第34章

蘇昀被女人猛然撞倒在地,李科連忙去扶她,女人哭鬧起來說現在就要回家。女人的父母跟蘇昀致歉,蘇昀沒跟人計較,只要息事寧人就好。

後續的事交由公關的人跟進,蘇昀等身上的痛感緩過去,跟同事一起乘電梯回辦公室。進了電梯,三個人皆是如釋重負,好在事情暫時給壓了下去。那個扮演孟廣華的同事先開口,插科打诨說:“我剛剛演得像吧,孟廣華在咱們面前作威作福,在客戶面前就是那孫子樣。”

“事情解決了就好,”李科關切地問蘇昀,“你現在沒有哪裏不舒服吧?剛才摔挺狠的,用不用去醫院看看?”

蘇昀除腹部還有些疼,其餘都還正常。“我挺好的,謝謝。”

李科問:“是不是在此之前沒想到,上班會這樣?以為自己會是個叱咤風雲的職場人,其實平日裏都是做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蘇昀覺得李科說的有幾分在理,跟他一起笑起來。

陸妤開完會,李科進她辦公室将這事彙報給她。陸妤讓蘇昀先去醫院檢查,再以溫赫遠的名義撥一筆經費用于資助那一家三口,原本的危機被斡旋成了一場慈善。在陸妤強烈的要求之下,蘇昀去醫院做了個全面的檢查,她在醫院耗費大半個下午,确認自己沒什麽大礙再回了公司。

蘇昀接近下班時才回到公司,部門通宵達旦地為溫赫遠做報告課件,白天上班還開了兩場大會,這時辦公室已經困倒一大片。蘇昀告知陸妤檢查結果一切正常,走去茶水間倒水喝。溫赫遠一小時之前離開了公司,陳皎皎照常又在茶水間裏清洗他的咖啡杯。

陳皎皎腦子裏已經是一團漿糊,這會兒她什麽都不想思考,神情呆滞,動作機械地洗着杯子,比平時至少要慢五成。

“诶,你回來了啊?聽說你今天受工傷了,還好吧?”

蘇昀:“只是摔一跤而已,沒別的問題。”

陳皎皎無精打采地問:“什麽情況啊,我們今天都在裏面開會,你講給我聽聽。”

嘴嚴是職場人必有得素養,蘇昀也不愛議論人是非,于是非常精簡地回答:“不是什麽大事,交通糾紛而已。”

陳皎皎料想蘇昀剛來公司,她人很單純,所以沒有深聊下去的興趣,接着洗杯子。“人沒事就好。”

蘇昀坐着休息,先聽到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接着再是陳皎皎的一聲尖叫。陳皎皎一夜沒睡,今天全靠咖啡吊着精神,剛剛她一恍惚失守摔了咖啡杯,這下突然驚醒過來,她摔碎的是溫赫遠專用的咖啡杯。

“完了完了,這怎麽辦?”

咖啡杯被摔爛一角,陳皎皎倒吸一口涼氣,把碎片小心撿起來放桌上,不知所措地來回踱步。

之前陳皎皎跟蘇昀講過這只杯子有多特殊,蘇昀過去看了看,問:“這周後面幾天溫總來上班嗎?”

陳皎皎嗓音顫抖:“明天他要飛上海,更後面的行程我還不清楚。”

蘇昀寬慰她:“先別着急,那先把這些收好吧,說不定市面上能找到個一模一樣的,在溫總回來之前解決就好。”

“好,好,我今晚就去問問,”陳皎皎坐着,面露難色,“蘇昀,我現在腿軟,你幫我把這些洗好的咖啡杯送進去吧,我怕一會兒全被我摔碎了。”

“好。”

蘇昀将剩餘的杯子放回去,眼看着還有半小時就可以打下班卡,陳皎皎卻是一秒都等不得,直接請假離開了公司。陳皎皎托自己在拍賣行的朋友找了專家,專家都說這輩子既不是老東西,也看不出是哪個當代名家的作品,溫赫遠之所以将其看重,極有可能是因為這杯子有別的紀念意義。陳皎皎聽到專家的意見更加絕望,這杯子是個孤品,她根本找不出來第二只。

江明湛近日出去赴約都是孤身一人,有人刻意提起蘇昀時,他偶爾會顯露出幾絲不耐煩,身邊的人漸漸看出了端倪。

這天顧方隅約江明湛喝茶,說是要修心養性。顧方隅最會享樂,他以往約人喜歡選些會所或是夜場,風月靡靡,聲色犬馬,怎麽造作怎麽來,而這次卻一反常态挑一間茶室,江明湛以為他是要談正事,答應下午晚點會過去。

江明湛到了茶莊,遠處傳來一陣琴聲,一個身穿素色衣裙的女人将他帶去找顧方隅。這茶莊門扉極小,室內卻開闊,走進一條長廊,門口堵着假山造景,斫石為山制成瀑布噴泉,流水聲潺潺。江明湛穿過假山進去,房間豁然開朗一片開闊,女人推開一扇木門,迎他進去。

茶室中央擺着一方烏沉木茶桌,茶藝師坐在下角烹茶,顧方隅一行人坐在桌前閑聊着什麽,其中兩個女人頗有姿色,他舉止克制得當風度翩翩,屋內一派文雅之意。江明湛見此情此狀,暗罵顧方隅是個傻缺,若不是他知道顧方隅是個什麽貨色,顧方隅今天還真能把他給騙了。

江明湛進去入座,顧方隅招呼着茶藝師給他制茶,他說今天喝的茶是主人在自家的茶園采的,如數家珍一般。旁邊的人也将謝玉宛引薦給江明湛,說謝玉宛是蘇州人,家裏世代是茶商,今年有意擴展北邊的市場,這才選擇到北京開一間茶莊。

茶藝師泡好一壺茶,她身邊的謝玉宛替把茶送到諸位面前。謝玉宛今天穿的是身改良後的絲質旗袍,頭上绾個發髻插支檀木簪子,臉上一對柳葉彎眉一點绛唇,像舊時候畫報裏的人物。謝玉宛雪白的手臂輕輕動作,腕子上帶着的絞絲紋和田玉镯子随之晃動,她小心翼翼,将茶端到江明湛面前。

這茶室古樸,設計裏摻雜些東瀛風,江明湛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倫不類,一直心不在焉。

不過謝玉宛那對镯子質地油糯如羊脂、細膩如荔枝凍,她端茶過來的時候,江明湛不着痕跡地多看了兩眼。他心底微微一動,仿佛影影綽綽想起個人。

雖說茶室的設計有俗怆之嫌,但這茶的确是不俗,入喉厚綿潤滑,江明湛為此給顧方隅留幾分薄面,陪着他玩。

顧方隅呷一口茶,開口道:“那晚上你說的對,我打算把顧音夕送出國讀書。”

顧方隅父母走得早,顧老爺子覺得顧音夕可憐,她是一路被嬌慣養大的,顧方隅這個長兄也不好違拗。只是顧音夕上次離家出走,徹底警醒顧方隅,他們這樣的家世,要養廢一個人簡直太容易了。

江明湛:“也好。”

顧方隅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上次是誰說來着,鑒定一個男人是否是良配,得看他的朋友是不是願意把妹妹嫁給他。”

江明湛沒聽出這弦外之意,回說:“我又沒有妹妹。”

室內焚着沉水香,混着幽幽茶香,縱然如此,也壓不住一屋子的脂粉氣,江明湛嘴欠問了句:“怎麽最近開始醉心茶藝了?”

“老子是看你以前山珍海吃多了,最近喜歡清淡的,所以來帶你喝茶。”

顧方隅看江明湛最近就是喜歡蘇昀那種掐得出水的江南女人,這回他好心,給江明湛又找來一個。董玉宛随時身穿一襲旗袍,念的是佛偈,喝的是龍井,談吐禪意隽永,婉約古典到一種極致,夠他消遣了。

顧方隅哪兒是個附庸風雅的人呢,是個傻子也該品咂出顧方隅的用意了。江明湛沒接話,轉而談起公事。談笑之間,壺中的茶已泡過三泡,江明湛說該吃晚餐了,顧方隅邀約謝玉宛一同去。

在坐的都以為這邀約正合謝玉宛心意,她順水推舟,許多事就有眉目。但出人意料,謝玉宛搖搖頭,婉拒道:“顧先生,我平時只吃素的,如果是吃飯,今日就恕不奉陪了。”

顧方隅為自己的唐突道了歉,又問:是不是常年吃素的人能聞見人身上的葷味兒。

謝玉宛點頭,說她能大概分辨出人吃葷還是吃素。大家調侃起來,茶桌上的一個人插話問她,這桌人誰的葷味兒最淡。謝玉宛環顧一周,低頭笑着說:“江先生身上的味道就很淡。”

江明湛眼梢涼涼的,建議不如大家繼續品茶,他有事先走一步。顧方隅留不住人,便讓謝玉宛送她。兩人出來,茶室的門又被合上,江明湛客氣地說自己記得路,讓謝玉宛不用再送。謝玉宛卻說待客之道,一送三裏,一直跟在他身後。

江明湛面上常年帶着笑目,其實骨子裏仍然孤傲不群的人,沒那麽好打交道。這顧方隅是看他最近身邊沒有人,以為他對蘇昀還念念不忘,費盡心思地找個贗品給他。江明湛胸腔裏憋着口惡氣,是不是都以為他非蘇昀不可了?

他停下來,居高臨下,仔仔細細打量謝玉宛地臉,輕佻地笑着說:“妹妹,你這樣的谪仙人物就不要再跟着我了,免得我這個茹毛飲血的俗人髒了你的仙氣兒。”

他平時斯文和煦,但譏諷起人來,也是字字帶刺兒,殺人見血。

謝玉宛花容失色,難堪得一動不動,做什麽都不是。江明湛他怪沒風度地諷刺完,臉色冷若寒潭,轉身攏着一身肅殺,大步離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