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燕瀾一驚,慌忙跳下床飛快地穿好衣衫,還不忘撿起發帶将頭發束好,這才若無其事拉開屋門,探出身子向小丁問道:“出了什麽事?”

小丁滿臉惶恐:“方才唐家堡那邊濃煙滾滾,似是起了一場大火,狄公子和崆峒派幾位姑娘擔心秦長老和他們師尊被困在堡中,現在都趕去援手了。這裏的掌櫃和小二也都不知所蹤,我這才急着來找師父。”他說着,又擔憂地向沈燕瀾望了望,“師父今天一直屋門緊閉,是不是傷勢還未好轉?”

沈燕瀾腰背正在酸痛,被他一打量更覺心虛,慌忙幹咳了一聲:“我沒事,”他急于轉開話題,便又問道,“唐家堡好端端的怎麽會着火,此處隔了甚遠,居然都能看見濃煙,那邊究竟是起了多大的火?”

小丁連連搖頭:“我也不知道,從前咱們總舵也起過一次大火,是我……我的兄弟們偷偷在林子裏烤東西吃,誰知被風卷了火星,燒了大半片林子,那天煙也差不多有這麽大。”他說起那件事,依然有些心有餘悸,“也許唐門的人也在堡內烤東西吃,這才不留神起了火?”

他剛說完,就聽屋內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不會。”而後屋門一敞,卻是羽陽從裏間走出,低聲道,“唐門三十年前千機塔起火後,堡內便四處設了水龍機括,一旦有火勢,各處的水龍便會啓動。那機括是主掌機關的玄黓部長老唐柳設計的,強勁無比,任是多大的火勢也能須臾間熄滅。”

沈燕瀾還從未聽過什麽水龍機括,一時好奇地揚起眉:“這麽說來,今日水龍未曾啓動,是事有蹊跷?難不成……堡內有人刻意放火,提前将這些機括都關了不成?”

“水龍機括事關堡中安危,況且所設之處皆十分隐蔽,能知道所有機括方位的,除了唐柳,便只有唐門門主,其他人根本不可能随意關上。”

沈燕瀾更是驚訝:“可是唐門門主怎會好端端放火燒起自家地盤?”他原先還不信唐門別有居心,現下倒是起了疑窦,“難道說他們果真是奉了門主之令,想借機對諸位掌門圖謀不軌?”

說到這裏,他又忽然驚聲道:“你掌門師兄也在堡內,不知現下境況如何,我們還是先去救人為上。”

羽陽神色倒是平靜,淡淡搖頭道:“唐家堡內堡中構造與外間房屋不同,皆是無法燃着之物,火勢燒不進去。”

沈燕瀾聽得一怔,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才又道:“所以放火之人要針對的并不是內堡的人,那他到底……意欲何為?”

羽陽默然片刻,沒有答話,卻是扭了頭看向屋內。

屋中桌上放着一盞燈,此刻一只飛蛾被燈火引來,正撲朔朔地拍打着燈罩。沈燕瀾與他一同望了飛蛾片刻,才緩緩道:“原來那人要引的,是我們這些外面的人麽?”說着,又回過頭去,向小丁問道,“你方才說狄兄和崆峒派那幾位姑娘都去了唐家堡?”

小丁從方才開始就半張着嘴,似是十分驚訝,此刻才呆呆點了點頭:“對,他們剛剛動身,”而後,又期期艾艾地道:“原來羽道長今日一直在師父屋裏麽……你們……”

沈燕瀾面不改色地将頭一點:“我們不過是在研究如何精進武學,所以忘了時辰。”

小丁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奇怪地問道:“研究武學而已,師父為何和羽道長換了腰帶?”

沈燕瀾心內大驚,低頭一看,自己腰上系着的果真是羽陽那條鶴紋太極圖的腰帶,一時耳根都紅透了。他再擡起頭面對徒弟那張天真無邪的面孔時,神态愈發不自然,只好咳嗽一聲,教訓道:“不要多事!”頓了頓,又道,“唐家堡那邊現下或許有些兇險,我與羽陽去将狄兄他們追回來,你在客棧裏待着,不要胡亂走動,知道了麽?”

小丁連忙應聲:“知道了師父。”

沈燕瀾正要出門,卻又想起什麽:“對了,符玉呢?”

小丁搖頭道:“今天沒見到師叔,可能他也看到火勢,所以跟着去了?”

沈燕瀾沉吟片刻,終是沒有多說,與羽陽一前一後飛快地離開客棧,向唐家堡的方向趕去。

他二人皆輕功卓絕,不消片刻便趕到鄰近唐家堡的一處山頭上,只見唐家堡巍峨的外牆內一片紅光,幾乎把夜色中的天際都照亮了,果真是火勢浩大。

羽陽駐足望向火光的方向,素日冷淡的面色竟是有一些動容,沈燕瀾在一旁望着他,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對,正想開口詢問,卻又忍住,只默默捉了他衣袖下的手掌。

羽陽被他握住手掌,這才回過神來,轉頭向他看了一眼,将他的手回握住,簡短地道:“走。”

他們從這處山峰斜掠而下,又躍過幾個山頭,終于在通往唐家堡門前的一條路上看見了一行青年男女的身影。

唐家堡那處外門洞形似半月,不見門板,門洞內又深又黑,連裏間的火光都未透出,隐約有些陰森可怖。沈燕瀾遠遠在後方見那群男女正拔足向那門洞內沖去,忍不住高聲喊道:“狄兄、齊姑娘,小心有詐……”

這句話剛喊出半句,狄星澤便已率先回過頭來,他聽出沈燕瀾語氣中急切的警告意味,一手拉住身邊的齊雙雲,便要停下腳步。誰知就在這時,他腳下忽而傳來一聲巨響,卻是門洞外的平路猛然裂開,像是從下方張開一張大口似的,轉瞬便将他們吞了進去。

沈燕瀾遠遠望着這番驚變,不由吃了一驚,他再不敢在這路上行走,慌忙縱身躍到路旁的竹林梢上。踏過叢叢竹枝,這才來到那門洞近前,得以從上向下俯瞰那個還未完全阖上的巨大陷阱。他這才發現那張開的巨口下并非坑道,而是一條水波洶湧的暗河,狄星澤那行人早已不知被暗河送往了何處。

他驚疑不定地望了望陷阱,又望向前方黑黝黝的門洞,回頭向身後的羽陽問道:“我……我們要闖進去救他們麽?”

羽陽立在與他相鄰的另一根竹枝上,搖了搖頭:“闖不進去。”

“什麽意思?”沈燕瀾皺起眉,“是那門洞裏還有什麽更可怕的機關陷阱不成?”

“這外堡的門分作兩層,內外相套,下有機括運轉,只有內門轉到與外門嵌合的位置時方能通行。現下外門中黑不透光,可見內門已被轉入牆內,如今門洞中只剩一堵堅硬石牆,你我又沒有移山之力,如何闖得進去?”

沈燕瀾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唐門這些千奇百怪的機關,一時都顧不上驚嘆,只怔怔問道:“那現在要怎麽辦?”

羽陽向下看了一眼:“眼下要進去,只有一條路。”

“什麽?”沈燕瀾問了這句,又忽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驚恐道,“不會吧,你是說……這……這會不會玩太大了?”

羽陽向他伸出手:“來不來?”

沈燕瀾皺眉看着他伸過來的手,終是認命地将手搭到了他手上:“好吧。”

他話音未落,便被羽陽拽着從竹梢上躍下,直接向那張開的巨口中跳了進去。

沈燕瀾原本見那陷阱下暗流湍急,還滿心以為多半會嗆上幾口水,誰知身上剛被浸濕,便被水流送入一條漆黑暗道。他原本還有些心慌,不知那暗道究竟通往何處,幸好羽陽一直與他雙手緊握,讓他安心了不少。他只聽耳邊鏈索絞動聲不斷響起,似有一股力量拖着他們不停下墜,直到最後落入了深淵底部。

這底部卻也不是一片平地,沈燕瀾只覺身下搖搖晃晃,不停傳來鐵鏈碰撞的響聲,睜開眼看時,才察覺這竟是一處鐵鏈編織的牢籠。那牢籠出口開在半空,下方空空蕩蕩,像是一只懸在半空的布袋。

這裏四處都極暗,所幸他如今內力高深,在暗處也能視物,張望了片刻便發現這裏似是一處中空的溶洞。他上方盤旋着吊了同樣幾只鐵鏈牢籠,其中三四個牢籠中人影幢幢,似是困着剛剛落下的狄星澤及崆峒諸人。

沈燕瀾抓着鐵鏈站起身,帶着幾分調侃感嘆道:“我一直想着要進唐家堡看看,卻沒料得是以這種方式。”

羽陽在他身旁靜了片刻,也低低道:“我也沒料到。”

沈燕瀾還要說什麽,就聽上方傳來狄星澤焦急的聲音:“沈兄,羽道長,你們為何也落入此處?”

沈燕瀾嘆了口氣:“自然是為了救狄兄你們了。”

狄星澤立刻滿是歉意地道:“這次又是因為我們莽撞,拖累了二位,實是萬分慚愧。這鐵鏈牢籠看着古怪,不知二位可有逃脫之法?”

沈燕瀾一時語塞,還未說話,就聽又有一個青年男人的聲音道:“這鐵鏈看着并不結實,狄公子,你不如試着用佩刀将它斬斷,救我們出去。”

那聲音聽着陌生,沈燕瀾想了一想才意識到那人應是崆峒派的首徒謝虛懷。他如今想起對方,還是那副鴨子成精的模樣,卻不知現在那人恢複之後又是什麽樣貌,正在好奇,就聽羽陽冷冷道:“不要亂動,這處機關是九連環。”

那謝虛懷似是愣了一下,又急聲問:“什麽是九連環?”

只聽半空中傳來一個笑聲道:“倒是有人好見識,竟然認得九連環。”

那笑聲很有些耳熟,沈燕瀾極力擡頭望去,才見溶洞頂端有人提着燈探出臉來,滿臉笑意。那人好整以暇地用燈照了照牢籠內諸人的臉,而後才又悠悠道:“九連環麽,環環相扣,其中一環損壞,其餘諸環都會斷開,落到下面去。至于下面是什麽地方,唔……我猜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其實他不說,沈燕瀾也有所察覺,下面波光粼粼,似是一個水池,卻又隐約有腥臭味傳來,想來是豢養了什麽要命的毒物在其中。但他卻顧不得在意那水池,只望着說話的那人招呼道:“唐二,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那男子聽了這句,臉上登時浮現出惱怒之色:“什麽唐二,死到臨頭,還敢胡說八道。”

沈燕瀾聽他恐吓自己,倒是笑了:“是我失言,閣下應是叫唐西樓,還是唐北聞?”

那人臉色微變,還未說什麽,就聽另個熟悉的聲音道:“北聞,那姓沈的廢話最多,不要與他浪費時間,還是先去做師父交代的事是正經。”

聽見這句,沈燕瀾自是明白這唐西樓與唐北聞果然便是易了容的唐大唐二,可見唐暮雪所言非虛,他既心下明了,便不再多話,只聽唐北聞又道:“說起來,師父的話果然不錯,只是放了把火,便不費吹灰之力将這幾個人引了來。”

那唐西樓也笑了一聲:“聽說落梅山莊的人也快到了,待那行人一來,咱們再如法炮制,将他們一起捉入甕中。”

唐北聞笑聲中隐有不屑:“都說那落梅山莊少主和天月劍邊旭很有些本事,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究竟如何?”

“到時候只怕這九連環都不夠用,在這之前,少不得要騰出幾個空來,”唐西樓不懷好意地道,“我最煩那姓沈的,不如先把他捉出來,給秋姨試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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