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弟弟将所有的媒體工作人員都拒之門外。
哥哥回來,看到的就是十來個人,扛着相機拿着話筒,裝備齊全地堵在他家門口的壯觀景象。
“你們是?”
“您是這家人嗎?”一個工作人員眼神立刻亮了。
“我是的,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那太好了,您和狀元是什麽關系?可以給我們講講關于他的事嗎?能否勸他出來接受一下采訪。”
……
費了好大的力氣,哥哥終于請走了這些電視臺的人,哥哥回到家,看到弟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臉色如烏雲壓境,而電視裏面播放的是一部極其幼稚的動畫片,顯然,弟弟并沒有真的在看電視。
哥哥嘆了口氣,進廚房把水壺插上電,然後給舅舅發了條短信:今天有電視臺的人來采訪,是您做的嗎?
很快,舅舅就回複了:是我,沒想到他們效率還挺高的,不過,你居然這麽快猜到是我,看來只要是關于小朋友的事情,你都會這麽敏感。
哥哥皺了皺眉,問道:您為什麽要這樣做?
弟弟本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只是無奈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已經在努力的脫離這樣的生活了,怎麽受得了別人用施舍喚起他對于困窘的記憶,甚至将其公之于衆?
弟弟這麽驕傲,肯定很難受。
這樣想着,哥哥對舅舅生出一股氣來。
舅舅回複:我說過,我要小小的教訓他一下。
舅舅的這個教訓,幾乎完全拿住了弟弟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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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回道:您以後別再這樣了。
他不想看到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弟弟被迫擡不起頭來。
“在和他發短信?真是時時刻刻不忘偷情撩騷。”
身後突然傳來弟弟的聲音,哥哥一驚,腰部狠狠撞在桌子上,差點兒把電水壺撞倒了,還好弟弟反應很快,迅速扶住了水壺。
弟弟皺眉:“被抓現行就這麽緊張?”
其實,他更想問哥哥腰怎麽樣了,是不是很疼,但一說出口就變成了嘲諷。
哥哥揉着被撞疼的腰,把手機裝進口袋。
“沒有啊,你在說誰……”哥哥故意裝傻。
弟弟看着哥哥不自然的表情,譏諷道:“你知道我在說誰。”
弟弟見哥哥不說話,心裏頓時憋出了一股氣,他把手上的杯子重重地放進壁櫥,轉身離開廚房。
哥哥低頭跟在他身後。
他很想告訴弟弟,那個人是他舅舅,他不像弟弟說的那樣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下去了。
他內心有一種在旁人看來可能十分怪異的想法——如果他說了,在名義上,弟弟就不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在無法實現別的奢求的當下,他不想打破這個“彼此唯一”的限定。
親緣關系,是他們之間特有的,即便弟弟不情不願,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就是彼此的唯一。
而他,一直在偷偷地享受着這種捆綁在一起的感覺。
“不要跟着我。”
“好,我不跟着,不跟着……那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弟弟停下腳步,側頭道:“什麽事?”
“就是剛剛來的媒體,他們那些采訪稿都是瞎寫的,為了博眼球,你既然都拒絕他們了,之後他們應該不會瞎報道的,不要擔心了。”
哥哥剛才被強行塞了一張采訪臺詞,他看了,上面對他們的家境渲染十分誇張,弟弟怎麽可能對着公衆撒謊,接受這種不實采訪。
想到剛才那些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工作人員,弟弟冷笑一聲:“随他們報道,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我很快會與這裏的一切永別。”
如願以償,他看到了哥哥驟然暗淡的目光,他心中頓生一絲快/感,這快/感來的有點牽強,卻恰到好處地緩解了他內心深處的煩躁不安,一種最近一直圍繞在他周圍,且愈演愈烈的不安。
“所以,我又何必跟這裏的人一般見識,你說呢?”
哥哥的嘴唇嗫嚅了幾下,眼中似有水光閃爍,弟弟再仔細一看,又毫無蹤跡。以前,他最煩的就是哥哥哭鼻子,他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哪來這麽多眼淚,這樣軟弱可欺的人,怎麽偏偏是他的便宜哥哥。
但現在,他竟然在這雙溫柔的眼中尋找哪怕是一絲跡象,然而他失敗了。
他不願去設想,設想哥哥的軟弱是不是漸漸傾向于另一個人了。
而那個人,還在明目張膽地與哥哥糾纏,和哥哥做着不要臉的事。這些每天都讓他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就怕有一天,他沒辦法原諒哥哥了,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你……”
“別說了。”弟弟沒好氣地打斷哥哥,不耐煩道,“與我無關。”
弟弟說完,像在逃避什麽一樣,頭也不回的進了卧室。
望着弟弟高大的背影,哥哥心裏不是滋味,雖然弟弟表面上看起來滿不在乎,但他知道,弟弟的自尊心已經被狠狠地傷害了,他十分心疼弟弟。可做這件事的人又是他舅舅,是這個世界上,除他之外,唯一還愛着他故去母親的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去指責一個長輩。
幾天後,弟弟自己填報好了學校,不是帝都,而是w市的一所全國排名前十的重點高校,學校知道他的家庭狀況後,以學費全免的優惠将他錄取。
對此,弟弟幾乎沒有思考,就接住了學校抛來的橄榄枝,因為不管他怎麽逞強,錢都是個大問題。
爸媽留下來的錢還剩大幾萬,完全夠他交學費,但他不想動這些錢,這點錢,還是留給哥哥好了,畢竟這個身無所長的倒黴蟲,累死累活也掙不來幾個錢。
在別的畢業生都在揮霍自己人生中最長的假期的時候,弟弟已經走上社會,開始闖出第一步了。
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卻對自己的人生有了十分完整的規劃,尤其是今後的大學四年。弟弟有着絕對的自控能力,因此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會虛度過去。
對于未來,他并不像別的年輕人,他沒有一腔不切實際的熱血,但他有一個目标,這個目标,從父母亡故後他就設下了,并努力多年,為此,他幾乎比同齡的所有人都要優秀。
可現在的他根本想不到,當他終于翻過了那座看似不切實際的高山的時候,驀然回首,卻恍然驚覺,自己丢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只顧往前了,根本忘記了那人會跟不上他的腳步,他甚至連那人的手都沒牽過。
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哥哥接到了舅舅打來的一通電話,在電話裏,舅舅告訴他自己的車鑰匙和轎車所在,并拜托他開着車去一個地方接他。
舅舅的聲音聽起來在顫抖,好像在隐忍着什麽疼痛。哥哥心急如焚,完全沒有想到舅舅所說的那個地方是他們鎮子都心照不宣的紅燈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