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分甜5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哲不哲……

喬皙以往的談判對象分兩種:一,錢能搞定的;二,很多很多錢能搞定的。

很明顯,沈醉兩種都不是。

喬皙只能賭一把。

賭傳說中很好用但她不喜歡也沒用過的美人計。

喬皙純新手,不确定自己媚眼有沒有抛好,邊有沒有擦對,但沖沈醉一上午相親六次,對女士溫柔體貼,她覺得多多少少能搞出點事情。

而讓喬皙沒想到的是,沈醉的溫柔當真出于教養,體貼當真出于禮貌。

她還沒開始下一步。

察覺她話超出正常工作社交範圍的沈醉默了片刻,回看她,道:“喬總這話容易讓人産生誤會。”

好的,垃圾美人計,首戰失敗,再用是狗。

喬皙心裏奔湧而過一萬個“呵呵”表情包,面上不見絲毫松懈。

“是嗎?”她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那我以後多看看說話之道,力求表達更準确。”

沈醉擔心自己和喬皙剛準備建立的友誼出現問題覺得自己有必要明确細節,又覺得多說反而會有更大的問題,幫她把釣竿調整好了:“我去拿水,喬總喝什麽?”

沈醉不着痕跡地在稱呼上拉開點距離。

喬皙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沈醉就別想讓自己尴尬的原則,格外輕松地:“橙汁,謝謝!”

海風輕輕,游艇晃晃,海面粼粼。

一長一短兩根釣竿在日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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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和喬皙躺在甲板的沙灘椅上等魚咬鈎,屏息凝神仿若靜畫。

倏然,纖細短巧的釣竿竿尖急速顫動,喬皙眼睛一亮,快步過去,生疏但極有條理地擡竿收線,鈎上果然咬着一條巴掌大小通體淡紅的魚。

喬皙驚喜地将魚取下,拿到沈醉面前:“這是什麽?”

沈醉隔着墨鏡看一眼:“真鲷,”他語氣愉快地肯定道,“很難釣,喬總厲害。”

喬皙收下贊美并反贊美:“第一條一般有新手光環,之後就該我看沈導表演了。”

沈醉道:“今天一天都有光環,喬總等着豐收就好。”

喬皙表示懷疑:“真的嗎,我不太信,我運氣一向不好。”

沈醉輕笑:“喬總試試就知道了。”

不知是沈醉的嘴開過光,還是喬皙從老爸那裏繼承的基因好,十分鐘不到,喬皙竟然釣起了第二條,是難釣的青斑。

沈醉薄唇勾着點弧度:“我就說。”

喬皙真的有點開心:“真好。”

然後是沈醉的第二條,喬皙的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

沈醉的第三條,喬皙的第六條、第七條、第八條、第九條。

中途有條花鲈頗重,把釣竿壓成了拱狀。

喬皙起竿費力。

沈醉好心:“需要幫忙嗎?”

喬皙很有幹勁地脫口而出:“不用,我自己可以。”

說完就後悔了。

多好的裝柔弱的機會啊!

多麽完美的破防助攻啊!

他過來幫自己,自己站不穩,跟着游艇搖搖晃晃不小心跌到他懷裏,自己很正直地站起來,他或心如擂鼓、或面紅耳赤,反正就有個不一樣的反應。

喬皙想着,手就松了點力。

她醞釀着情緒剛要嬌滴滴喊“沈導”,花鲈在空中騰躍出兩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噗通”一下自己蹦到了甲板上的儲魚桶裏。

水花四濺,居然沒有濺到人身上。

喬皙:……???

沈醉挑笑:“我就說喬總運氣好。”

喬皙嘴角弧度燦爛又僵硬:“啊哈哈哈哈哈,好,好。”

下午五點,沈醉和喬皙都釣得差不多了,躺在沙灘椅上閉目曬太陽。

夕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觸手可及的小圓桌上放着冰鎮汽水、西瓜、薄脆魚片和小蛋糕,想起了吃一口,沒想起就不吃,舒服得不像樣。

喬皙已經從勾引滑鐵盧和錯失良機的雙重挫敗中緩過勁來,主動找話聊天:“我爸爸特別愛釣魚,小時候一到周末他就帶我去家附近的湖邊,他釣魚,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寫作業陪他釣。”

沈醉道:“挺好的,我爸爸陪我的時間很少。”

喬皙接着道:“然後有一次他釣上來一條特別大的鯉魚,”她比劃了半米,“大概這麽大,可能快二十斤,我覺得驚奇,就要去抱,誰知剛抱上,魚就從我手裏掙脫了,我着急去追,結果腳踩滑,不小心掉到湖裏,我爸當時在和人聊天,要不是他背後長了眼睛突然回頭找我看到我在湖裏想也沒想就跳下來,我估計就涼了。”

喬皙笑着輕拍胸口:“感謝爸爸,撿回狗命。”

“父愛本能,”沈醉同樣淡笑,“然後呢?發生這種情況你爸爸可能再也不釣魚或者你至此恐水,再也不敢去水多的地方?”

“都不是,”喬皙眉眼彎了彎,“我學會了游泳,水性變得特別好。”

沈醉微怔一下,調侃:“喬總從來就這麽特別嗎,克服困難迎難而上。”

喬皙實事求是:“我不喜歡被制約的感覺。”

沈醉笑說:“和我一樣。”

鑰匙和閘門的緣分一旦匹配,話題就像開閘洩流般源源不斷。

兩人從沈醉早上起不來床所以天天曠課劍橋肄業聊到喬皙本科念金融績點專業第一,本可能成為投行精英,結果喬皙認識十年的游戲好友唐素團隊缺人,喬皙剛好暑假無聊飛過去幫忙順便面基,誰知面着面着就走不掉了。

從沈醉興趣廣泛且一樣比一樣燒錢——天文攝影、賽車、游艇、無人機、景觀酒吧、人工智能酒店種種——拍《弑宴》絕非實現導演夢,只是閑得無聊、沒試過拍電影加上過年打牌輸給季禮一筆錢剛好還債聊到喬皙第一次賺一百萬時,極其浮誇地去商場圓夢“這個,這個,這個不要,其他的都包起來”,鑽石一定要選最閃的,奢侈品logo一定要露出來。

沈醉噙笑:“有點可愛。”

喬皙笑怼:“別說我,你第一次買車的時候絕對也是這樣,這個,這個,這個不要,其他都要了,而且造型越乖張越好。”

沈醉不否認:“猜得很對。”

喬皙小得意又傲嬌:“那是。”

然後聊到現在。

喬皙蠻喜歡現在的工作,工作一兩年會休息一兩個月。

沈醉恰好相反,《弑宴》之後,休息一兩年會工作一兩個月。

喬皙很會聊天,每個話題的起承轉合恰到好處。

沈醉不是防備低的人,好像不知不覺就說了很多。

喬皙腦子宛如裝着臺精密的打字機将沈醉口述的每個細節镌刻入檔,嘴上則分外放松地感嘆自己上次聊這麽多還是和唐素,唐素真的是她超好的朋友,她後來有了很多包包,最常背的還是唐素送她的人生第一只Birkin。

沈醉也想到了以前,道自己和三條狗關系不錯,他們送自己的18歲生日禮物——羽毛镯子——自己戴了快十年,前不久搬家不小心弄掉才換了表戴。

喬皙笑着要去看沈醉的表。

喬皙覺得自己突破了沈醉防線,沈醉不過如此,哪有傳說中堪比登天的難敲。

當她以“朋友之間交換禮物”為名狀似随口試探沈醉新家地址時,沈醉更随口的“有心就好”“不用麻煩”讓喬皙驟地清醒。

突破什麽?好敲什麽?

他給自己說的話給季禮、黎嘉洲、賀清宴都能說。

并非自己特別、他和自己相見恨晚,只是海釣無聊,他沈導禮貌紳士不拂女士面子而已。

喬皙越想,細節越多。

聊天都是她先說,他後說,她問一句,他答一句,而且沒有什麽內容是不能被外人知曉的。

他可能拿自己當朋友,但也只是無關緊要的朋友,連他主動道出的“知己”都像客套。

對,還有稱呼。

她偶爾會故意将“沈導”模糊為“你”或者“沈醉”,他沒點破,卻一直叫她“喬總”,沒有一次“喬皙”。

她自己已然是越溫柔越無懈可擊的人。

誰想沈醉有過之而無不及。

半輪殘陽如傾倒的顏料盤般在海面瀉出豔麗的光。

沈醉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去駕駛室吩咐駕駛員返航。

喬皙趁空托了五重關系買到一個全新限量的羽毛镯子,委托對方今晚在自己回市區後面對面交給自己,對方為難說有事,喬皙開了個令人難以拒絕的加價,對方立馬回“我随時有空,等您消息”。

喬皙道了謝,然後冷靜思考自己最後敲動沈醉的機遇。

美貌沒用,那只能是內在。

過往經歷和不服輸精神她在看似無意實則故意間都試過了,沈醉嘴上誇,大概率內心毫無波瀾。

那剩下的選項只有一個——價值觀。

出發點越小,越精巧、越準确越能直擊心髒。

在水吧、目睹沈醉相親之後随口一提的戀愛觀讓他主動和自己握了手,那現在,藍天,白雲,海浪,游艇……

喬皙搜尋的目光停留在甲板的儲魚桶上。

釣魚是一門學問,考驗耐心、技巧和秉性。

有的人釣魚在釣,有的人釣魚在魚。

喬皙不用想都知道排場五千萬釣得魚兩斤的沈醉屬于前者,那自己完全可以在他從駕駛艙的時候凹個絕美的造型,然後放掉自己桶裏的魚。

如果他不問,說明自己猜對了,在釣不在魚,自己适時給他一個一眼萬年靈魂契合的wink。

如果他問了,自己就秀一段在釣不在魚的發言,即便他在魚不在釣,自己也能和他發生思想上的碰撞。

兩路互補,完美至極!

開艙門的聲音順着海風傳到喬皙耳裏,喬皙懷揣着順利在望的激動,火速抱起一個儲魚桶來到艇尖,按計劃坐上甲板凹一個絕美的造型。

烏黑的秀發随風飛揚,纖細勻稱的小腿在艇外輕晃,她溫柔恬靜,一條一條把桶裏的魚放向大海。

“走吧,你自由了。”

“恭喜回家。”

“……”

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喬皙身邊。

對方沉默。

喬皙心裏的小人瘋狂撒花旋轉。

看到放魚了嗎!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哲不哲學!

對方無聲。

喬皙抿了抿唇,找個契機開口,聲音如水浪相擊般清靈悅耳:“我以前做事還蠻急功近利,成王敗寇,簡單粗暴。”

現在也這麽覺得。

“現在吧,”她道,“就覺得很多事情的過程和意義遠比結果重要。”

并不。

沈醉沒接話。

喬皙繼續:“比如看結果,一天早上是八點,傍晚是十八點,看意義,才有朝與暮。”

沈醉仍舊沒接話。

喬皙不着急,很懂走位地看了眼身旁已經空掉的桶、看了眼自己腳尖、再看向海面:“再比如釣魚,旁人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之于我而言,釣的樂趣遠大于魚的樂趣,很多人生不曾明确的時刻在看似空白的等待中會得到答案,很多抱憾的過去會在平靜中得到安撫,很多是是而非的勇敢也能在這樣的時刻被确定。”

然後及時掐話,臉上含着點幾不可查的笑意等待沈醉回應。

是不是找到了紅顏知己?

是不是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時刻被叩開了心扉?

當然,一見鐘情怦然心動也沒問題。

喬皙自認有道德底線,不吊胃口不養魚,會在《見江山》導演合同簽完後給沈醉一個委婉但明确的拒絕。

他很好,可她的字典裏沒有愛情。

好了,來吧,讓她傾聽他的心聲吧!

喬皙嘴角上揚,美眸漾光地擡眼看沈醉。

沈醉斟酌措辭:“喬總的想法我認同,有些事情意義大于結果。”

喬皙暗喜。

繼續。

沈醉又默幾秒,“只是喬總,”他視線落在喬皙身旁某處,委婉但明确地指出,“你錯拿了我的桶,放的是我的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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