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超兇只是那一下子,我哪有生氣,搞得我好兇一樣。

另一邊。

荀霂笑夠了,放下手機,端坐在實驗室中,想想昨天真像個傻瓜似的:把人送回城又打車回實驗室,蹲了一晚上,把雞排雞塊吃了,腦子還有點木,全都是某人不顧形象地吃的模樣,進度中斷,他幹脆将頸側的香膏抹得濃厚些,完全沉浸在木香裏,躺在實驗臺上眯了一覺,一覺醒來,竟然已經七點了——他睡了不止四個半小時!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陸者嗜睡。希望他今天能睡得飽,睡得香。

新春……算了,給倆不負責的爹媽打個微信電話吧,确實很久沒說過話了。

郊外的住宅區。總監把春晚的聲音調小,将遙控器塞進扶手側面的口袋,靠回了按摩椅,慢慢搖晃着杯子裏的葡萄酒。目光中染了淡紅色的氤氲,她幹裂的嘴唇顫了顫。

“新春快樂,曹老太太。明年也要加油啊,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沒有那麽多青春了——”說着,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 ……別鎖啊我這多正經隔着電話脖子以上呢?

☆、節後的快樂時光

過完年,把一系列推送通通排上號,陪爹媽到親戚家走訪一圈,假期也就差不多了。

期間陸佩衡也沒怎麽給荀霂發消息,一個是忙着,再一個……說不定假期他也泡在實驗裏,不太好打擾他專注。往後就過節時約着吃吃飯聊聊天吧。

立春那天,爹媽在家做春餅,陸佩衡晚上就約了荀霂去城裏的春餅店,排了半天隊,就卷了點韭菜雞蛋豆芽菜,一邊吃一邊和對方吐槽春節期間的所見所聞所感,荀霂當然是樂意聽的,從前家裏面也沒熱鬧過,聽着新鮮,全程帶笑,陸佩衡大概也被迷得七葷八素,更樂呵了,第二天上班都精神頭十足。

二月二龍擡頭,醫藥工業區最大的理發店人滿為患。

天已擦黑,陸佩衡在隊尾左顧右盼,無奈地搓着發涼的手看向荀霂:“對不起啊,我以為開工不久,這邊人會不多的……”

“隊太長了。一定要今天?趕人多?”

“也不是說從衆啦,就是一種,嗯,習俗,大家都圖個順順利利的好兆頭嘛。”

荀霂慢悠悠地轉過頭,注視着眼睛裏幾乎要蹦出星星的陸佩衡:“兩個人都要理發,不然……你給我剪,我給你剪。”

“你你你你會理發?!”陸佩衡顯然沒想到——這家夥不是學醫藥的嗎?

“不會。但是實驗動物去除被毛是必修課。”荀霂一本正經。

陸佩衡禁不住嗤笑出聲:“啊?不是……呃,反正頭發有點長了,就,随便剪一剪就好啦。我家倒是有一套理發工具,還有個推子,本來買來是想學學剪頭,好給爹媽弄,後來貪睡就擱置了。我自己也就處理下鏡子看得見的地方,也沒有買假發練手……”

“去你家,方便嗎?”

“方便方便,你不嫌亂就好。”

到家後,陸佩衡順手摁開開水壺。

“哥,你先在沙發上歇會兒,一會水開了我給你倒一杯。我去找工具。”

荀霂四下看看:“你家挺幹淨的,也不亂。”

“是吧!我可能有點潔癖,每周都得把地墩一遍,不然老覺得有灰。玻璃每個月得擦一回,不然曬不到床,晚上就聞不到暖暖的味道,還有碗碟,每周都得拿櫃子消個毒,雖然用得也不多……”陸佩衡在儲物櫃裏倒騰倒騰,拿出理發的工具袋,“找到了!哥,要不我先……給你推一下後頭?”

“都行。”荀霂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也不怕他是個托尼老師。

“放心,劉海我不太會剪,推個頭還是有分寸的。”陸佩衡拉了把椅子放在客廳裏,把笤帚簸箕拿過來,給荀霂圍了個塑料簾子,舉着推子比劃半天,終于下了手。

有自信是好事,真的是好事。

“啊!”“哎呀……”“再補一點……”“唉!”“就一點點……”“我可以的!”

荀霂直直地坐在那裏,就聽見陸佩衡感嘆了半天,也不知道後腦勺被推成了啥樣,一般人光聽着就會覺得膽戰心驚。其實對他來說,什麽樣的發型都無所謂。長發也好,禿瓢也罷,畢竟天才從來不是看外表——他有自信,也相信。

“成了!”陸佩衡歡呼似的,滿意地胡撸了一下對方的頭發。

“拍個照?”荀霂興致也上來了,把手機戳開,用快捷鍵調出相機,從塑料布底下遞過去。

陸佩衡接過手機,調好角度對好焦,穩穩地咔嚓了一張,送到荀霂眼前。別說,還真挺不錯,至少比他一瞬間想象到的狗啃要好很多。

“頭發簾兒我簡單給你剪一剪,看能不能修個型。”

冰冷的金屬刀刃幾乎貼着額頭過去,任誰心再大,前腦門子發涼,後脊梁也得發冷,不過荀霂依舊冷靜得像尊雕塑,閉着眼睛穩穩坐着。等剪完了,自拍一張,還挺滿意。

“手藝不錯,回頭可以給你爸媽剪了。”荀霂的嘴角一旦上揚,陸佩衡心裏就樂開了花兒。太戳心了!

“特別喜歡聽哥你誇我。”陸佩衡把剪刀放下,拿一次性杯子倒了些燒好的水,“哥,你喝溫的還是熱的?”

“熱的就行。”荀霂起來抖掉簾子上的頭發,準備也做一回理發師。

“好嘞,可能有點燙,小心。”陸佩衡笑眯眯地遞過水,“荀老師,您随意剪剪就行,不用像做手術那樣剃禿。”

“哦……”荀霂研究了一會兒,輕輕梳理着陸佩衡鬓角的頭發,掠過他的耳朵,延伸到他的後脖頸。熱熱癢癢的觸覺讓陸佩衡扣緊簾子下的雙手,真的緊張,但并不是怕發型毀滅的那種緊張,而是被接近,被觸碰到的緊張。

荀霂早就想觸碰他的頭發了,果然,柔順服帖,讓人挺安心的,似乎還帶着洗發露的香氣,還有每個人自己的味道。荀霂有點想讓他也染上自己的香味,不過不是現在,下一個更合适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他不急,他輕輕伏低身子,鼻尖在陸佩衡的頭發上蹭了蹭,記住了這種氣息。

他動了推子,黑亮的頭發一點點落在地上。陸佩衡覺得這幾分鐘既短暫又漫長,他能感覺到身後的溫度,那是在公交車的距離上所沒有的。接近些,再近些。

幾分鐘後。

荀霂給他定制改良的發型十分清爽,陸佩衡舉着手機驚呆了:天才!你真的太會了!

“荀哥!您這秒殺成千上萬個托尼凱文艾倫老師啊!”

“過獎。希望你新的一年走好運,順順利利。”他并沒有特別設計,只是覺得,自己心裏的陸佩衡應該是這種模樣,這種幹淨利落,又帶着點小含蓄的少年模樣,這樣就是最适合他的。

“借您吉言!”陸佩衡自拍了幾張發在了自家三人群裏。

“我兒也太帥了吧!給理發師加雞腿!”老媽立刻回複了。

“我媽說要給你加雞腿呢!”

“雞腿就不必了,倒不如……”荀霂一時沒忍住,上前一步奪過陸佩衡的手腕,送到鼻子跟前,看起來是要聞上一聞,又像是要咬上一口。

“哥……”陸佩衡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這一聲“哥”裏帶了三分驚恐。

荀霂稍稍皺眉,似乎是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逾越與自責,松開手,搖搖頭,恢複了平常的語調:“開個玩笑,抱歉。”

“呃,沒事……”收回的手不知該往哪裏放,手指輕輕揉搓着袖口。他不讨厭,一點都不讨厭這種感覺。

“我帥氣潇灑的兒子,這周末我準備把買來的種子種上,不忙的話回來幫個忙呗。”

石老媽的語音及時打破了僵局。

“好的!母親大人。”

陸佩衡恢複了笑臉:“總之,謝謝哥了。免費給我做了一個發型。也祝你新的一年,研究有更多的突破。”

看陸佩衡恢複了往常的樣子,荀霂懸起的心暫且放下。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哥,我送你到車站。”陸佩衡連忙說。

“沒事,不太遠,我可以騎車回。”

“呃,那好吧,我送你到樓下。我們明天見。”

荀霂也不知是不是舒了口氣:“明天見。”

這一周過得很快。星期五陸佩衡回到家,就看到老媽買了一面牆那麽高的花架子,上頭擺了好多花盆。

“我這回買了不少菜籽,回頭長出來,你帶走吃。”老媽埋頭翻土。

“算了吧,就這麽點菜,你們慢慢吃。老爸三高,讓他多吃點原生态的菜。”陸佩衡幫忙把沉甸甸的花盆搬到架子上。

“我倆又能吃多少,中午都在單位,白天晚上也都時間多,不像你路上那麽遠。買菜做飯的工夫還是很多的。你平時忙,我種這些生菜西紅柿都可以洗洗直接吃。”

“你媽特地挑的能直接吃的玩意兒,就是想省得你還得去買菜。”老爹翹着腳在旁邊看報紙,偶爾補上兩句。

“現在買菜也可以送到家,也就咱們還買菜種菜。就是想着啊,你每次來一趟,都沒什麽可以帶走的,也好省點兒錢,把錢花在刀刃上。唉……說什麽孩子孝順是應當的啊,我們當年都在崗忙,小時候爺爺奶奶帶,姥姥姥爺帶,也沒怎麽管過你,都是你自己這麽懂事,什麽家務都會,自己管學習,經歷的苦還不都是往肚子裏咽,怕我們擔心,都沒和我們說,還是從朋友給你寄的明信片知道你因為保護他受過欺負,我都慚愧。”老媽慢慢放下鏟子,似乎有些後悔,同時看着陸佩衡長大的模樣又十分欣慰。

“媽,說什麽呢,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都離不開你們養育啊,報恩是應該的。不說了不說了,我再去拿個盆來。”陸佩衡笑了笑,怕老媽再說點什麽把自己感動哭了,趕緊找個茬避開,

相比之下,也不知道更喜歡有人情味總是操心的爹媽,還是荀哥家裏那種……完全不用擔心的父母。

當然了,有人情的話就更累,可是你想人類社會當中,本來就是人和人之間的事,人情是個避不開的問題,有時候是問題,有時候則是玄妙。就像是……

自己和荀霂,到底是怎麽樣的接近呢?

荀霂沒有明确表達過,但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他陸佩衡心裏,總是有種似是而非的克制,是想要更近還是保持這個距離?而自己也怕是自作多情——別到時候弄得連朋友都不是了,他真的會難過。

可自己似乎的确是對他有種別樣的渴望,想接近,想親近,想被他摸摸頭,被他抓住手腕,跟着他奔向遠方,想被他身上的香氣籠絡。他像是陽光,讓人心安,他又像是月光,總在夜晚萦繞身旁,他還像是星光,千千萬萬的瑣碎細節,都綻放着光彩。但他似乎總是那麽遙遠,可望而不可及。

陸佩衡抓抓腦袋,似乎陷入了問題的怪圈。他小說看多了,性向什麽的倒也不太重要——一碼歸一碼,心态是心态,現實是現實,去延續一段柏拉圖式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真的是那平等的另一半,只要他是自己心裏最飽滿的麥穗,自己絕對不會放手。但是如何再接近……

“順其自然,救救社恐吧!”

☆、把陽光帶回家

今年的工作似乎比去年還要多,這就是試用期後的真實情況嗎?

今年的效益好像并沒有去年那麽好,總監的臉色也差了不少。

陸佩衡仿佛感到了累得要死要活的春節前又要到來了。可這不是春天嗎?為什麽還有着堪比冬天的任務量呢?

趙姐那裏和總監那裏都忙得焦頭爛額。陸佩衡實在不忍心只讓她們兩個姐姐忙着,也多擔了些活兒,只不過他不在單位加班,下班的時間和往常一樣,但是幫忙接娃回了家之後還要再工作。

大寶六月底中考,大姨大姨夫也都盡量早點回來輔導,這相應地減輕了他的工作量。

總監看陸佩衡忙得暈頭轉向,大發善心地負責撰寫了三八的推文《三·八特輯:要美麗更要有力量》,給他和趙姐都放了半天休息。國際勞動婦女節給一個男孩子半天假,怎麽想都怪怪的……不過!有假期就可以睡覺了,陸佩衡自然是樂意至極的。蒼天啊大地啊,有什麽能比軟軟的床實在!

可算熬過了清明,又熬到了五一。

五一假期前一天中午,荀霂突然給陸佩衡發了消息。

“今天還接孩子?”

“今天不用!快樂!”

“下班給我發消息,一起。”

“好!”陸佩衡收獲了雙倍的快樂。

“今天急着回家嗎?”他們并排坐在公交最後一排,一個穿得正經,一個穿得活潑,看起來怎麽都像哥哥帶着弟弟一起出來似的。

“還好吧,活差不多了,明天又不上班,随時去父母那,推送也都定好時了。怎麽,荀哥有什麽想法?”

“不急着回家的話,就去我家坐坐?”

陸佩衡怔住:“這,這不好吧?”

緊張突如其來。雖然關系近了一些,但是還沒有和對方确定是哪種“近”,萬一對方的接近只是密友知交,上次真的只是玩笑……就這麽答應了,哎呀,被誤會可不好。

腦洞大的人就容易想得多。

“你還可以再近一點。還是你在怕我什麽?”他似乎毫不在意地說,目光垂在前一排座位上,語氣依舊平平淡淡,卻讓陸佩衡心裏一動。

“沒有!大哥特別好說話。我就是……”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口。“緊張。”陸佩衡咽了下口水,努力扯出一個不緊張的笑,“哈……可能吧,我平時都一個人住在房子裏,除了下班回來接娃,帶到他爸回來。沒怎麽去過別人家。不會打擾嗎?”

“我一個人住,也放假了,沒事。”

“大哥,你是認真的?你邀請我……”怕不是別有所圖?但他沒敢說出來,怕想多了。

“沒什麽,你邀請我去了你家,我帶你去我家坐坐,看看你喜歡什麽味道,提前送你個生日禮物。”

啊,大哥喜歡用木香,陸佩衡禁不住動動鼻子,感受着對方身上淡淡的木香。難道不是買的,而是……會調香?等等,他怎麽知道我的生日在五月,還是勞動節假期?

“你怎麽知道我生日快到了?”

荀霂唇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去年公衆號有小編介紹。非典型性金牛男,最開心的事是生日時不時會趕上調休假期,必然是五一期間了。”

“厲害了我的哥!我是五月三號,青年節前一天!你呢?”陸佩衡興奮之餘禁不住湊近,幾乎要貼在他身上。

“深秋。到時候就知道了。”荀霂故作神秘地對上陸佩衡的視線,眨眨右眼。

被wink擊中的陸佩衡略略慌亂地坐回位置上,低頭想了想:“那,好吧,晚上要先去吃飯嗎?或者你廚房方便的話,我買點菜,我給你做一頓,作為答謝?雖然我做得不太好吧。”

“我們之間還說謝嗎?”

陸佩衡不假思索:“應該呀!畢竟你幫了我不少忙,還沒要工資。哦,你們的工資應該比我高……”

“沒有那麽誇張。我的工作錢不多,但是自由。其他的時間可以鑽研感興趣的領域。我日常開銷不大,除了調香的原料,衣服——你也見到過,就那幾件。吃的,沒有特殊想法。要是覺得做頓飯心裏好過些,那就做吧。謝謝。”

“你還向我說謝謝呢!”陸佩衡立刻開始找起菜譜,“現在想做什麽菜都很方便,菜譜一搜就有,材料超市都賣。”

荀霂偏過頭看了一眼:“我不挑。”

最終,路過菜攤的兩個人也沒買什麽菜。

“綠葉菜都差不多。胡蘿蔔可以增加色彩,蘑菇可以加一點特殊口感。”陸佩衡一拍大腿,“我想好了,你不是說家裏還有半盆剩飯嗎?今天晚上就做番茄蛋包飯吧!雖然是家常菜,那味道也是頂尖的。而且我好久沒吃番茄了,都等着我媽種的呢。”

“一會要勞你動手,菜我拎,也該我付。”荀霂壓下陸佩衡的手,遞過二維碼,搶過袋子。

荀霂住在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區裏,是個停車困難的地方,明明有地下停車場,地面上的車也都連成片,要麽就騎在馬路牙子上,怪不得他坐公交呢……陸佩衡跟着荀霂鑽進狹窄的電梯,看他摁下了24層——這棟樓的頂層。

“頂層風景很好吧?”陸佩衡找了個話題。

“嗯……能看見西山。”荀霂點點頭。

“朝西邊?那冬天是不是都不好開窗了……”

荀霂閉上眼:“那就不開了。下雨還漏水。”

“那為什麽要買這種房子……而且離單位那麽遠!”陸佩衡驚了。

“便宜,沒人打擾。我的時間還是夠的。”荀霂倒是很滿意的樣子,擡眸看向陸佩衡,“沒有遮擋,陽光好,這是最重要的。”

“啊?哥你又不是向日葵,為什麽……”

“我喜歡。”

陸佩衡歪過頭:“難道哥你和我媽似的,喜歡種菜需要陽光?或者和我爸那個懶人似的,酷愛把多肉擱太陽下曬?”

“單純……喜歡陽光。”荀霂眯着眼看陸佩衡,仿佛他就是個小太陽,有點亮眼睛。

“我也喜歡陽光呢……”當所有的事情都展現在眼前,這樣就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門是向內開的。

荀霂站在側邊開門,微微彎下腰,襯衫領口也垂下來些,左手拎着菜,右手那骨節分明的手捏着鑰匙擰了兩圈,咯噔一聲。門被推開的瞬間,明晃晃的夕陽讓等在中間瞪着眼睛萬分期待的陸佩衡幾乎要退後跌倒。

“亮瞎了,荀哥快賠我眼睛!”陸佩衡拿胳膊擋住眼睛半開玩笑地哀嚎着,另一半是真的晃到了。

“北回歸線以北,傍晚,窗戶朝西北,所以要站在側面才能欣賞。你要我怎麽賠,做你的眼睛嗎?”荀霂自然而然地說着,信手拉起了陸佩衡的手,“那就閉上眼,跟我走。”

陸佩衡無法拒絕,無論是那溫和的聲音,還是那緊緊攥住他的手。他就閉着眼睛,慢慢跟着。

荀霂走得很慢,很穩,他身上的味道似乎和往常有些區別,不再是雨後的松林,而是變得溫暖幹燥,帶着撲面而來的陽光氣息,柔和的木質芬芳。

幾步路,不過幾秒鐘,又好像十分漫長。陸佩衡的腦子裏冒出了好幾個場景:并肩攜手,穿過略略潮濕陰翳的松林,又穿過幹燥明亮的北方苔原,來到了一片未知的天地,那裏星光燦爛,微弱光明在黑暗中不停閃爍,卻是無比溫暖。腳下的地板也是暖的,像是被陽光曬熟的石頭,仿佛能想象出溪水邊的鵝卵石被波光粼粼的水沖刷得亮瑩瑩的。他不由得攥緊手。

很舒服,很放心。

“可以看了。”荀霂象征性地捏了捏對方的手,慢慢松開。

房間不太大,正廳沒有家具,落地窗上的玻璃一塵不染。真的亮堂,看得人心也亮堂不少。陽光斜斜地照在木地板上,暖黃色的斜晖疊加着棕木的顏色,映得蒼白的牆壁天花板都帶了幾分暖色。

陽光籠罩,比陸佩衡租的低矮潮濕的二層感覺好多了!

“還好漏水的只是衛生間。這間,是加了甜橙的陽光味道。”荀霂指了指手邊的青瓷瓶,裏面插了幾支藤條香薰。

陸佩衡嗅着氣味,突然羨慕:仿佛是有情調的生活。如果自己有時間,也想好好裝扮一下房間,弄些ins風或者北歐風的東西,做個文藝青年呢……

“六點多了,先做飯吧。”荀霂把菜放下,洗了手,從冰箱裏拿出米飯。

廚房就在正廳靠近門口的一角,陽光也很好。

“好嘞!看我大展身手!”

陸佩衡興致勃勃地撸起袖子……象征性地做個動作,也就把七分袖向上推了推,挑出三個雞蛋,一個大西紅柿,在調料架上琢磨半天,揪了一葉小蔥,拿了一小片姜,輕車熟路地打了蛋,加點鹽攪和均勻,然後熟練地開火熱鍋倒油爆香,迅速把西紅柿在手裏切了——這塊頭大小不一,形态完全不規整,就這麽扔在鍋裏,壓一壓,擠出湯汁,然後把飯倒進去攪散。

荀霂想在旁邊看着,卻被趕走了:“你先去歇會兒,不要看,不然我會緊張的。”

陸佩衡哼着時下流行的歌兒把番茄炒飯勉強炒了出來,有那麽點兒成團,有那麽點兒焦。然後他加油開始煎蛋皮。

金黃色的蛋液噼裏啪啦地流淌在鍋底,溢出美食的絕妙香味。

陸佩衡等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用木質鍋鏟鏟着鍋底的蛋皮……行了,還是番茄蛋炒飯吧。鏟太早了,鍋底的蛋皮還很脆弱,一下就破成兩片,陸佩衡幹脆放棄,把蛋皮通通攪碎,差不多就把番茄炒飯倒進去。結局就是,原本要包飯的蛋皮被炒得稀碎。

“還有個湯,等一會哈。”陸佩衡倒是厚着臉皮自信滿滿地把飯端過來。

荀霂本來是想打打下手幫幫忙,結果陸佩衡不讓,再看着飯的模樣,嗐……分明就是二把刀,就算自己刀功不錯,估計被他兩鏟子翻翻也就攪和成一團了。他不禁失笑,看着陸佩衡的背影在廚房忙碌,心底突然有幾分期待。不是期待美食,他也沒指望有什麽好吃的,只是期待……不過,只是想想罷了。

陸佩衡在冷凍櫃裏翻騰半天。

肉……還要解凍好麻煩啊……算了吧,有雞蛋就有蛋白質了就這樣吧!再做個菠菜香菇胡蘿蔔雞蛋湯,完美!

陸佩衡的湯完美繼承了大亂炖的精髓。不就是燒水,往裏放東西,等,這三步走嘛!和把大象放進冰箱差不多。

荀霂有點呆滞地看着飯和湯,不過因為他平時也冷着臉,所以看不太出來表情變化,只是雙唇微微抿緊了。

這大概是真的“做得不太好”,幸好看起來還能吃的樣子。

“白裏透紅,翡翠芙蓉。我這名字貼切吧?哥,你嘗嘗。”陸佩衡跟個十歲的小鬼頭似的,撐着椅子歪着頭,仿佛雙腳懸空還在那前後晃蕩着,眯眯着大眼睛,還露出了小虎牙,滿懷期待的模樣,看起來是想被誇一誇。

荀霂先前還未注意過,原來他不光是長得少年氣,真的扮成少年脾性,竟是這麽……好吃的樣子。他笑了,拿起筷子:“那我不客氣了,謝謝。”

“又來了,別謝嘛,我又不是要誇誇的小孩子,快嘗嘗!”這樣子根本就是想要誇誇嘛。

“我不挑食。”從健康營養角度來說還可以,又不是天天吃……味道,就這樣吧,能有點鹹淡。“還不錯,挺好吃的。”

“那你可太好養活了!”陸佩衡歡呼雀躍,豎起大拇指,“吃飯吃飯!”

是嗎?別人總說我很挑剔,因為實驗要求精準,不能差一絲一毫,嗅覺亦然,每一個氣味分子都要觸動到自己的神經。至于吃……原本也是要色香味俱全的。

挑剔,卻總能包容你的一切。

荀霂無奈地推推眼鏡,将一碗紅紅黃黃的飯吃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提到太陽在西北方向落。由于黃赤交角的存在,地圖平面的坐标與大太陽平行光的方向産生夾角,導致直射點在北方。好幾年前就觀察到并搜之。詳見知乎

☆、珍藏你的味道

飯後。

“我來洗碗!”

雖然讓客人洗碗不太好……荀霂看着這個蹦蹦跳跳仿佛打了雞血似的年輕人,倒也不多費力氣勸了。

“有勞了。一會帶你去工作室。”

“啊?哦對,調香的工作室?哥你是自己學的嗎?”

荀霂點點頭。

“不是專業的。入門了解,還是在國外那年,醫師用來輔助治療。如今我調香,多數是憑感覺,憑氣味喜好。但畢竟不能作為藥物,很多效果沒有确切依據,最好別亂用。”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那……為什麽不做香水,要用香膏?”陸佩衡有些好奇。

“香水悅人,香膏悅己。相比之下,香膏不那麽刺鼻。有原料都可以做。”

“哦……”陸佩衡很感興趣的樣子,“厲害了!所以荀哥的香是為了愉悅身心的啊……不過我還挺喜歡聞這種味道的,以前都沒發現。香味和費洛蒙是一種東西麽?”

“不同。每個人的身上都會産生費洛蒙,這種屬于人類的信息素。只不過它直接作用于犁鼻器,激活內分泌,不一定會讓人産生氣味的感知。”

陸佩衡懵懵懂懂:“聽起來有點高級呢。”

荀霂引着陸佩衡進入卧室旁邊的小房間。

“這間是我的工作室。”

荀霂習慣性地想打開門,突然頓住。

“等等。有沒有确定的過敏原?”

陸佩衡搖頭:“目前還沒有的。”

“嗯。先戴好手套。”荀霂從旁邊抽屜裏拿出一次性PVC手套給陸佩衡,“精油可能有腐蝕性,器械是玻璃的,做好基本的自我保護。”

陸佩衡忙不疊把手套戴好。荀霂看了他半晌,突然意識到對面那位居然是不用戴眼鏡的,又從櫃子裏掏出護目鏡。

“護目鏡。我一般不用,畢竟戴着眼鏡有一定防護作用,正好你用。”

“好的!”陸佩衡表現得非常乖巧好學,目光卻活潑得像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貓咪,看什麽都像是有趣的。

工作室不大,幾個架子,一張桌子,收拾得很整齊,在明亮的燈光下倒也不顯得十分促狹。五層架子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子。拐角的另一邊則是像中藥鋪那種貼了字的格子抽屜。字體和先前的“袖山岚”一樣,古樸溫和。看着一櫃子檀木、金桂、藿香、沉香……真像是個中藥鋪子,偏偏混雜着迷人的香氣,而不是藥草的味道。

“有的是買的精油,有的是自己采集萃取提純的。”荀霂不需要解釋太多,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簡易蒸餾裝置以及裝着原料渣的口袋已經說明了一切,“剩下的原料渣,還可以還田。”

陸佩衡驚呆臉地鼓鼓掌:“我也想有個實驗室……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喜歡在家拿瓶瓶罐罐做觀察實驗,一直在意外培養各種黑的白的綠的真菌……”

“非實驗室條件下,被污染很正常。”

“這會不會是我輕微潔癖的原因啊……”

“也許吧,童年陰影。不過你這還不算潔癖,頂多就是愛幹淨。”真正的潔癖,那可是強迫的刻板行為啊……荀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霾,他搖搖頭,立刻走到架子前,把十來個棕色的小瓶子放在托盤上,抽出一沓試香紙端到工作臺。

“你想要的氣味是怎樣的……可以先體會一下這幾種,想象一幅場景。有些味道充滿活力,有些味道是清涼的,有些味道是平和的。以你的喜好用心感受。坐。”

陸佩衡全程像個小學生似的,好奇的目光打量個不停,聞試香紙的時候也在看荀霂的臉。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沒有沒有!就是……我以為你只喜歡草木的香味,結果發現你這裏還有花果香,還有這種……嗯……說不上來的味道。”

“香是要調和的,即使是同類型,也會存在很多不同。所以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荀霂坐在他身邊,沉着聲音,像個板着臉的老教授,“集中精力體會被稀釋後的細節,記住味道和感覺。”

陸佩衡乖乖地嗅聞着,聞一會兒,拿到一邊,等幾秒鐘再去聞下一張,免得嗅覺疲勞。

都試到第五種了,陸佩衡都沒舍得放棄。

“剛才是什麽味兒來着,又忘了。”陸佩衡拿起剛剛的試香紙,“哦……”

小笨蛋。

荀霂心裏頭蹦出個詞兒,不過他沒說,只提醒他:“種類不用太多太雜,選最喜歡的幾種。”

“好的。嗯……這個吧。”陸佩衡把試香紙交給荀霂。荀霂在鼻尖一嗅,心裏有數,将筆從抽鬥裏拿出來,擡手寫下花體的“CEDRUS”。

“這個也不錯,感覺和剛剛的很配!”陸佩衡仔細聞了,又挑出了另外兩種氣味。

“這次時間有限,先試這幾種比較日常好搭的。有興趣,以後還有其他味道。你喜歡那種多一些?”

“這個吧……搭配比例聽你的,我就覺得都挺好聞的。”陸佩衡反複拿起三種試香紙聞了又聞。還有幾個,像是你的氣息。

“可以。”荀霂收走了其他試香紙,正要把那三支也收走,陸佩衡突然攔住他。“荀哥,你介意我收藏你的字嗎?”

“寫得不好。”

“哪有!比我狗爬的蚯蚓體好太多了!”

“可以。”荀霂沒評價什麽,“味道都要收起來,避免混在一起。”

“嗯嗯!”陸佩衡快樂地把三張試香紙疊了疊,塞進兜裏。

“正式制作成香膏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可以先配出香水試用帶走。”

“東西倒不急,反正我們每個工作日都會碰到。那我們先做個香水吧!”陸佩衡對新奇事物一向有些興奮。

“把精油配好,剩下的就是攪拌混合,不難。”

荀霂拿着小托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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