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哥哥體重極輕，當心疼的感覺覆蓋了弟弟全部的感知，弟弟甚至感覺不到手上的重量。
哥哥原本就白皙的面頰只剩下病态的蒼白，披散的頭發紛亂地被水貼在臉上，一雙好看的眼裏滿是血絲。
他的嘴唇一直在動，尖尖的下巴一下一下戳着弟弟的胸膛，但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用顫抖的氣音說：“混蛋……都是滾蛋……”
都他媽滾蛋！都他媽該死！
聽着哥哥無力又固執的聲音，弟弟心都要碎了，他在心中怒吼，恨不能活剮了那些欺負哥哥的畜生。
網上對哥哥的聲讨，他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他這幾天都在哥哥以前住的鎮上自虐，幾乎把認識哥哥的人都問遍了，恨不得完完整整地把哥哥遇到他之前所受的遭遇都走一遍，讓自己心痛，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懊悔與自責中稍作喘息，才能讓那些姍姍來遲的可怕真相淩遲他的時候下手輕一點。
然而他怎麽都沒料到，哥哥就在這個時候，又因為他出事了。
老天爺就像在跟他作對一樣，永遠不給他保護哥哥的機會，只想讓他當一個徹徹底底的罪人……
直到把哥哥放進車裏，哥哥都還在發抖，嘴裏不住的念着“混蛋”，弟弟聽在耳中，就像在聽哥哥罵自己一樣。
“沒事了，沒事了哥。”
弟弟關好後車門，進入駕駛座。
哥哥渾身都濕透了，身上裹着弟弟的外套，瑟縮在後車座，車內狹小的空間都是異味。
那些人往哥哥身上潑的是髒水。
這車不是弟弟的，是他問老小借的，但他此刻心裏滿滿當當全是哥哥，哪還有閑工夫去考慮車子的清潔問題。
哥哥是被那些狗雜種氣昏頭了，等他緩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弟弟家了。
弟弟給浴缸放好水，從浴室一出來，便對上了哥哥警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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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嘆了口氣：“先去泡個澡吧。”
……
“這是你的房子？”
家裏什麽都沒有，弟弟正在客廳打電話訂熱牛奶，一回頭，哥哥就站在他身後，濕潤的發梢還滴着水。
弟弟慌忙起身：“是我的。”
哥哥的聲音還是沙啞的，弟弟趕緊拿了條毛巾覆在哥哥頭上，想為他擦頭發，卻被哥哥一把扯掉。
哥哥面無表情道：“你究竟跟蹤我多久了。”
“我沒有跟蹤你，這是我上周才買下來的公寓，不信我拿購房記錄給你看。”
“不必了。”其實哥哥也看出來了，這間百來平米的公寓根本就沒有多少生活氣息。
“對了哥，你家門口那些東西，我已經叫人過去處理了，別擔心。”
“我說了，不要叫我‘哥’。”
弟弟苦笑：“不管血緣如何，你就是我哥啊，我還是你一手帶大的。”
哥哥冷哼一聲：“你別這樣說，我不敢當。”
“……”
哥哥一句話便讓弟弟想起曾經的自己，他把哥哥當作拿不出手的東西，帶着滿滿的恨意，拒絕讓別人知道他和哥哥的兄弟關系，他甚至用仇人的态度對待哥哥，還有那個可笑的“十次換一次家長會”……
想想都好笑，當初的自己，怎麽會擁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抱歉，我其實……”弟弟話還沒說完，外賣就送到了。
“哥，喝點熱牛奶吧，我給你把左邊的卧室收出來了。”弟弟說這話的時候，十分緊張，他生怕哥哥不領情，不願意留下來，但好在并沒有。
哥哥是實在沒有力氣折騰了，現在已經晚上十二點，外面很難打到車，而且……他暫時還不想回到剛剛逃出來的地方。
權衡之後，他提着牛奶，招呼也沒打一個地往弟弟說的卧室走去。
弟弟看着哥哥的背影，聽着“咔噠”反鎖的聲音，心裏頭不是滋味極了。
無論他怎樣表達善意，哥哥就是對他心懷戒備。
然而，這怪不了別人，要怪只能怪曾經的自己，當年哥哥其實已經給過他無數次機會了。
那時的自己沒有珍惜，将哥哥給予的愛肆意揮霍，導致現在即便是小心翼翼，處處輕拿輕放，也都無濟于事，他只能無措地把哥哥捧在手心裏。
弟弟走到緊鎖的房門前，對着裏面說了句“晚安”，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這是他做夢都想再次感受的場景，他和哥哥，還能像以前那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面。
他打算另找個時間，鄭重地替父母向哥哥道歉，雖然道歉并不能挽回哥哥母親的生命，但至少讓哥哥知道，他并不會罔顧是非，他會承擔起錯誤、後果和責任。
第二天大早，警方聯系了哥哥，他們查到那些不雅文字可能是一個所謂的“恐同”組織搞的鬼，他們已經連續作案多起，愛挑軟柿子捏，只不過更多時候，那些被侮辱欺淩的同性戀者都礙于身份不敢站出來報警。
其實不止警方在查，弟弟也在派人查，不過弟弟查的方向不一樣，因為他發現昨天那個人的籍貫居然是他們鎮上的。
他寧願相信這只是巧合，但事關哥哥，他不想留有隐患。
哥哥給新店那邊的店長打了電話，通話之後，便準備離開。
“先休息幾天吧，生意的事情不着急。”
見哥哥要走，弟弟連忙挽留，他剛剛訂來了一堆食材，想在廚房給哥哥露一手。
“我不着急點，怎麽賺夠違約金的錢？”
弟弟沉默了，良久後道：“只要你不離開我，就不存在合同這種事，甚至我的錢，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哥，我們是一家人。”
“不用了，我無意高攀。”
哥哥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弟弟并沒有攔住哥哥，他哪裏敢再違抗哥哥的想法？
弟弟站在原地許久，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了起來。他卸下臉上的笑容，回歸平日裏的冷漠，他這才體會到，笑臉相迎卻被無視是什麽感受。
而他，不知道已經無視過多少哥哥溫柔的笑容了。
他轉身進廚房，把快遞員剛剛送來的所有食物都扔進了垃圾桶，末了還踹了一腳，鋼制的垃圾桶倒地，發出“嘭”的巨響。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保護好他，不要讓他發現你。”
五分鐘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弟弟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一時半會沒法去開門，敲門聲斷了幾秒，又響了起來。
老三已經回W市了，來的人八成是老小，弟弟沖着客廳吼了一聲：“別他媽敲了！”
敲門聲果然沒有再響起。
弟弟黑着一張臉打開門，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哥哥。
“哥？！你怎麽……我……”
弟弟手足無措，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低頭看到自己手上的垃圾，像找到救星般地舉起來。
“我在收拾廚房，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還以為是我朋友。”
哥哥并沒有對弟弟的解釋表态，他欲言又止了一會，才道：“外面好像有人跟着我。”
弟弟第一反應是，他給哥哥安排的保镖被哥哥發現了，正當他準備搶先認錯的時候，他發現了不對，看哥哥的樣子，好像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弟弟把道歉的話咽了回去，試探性地問：“什麽人？”
“不知道……但我覺得可能是昨天那一夥的。”提到昨天，哥哥臉上閃現出懼色。
用樂開花來形容弟弟此刻的心情都不夠貼切，明明心裏都快高興到了極點，卻還要忍着不讓笑意顯露在臉上。
弟弟努力保持着鎮定：“那趕快先進來吧。”
“嗯。”
弟弟拿起桌上的手機，看到幾分鐘前的一條短信，是保镖發來的：對不起老板，我好像被發現了，他現在正在往回走。
弟弟回複：沒事，你做的很好。
一百米之外，正在原地懊惱不已的保镖看到老板回複的短信，懵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