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從架子上取出四個棕褐色的瓶子,在陸佩衡面前擺了一排。陸佩衡瞧了瞧,有三個上面貼了标簽,是認識的中文字,分別寫着“山雞椒”“苦橙葉”和“雪松”,另一個上面則隐約用油性筆寫了個X。“這個是什麽?X是什麽意思?”

“是必須加的。”荀霂的視線稍稍偏轉,沒再解釋,只是把分析天平、量筒、量杯、玻璃棒,還有乙醇、蒸餾水什麽的端過來。

“你要自己做,還是我來?”

“我想試試!”

“這四種,用內置滴管,3,5,4,1,按比例滴在量杯裏攪勻。”荀霂把需要用到的裝置材料往前推了推,“乙醇35毫升,蒸餾水15毫升,和精油混合。你之前沒有用香習慣,按古龍水配淡點比較好。”

“好!”陸佩衡還是很好奇X瓶裏的氣味,悄悄扇聞了一下。呃,有點沖,厚重的味道,怎麽覺得有點袖山岚的綿延感?

“別直接聞,傷鼻子。你先配着,我把香膏做上。”荀霂接通了小型水浴鍋的電源,設好溫度,把一粒粒稱量好的蜂蠟、椰子油、甜杏仁油按比例在小燒杯裏配好,用自制的夾子把燒杯固定在水浴鍋裏,拿玻璃棒小心攪拌着。等到這些都融化後,他放平燒杯,取過陸佩衡面前的精油按比例調了,繼續攪拌。

陸佩衡攪拌得無趣,偷眼瞧着荀霂。對方全程沒有任何表情,動作純熟,卻有些像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嘴角還微微抿着。

“攪拌好可以裝瓶。”

陸佩衡趕忙應下,把混合好的香水裝進了棕色的空瓶中,深深吸了口氣。

“感覺肺裏都充滿了喜歡的味道!”

澄黃色的蠟油緩緩填滿了整個小瓷罐,漸漸凝固成膏體。

“先在我這放幾天。你的香水最好靜置兩天再用。”

“為什麽要靜置呢?”

荀霂頓了頓:“經驗。如果一定要一個答案,讓它們做布朗運動,依從時間,徹底融進彼此。如果現在想試也可以,可能味道有所不同。”

“先試一下!”陸佩衡在手腕上輕輕噴了一下,吹去酒精味兒,閉上眼,有模有樣地聞着。

淡淡的,暖暖的,有一種類似柑橘的果味清香,像是剛剛露出地平線的朝陽,不刺目亦不沉郁,将人從睡夢中自然而然地喚醒,略帶芬芳的苦橙葉清新通透,讓人心情愉快,埋藏其中的,是回歸的帶着雪松的幹淨安寧,與綿延許久的山中氣息。

荀霂趁着陸佩衡沉浸在香味中,把剛剛寫下的配方收好。

獨屬于你的味道,我會珍藏。這是我也喜歡的味道,私心作祟,也要與你的氣息融在一起。

“這個味道我特別喜歡!謝謝你,這是我收到的最有心的禮物!”陸佩衡無比真誠地道謝,倒讓荀霂有點受寵若驚。

“你自己也參與其中了,才格外有成就感吧。”

“也有這個原因吧。哥,你為什麽喜歡調香啊?”

荀霂沉吟片刻:“調香,可以在實驗之外憑借直覺去做。”他沒有過多解釋,看了看手表,說:“時候不早了,收好東西,我送你回去。”

“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看看地圖就知道怎麽走了。”

“不是小孩子?”荀霂挑眉,“不會麻煩,還沒到我休息的時間。今晚也沒其他安排。”

“這個嘛,哥,沒事的……”陸佩衡想回絕,又不想說出口。

“別太見外。”荀霂在陸佩衡身邊停了停,走出工作室,“走吧,走回去15分鐘,我再騎車或者走回來。”

“唔,好吧,那就辛苦荀哥護送了。”

九點多的街頭還不算太冷清。小路上的路燈是明亮的暖黃,大路上則是暖黃與店鋪的五顏六色。

兩個人慢慢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哥,你去過酒吧麽?”

“為什麽這麽問?”

“就是覺得學霸是不是都……沒去過啊?”

荀霂沉默一忽兒:“我不是很喜歡……”

“雖然我沒去過,只是看文裏有很多寫這種的,有點好奇,沒說要去啦。不過……荀哥的意思是去過?”

“在國外,和朋友進去過一次。”

“啊……那哥你會喝酒嗎?”

“為什麽……”

“就是剛剛路過酒吧,好奇,随便問問啦。因為我偶爾會買點果酒,但是對其他酒的味道都不感興趣,家裏聚會還總是讓我喝,到時候……咳,沒什麽,就是問問。”陸佩衡揉揉鼻子,順便吸了吸手腕上的香氣。

“可以喝,不喜歡。”

“看起來哥是真的很挑剔了……”

“嗯。”荀霂側過頭,“不喜歡不是因為酒的味道,是醉酒的結果。”

“聽起來有故事的樣子……”

“是他喝醉了,然後……摔壞了腦子。”

“啊……那是挺慘的,喝酒誤事啊!”陸佩衡又接了一句,“等到了你生日,也不用喝酒慶祝,畢竟我們都不喜歡喝酒。”

“生日……你的生日值得紀念。而我的生日……徒增煩惱而已。”

“怎麽會呢!每個人的生日都是值得紀念的,即使可能承載了一些痛苦,但這就是新生,還有希望!所以到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呀!”

“嗯。”荀霂應下,卻暗自想着:脫落酸大張旗鼓,樹葉紛紛飄落,那是一個抛棄與孤立的季節,那是一個注定不同的季節。如果春天是新生,夏天是盛開,冬天則是希望,那麽秋天呢?一個由盛轉衰的過程,一個……不值得留戀的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由于每個人對氣味的感知不同,不保證所寫即所聞~包括調香過程可能有bug,作為文看看就好。(山雞椒可好聞!)(其實之前荀霂那個基本都是後調的配置。差不多配了一下,山雞椒味道真的~好聞,一開始會有點沖的柑橘香。)

☆、包粽子

陸佩衡一直在過三點一線的生活,每天早上和荀霂打個招呼,在公司幹全天,然後去帶娃,最後回家洗漱,聞一口私人訂制的香膏,倒頭就睡,除了在車上,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而在車上他更多的是閉目養神,和荀霂一前一後通通閉目養神。沒辦法,是真困。理想與夢想?就剩下好好睡一覺了。

脫發失眠單身沒錢是當代年輕人的幾大困擾。雖然他不脫發失眠,但這種日子一天一天又一天,本來就嗜睡的陸佩衡總覺得眼圈要黑,明顯感覺腦子有點木,甚至睡眠狀态也沒以前好,半夜會醒,第一反應就是看時間。距離鬧鈴響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候,他通常就再睡不踏實了……陸佩衡摸着黑,抹些荀霂給他配的香膏,指尖在手腕上打着轉兒,淺黃色的膏體在他蒼白的手腕上漸漸化開,清爽的味道逸散開來,淡淡的香氣充盈鼻腔,安穩下人的心神,卻又時常引動他的心思。

等什麽時候不忙了,就去和荀哥表個白吧。陸佩衡迷迷糊糊地想着,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彎的,不過看樣子我們天才好像交際不多,也對我有點意思。但這話有點說不出口,至少現在還不行。之前荀霂提出“接近”,但自己忙到無暇他顧,就像是失了約,如果自己主動提出又做不到,可就太讓人失望了。

轉眼間就入了夏。

頭幾年端午節假期,陸佩衡回家都要和家裏人包粽子。後來老人家操持不動,年輕人還得替老人守着習俗。這天正準備淘着糯米的時候,陸佩衡突然就想起來南方北方人吃粽子的口味不太一樣。自己相當于個南北方混血,對粽子麽,倆都能吃,倒更喜歡鹹口一些。不過過節家裏包的粽子,也常常會包幾個金絲小棗。

他忍不住把泡在糯米中的手掏出來,在毛巾上擦幹,發條微信:“哥,粽子節到啦,粽子……你喜歡甜的鹹的?”荀霂看個頭大概是北方人,普通話也十分标準,性格看似耿直,卻時時透出幾分江南園林似的精致,曲徑通幽,欲說還休,專注于調香的愛好,更像屬于有山有水的地方出生的人——所以他會喜歡什麽口味呢?

對方秒回:“直接蘸糖。”

“?蘸糖粘豆包它不香嘛?粽子也蘸糖?”

“味道單純。”

“哥,我給你包倆小棗,倆肉粽,倆白的,回頭你嘗嘗。”

“不用了,送來送去太麻煩。”

“咱倆離得不遠,我明天晚上從我爺家回來會路過,直接給你送過去。”陸佩衡想了想,“你家裏平時是不是不包粽子?可以拿回去孝敬父母的,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雖然可能……平時不太聯系,你們也習慣了,但是從自己主動做起,讓父母覺得沒白養娃,還是挺有成就感的吧……”陸佩衡琢磨一會兒,覺得別人的家事還是別瞎摻和了,默默删掉前面的話,“嗐,當我沒說吧。就是想和哥找個見面的理由。”早上見個面,感覺一整天就神清氣爽,假期見不到就不太習慣。

這條好像有點直白,對面過了好幾分鐘都沒回信。

算了,先包着粽子吧,差不了你的份兒。陸佩衡撇撇嘴,把手機放到一邊。

過了一會兒,屏幕亮了,是條不長的語音。

陸佩衡坐在樹蔭下的小板凳上,熱乎乎的風吹過,樹上的蟬鳴似乎也被吹蔫了。他用胳膊擦擦汗,将手裏最後一片粽葉窩成錐形,加了糯米,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肉,再放一層糯米,用勺子把糯米抹了抹平,這才翻折下粽葉,捏着初成型的粽子,拿棉繩捆幾圈捆結實了,松了口氣。

“雖然不是什麽傳統古法,沒那麽講究,也就是自家的吃法,不過荀哥不挑,這就好。”陸佩衡把一盆粽子搬到竈房,幫着把剩下的材料打理好,這才抱着手機掀開簾子跑到屋裏,掏出耳機戴好,按下了那段語音。

“好,我等你。明晚到小區門口給我發消息。”

又是春節時實驗室那樣安靜。

該不會他每個節假日都在實驗室吧?!陸佩衡把聲音調大,反複又聽了幾遍,幾乎要把這段聲波的每一個波峰波谷與每一個頻段都印刻在腦海中。當然,這麽安靜也有可能是他在家裏。

“明明可以打字,為什麽要發語音?哥……你這,過分!”陸佩衡深深吸氣,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啊!”

陸佩衡正沉浸在聲音裏無法自拔,滿腦子荀霂說這話時的模樣,猛然間這熊孩子的魔音貫耳可把他吓得夠嗆,手機都啪叽一下滑地上老遠,連着的耳機差點沒把他耳朵扯掉。

“孫賊——”陸佩衡捂着耳朵心疼手機的同時,情不自禁咬牙切齒,蹦出句難得一說的話,“真碰上那脾氣暴的,早一個大耳刮子削過去了!”

從窗戶縫往外看,原來是熊孩子在院裏打滾碰上只爬爬爬的馬陸而已,又不是蛇!

隔天晚上,陸佩衡拎着六個粽子來到小區底下,給荀霂發了消息:“哥,我到了。”

荀霂也回了條語音,只不過……

“這……怎麽還喘上了?”陸佩衡捂着臉,聽着耳朵邊的外放,面紅耳赤。

“認識路吧?稍等會兒給你開門。”這句話說得挺快的,卻是全程喘着氣兒,不得已的連貫。

“荀哥一定是在……在鍛煉身體!”雖然他一瞬間想歪了,但是他也知道,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敲門的一瞬間,陸佩衡不由咽了口唾沫。腦洞大的人當然擅長腦補,雖說幾乎沒有去過健身房,但陸佩衡多少還是見過剛剛劇烈運動完的人的模樣。有點……性感?

這幅畫面……仿佛是CP糧裏偶爾會見到的……對不起我下賤我饞他身子!陸佩衡嘴角瘋狂上揚。

荀霂很快開了門,頭發還是濕的,脖子上圍着半幹的毛巾,腳底下還踩着趿拉板兒,唯獨白色休閑T恤與寬松的運動短褲還是幹爽整潔的,身上還有種皂角的味道。顯然是剛剛才沖了澡,換上新衣服。

“打……打擾了!”陸佩衡拎着粽子,背着雙肩包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

“沒事,我周末晚上習慣做些健身。見你之前趕緊收拾一下。”眼鏡後的雙眼隐隐還帶着水汽,面頰上是健康的紅潤,唇角是笑意,脖頸上還有沒來得及擦幹的水痕。

“怎麽?”看陸佩衡呆呆地站在門口,荀霂挑挑眉毛問道。他本來個頭就高,眉眼也硬朗,黑框眼鏡果然會給帥氣攻氣加分,抿着唇,微微低下頭用鏡片上沿打量人模樣總讓人想到是在物色獵物。

“哥,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特別……sexy?”陸佩衡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蹭蹭鼻子,仿佛真的要流鼻血似的。

其實陸佩衡在外面走了半晌,額上面門微微發汗,再加上他紅了臉,目光有意躲開,這模樣也挺有青澀少年初長成的風韻……咳。

“你是第一個。”第一個這麽說,也是第一個有幸打攪進我的生活,還被我招待的人。“快進來,我開了空調。”荀霂往旁邊讓開道。

“啊,哦!”陸佩衡賠着笑,沖進了涼爽茶香的懷抱。“夏天,可以換一種清涼的香,比如薄荷,或者綠茶。”

陸佩衡把粽子放下,有點局促地坐在餐桌旁邊,正四處找面巾紙擦汗,帶着體溫與木香的藍色毛巾悄然而至,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蹭了蹭。

“外面很熱吧?麻煩你把粽子送過來。”

陸佩衡忍不住閉上眼,深深吸了吸毛巾上的香氣,許久才說:“熱是熱,到了涼爽的地方,就更會覺得涼爽的珍貴了。不過我惦記着荀哥,自然要信守諾言。”

不等荀霂接話,他又搶過話茬:“哥,你都做些什麽運動啊?”

荀霂便也由他,想了想,說:“平時做一些基礎的核心訓練減脂塑型訓練,提高心肺功能,畢竟随着年紀增大,身體也會越來越衰弱,健身有助于維持機體狀态。但是劇烈運動不适合我。”他指了指眼睛,“高度近視。”

“啊……這樣的話更要注意保護眼睛呀,少用電子設備,也不用總盯着微信和郵件。做實驗也要保護好眼睛,眼睛可是心靈的窗戶。”陸佩衡發出了耿直關心的聲音。

荀霂不太想多提這個話題:“沒事,這樣挺多年了。過幾天就中考了,你親戚的孩子怎麽樣?”

“說到這……我覺得我最好給我妹多講幾道題,要不然她真的……碰到沒見過的題就抓瞎,會的也就不會了。”

“物理和生化,我根據歷年卷子的難度,結合時事各自拟了一道新的大題,每個小問都很新。讓她把這道題弄懂,也許能解決。”荀霂從旁邊扥過一張A3紙,除了兩道大題的題幹密密麻麻是個閱讀題沒錯了,過程倒是稀疏。不得不說,這字兒真幹淨清爽,有點像魏碑體,嘿,還真是手寫的!

陸佩衡仔細看了看,不由得拍案叫絕:“荀老師這就是天才的水平嗎!看着有點像一只熊掉進井裏它是什麽顏色的腦筋急轉彎,但是這個解法……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又很有道理。而且真的是貫穿了不少知識點。”

“這是我在高中經常幹的事。把所有的知識點串聯成一張網,按照以往試卷中的分值分布提取重點內容,結合實際及已有套路重組成新題,算是一種變相的押題。因為知識是一張網,既然是同一個領域,那麽就有很多種途徑去解決幾個節點上的問題。題幹裏的閱讀資料可以幫助她形成知識網絡體系,快速記住重點內容,提點思路,題目看起來沒見過,但實際用到的都是最普通的知識。但是題目的計算就靠她自己了。”

“我的天啊!要是當年我也有這種東西,我再好好學一點,我就可以去學理想專業了!”陸佩衡開始碎碎念。

“理想專業?”

“公共醫學呀,生物醫藥呀,病毒學呀,甚至地質學和生物學結合起來的古生物呀,人工智能啊,氣象學啊,科技史啊,或者是數字媒體技術……我覺得都挺有趣的,而且還很有用。”陸佩衡絲毫不覺得這理想專業有點多。好在荀霂只是随口一問一聽。

“這種題對你不一定有用。基礎差的可以靠它來鞏固,基礎好點,能主動分析提取題點,只要肯耐着性子認真讀題就沒問題。初中水平而已。”荀霂不想多解釋,有些經驗必須要自己開悟,別人能幫的十分有限,他也只是做個順水人情。

“那我就收下了!謝謝荀哥!”

“先別給她講,複印一份,讓她自己耐下性子研究一個小時,不許查書,不許走神,自己找感覺,磨磨性子。”

“好嘞,聽荀哥的準沒錯!”

數日後。

“哥,我給我妹解釋了之後,她說是醍醐灌頂啊。我大姨說想雇你做家教,我替你回絕了哈。不為別的,我怕你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自己不也一樣麽,明明是怕人被小姑娘搶走了。陸佩衡心裏有自知之明,不明說而已,不過現在的荀霂應該看得出來吧?自己的某些表現好假好僵硬,喜歡什麽的完全掩飾不來!

“謝了。我不太喜歡小孩。”

不喜歡小孩沒關系啊,我已經是成年人了!

☆、楓糖蛋糕

夏天過後就是秋天。北方秋天的秋老虎真挺可怕,合着那西北風,整得又冷又熱,天天這溫度跟過山車似的。于是在這一天,你可以看見穿長袖穿短袖的,穿襯衫穿風衣穿棉服的,穿長褲穿裙子穿大褲衩的……這季節穿衣服,誰也別嫌棄誰。待到真正入秋,這氣溫又迅速跌破堪比冬天,算是秋天的也不過屈指可數的幾天。

“大寶這回運氣爆發,考到區重點了,往後還是得好好學習才行,她聰明歸聰明,但是不肯努勁兒,又不是一目十行的天才,再磨蹭下去,大學可不一定能考好。小寶呢,上幼兒園大班了,能比之前乖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教育得好……”能慵懶地在家念叨着平常的事也是幸福啊。

“小孩嘛都會長大,小寶那是以前大寶上學還生病那陣出生的,他們家沒空管,就被那邊老人寵慣了。咱們家這邊可是講家風家教的,從你太爺爺開始,咱家幾代,還有你和你哥,都是實誠人。小寶要是在這邊,和咱們這人接觸,總會給潛移默化,講點道理。”老爹裹着棉衣坐不住了,直跳腳,“咱家這暖氣不行啊!回頭找供暖局修修去。”

“這不才試水嘛,又不是供暖,你要冷,開開空調。”

“甭開,多費電一玩意。”

“給你把冬天被子拿出來?”

“別介,我去陽臺曬會兒太陽,能暖和點,我給我多肉澆點水,你們慢慢唠。”老爹颠颠地跑到陽臺去。

“阿衡不冷?”老媽看着葛優癱在沙發上的陸佩衡。

“年輕人,火氣旺!”老爹遠遠接了一句。

“你爸這是不服老,自己也知道。”老媽嘆口氣,“阿衡最近發了不少推送,辛苦吧?”

“別提了,最近總經理那邊扔下來個人做總監助理,脾氣可橫了,看起來是個工作狂,實際是派活兒派得可爽,沒日沒夜的,簡直把人當牲口用,自己跟那兒四處踅摸,淨找法子回總部。”陸佩衡稍稍坐起來,摸到茶幾上橘紅色的汽水,對着嘴灌下一大口北冰洋,“我得多補充點糖分不然大腦都要餓萎縮了。”

“今年經濟不景氣,可能形勢不太好,你要實在覺得這工作傷身體,早點找找其他單位跳槽也成。”

“算了吧,過了年再考慮,等我把這段忙完。”陸佩衡低低打了個嗝兒,整個人都有氣無力。找工作可不容易,當初他那一般學校的雙選會都人山人海,會後滿垃圾桶都是簡歷。陸佩衡在琢磨畢設的時候還在招聘網站看了半天,參加了幾個大廠的在線筆試,實習的,正式的,然而行測到底拼不過高智商的還勤快的大佬們,時間趕得緊的時候他還緊張,腦洞都開不開,開放題答得勉勉強強,壓根過不去。所以後來他就佛了,也不求大廠了,按崗位投了幾個喜歡的,和HR聊了聊也就上崗了,還算幸運——大半個班都想考研,能考上的也不多,他就挺現實的:凡人不太擅長學這個專業,還是抓緊工作吧。

“看都把我兒累得喝汽水買醉了。天冷了少喝冰冰涼的,我去給你爸泡壺熱茶,你也喝點兒。”

“嗯,謝謝媽!”陸佩衡勉強擠出個笑。

真的,這段時間的忙和累與開始還不一樣,都是拜那毛毛躁躁脾氣上天的助理所賜!

和人共事真累,還好不止和他一個人。

秋日漸漸深了,陸佩衡忙裏偷閑,心心念念着荀霂的生日,早就買了禮物,卻不知道何時該送。

這天他去上班,如往常一樣,與荀霂相逢。

嘶,好像有哪裏不一樣?黑框眼鏡還是那一副,頭頂戴着黑色的毛線帽,換上了毛衣和呢子大衣,還有油亮的皮面靴子,不過看起來好像更酷了……問過早安,陸佩衡坐下,仿佛聞到一股香氣……不是純粹的木香,但也是一種自然的苦香,好像葉子揉碎了的氣味,摻雜着甜甜的味道。這種甜香有點像蜂蜜,有點像烘焙坊的蛋糕——蛋糕?

“荀哥!今天是不是你生日?我聞到蛋糕的香氣了!”

荀霂眼角含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把手腕遞過去:“再仔細感受一下。”

陸佩衡側着身湊近了,鼻尖在溫熱的腕子上蹭蹭:“哇,還給自己調了特別的生日香……嗯……這是……還是有種草木的葉子……那種好聞的味道。其他,反正就甜甜的,不是果味花味,但是不膩的那種味道。”

荀霂估計着他猜不出來,輕輕嘆口氣:“楓糖。”

陸佩衡聽見名字,立刻反應出以前吃過的東西:“啊!是楓糖蛋糕嗎?絕了這個味道,聞得我好餓!”他的肚子仿佛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荀霂順勢擡手揉了揉他頭發:“天冷了,出門前多少吃喝點熱乎的。”

陸佩衡沒掙脫,只是腼腆地吐吐舌頭:“天黑的,起不來……能咬兩口面包再趕上車就不錯啦,車上又不讓吃東西……嗯?別打岔,荀哥,生日快樂,可以冒昧問一下您貴庚嗎?”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今日而立。”

“我沒聽錯吧……”陸佩衡瞪大眼睛,上下來回掃視着荀霂。

“是年輕,還是年紀大?”

“我的天,這個年齡是正好的年齡!不過我一直以為……哥你作為天才會跳級上學,看起來也應該……應該會更年輕些,不過……這個年紀真的特別好!”他欲言又止,“啊,過生日也不早點告訴我……我下班去拿一下禮物吧。”

如果是二十是風華正茂,那麽三十就是被打磨得剛剛好的年紀——雖說凡事都有例外,人也有個體差異,不過陸佩衡确實喜歡那種沉澱下來的更像是蚌殼中藏着珍珠的人。雖然他相對和同齡人比較玩得開,但狂歡過後,總有種虛空會占據五髒六腑:表面的浮華罷了,他長籲短嘆地感慨人生。荀霂的存在,既是他理想的生活狀态,也是他真心願意去接近的,唯他魅力無邊,唯他低調平和讓人歆羨。即使殘酷的生活在不斷給他大耳刮子,逼他停留在膚淺的想象中不能更進一步。

“晚上,我可以去你家麽?”

對于荀霂的“請求”,陸佩衡毫無抵抗力。

“嗯……可以!等我把熊孩子接回我大姨家!”陸佩衡嘟囔着碎碎念,“他好像确實乖了一些。雖然每天我還要兇巴巴的,但最起碼肯往回走了,估計是因為天冷……”

“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接娃,下班叫我。”

陸佩衡震驚臉:“哥……你去?可別吓着他。”

荀霂淡然:“熊孩子,該打得打,但我不動手。我們……下班後打車去吧,繞一條不堵的路,車費我付。”

“給金主遞膝蓋!”陸佩衡也不推辭了,俨然把對方當做了自己人,笑嘻嘻的,“打是打不得的,吓唬吓唬還行。”

“話說回來,是什麽禮物?”

“噓,現在保密。”

荀霂倒也沒追問,春風拂面般,露出了能化消一切冰冷的神情:“好,我很期待。”

佛祖啊帝君啊上帝啊真主啊,還有什麽比他溫柔一笑更能撫慰人心?

和荀霂下車揮手作別之後,陸佩衡在餐廳抱着雞蛋灌餅出神:今天是他的生日,嗯……屋子裏收拾幹淨利落了沒?那個禮物放了十來天應該沒落灰吧?調香之類我不懂就別亂送了,送點實用的吧,希望用了我的禮物,他……

嗐,快到上班點兒了,可別再胡思亂想。陸佩衡一看表,急忙搓搓臉,從雙肩包內側的小口袋裏掏出荀霂給配的香膏,小心撕開封條,用指甲挑了些,在腕上塗抹開,對着手腕內側深吸口氣:真香!好了!趕緊吃飯!準備開工!

剛咬上一口灌餅,滿嘴香菜蔥花和醬的他就接到個電話。

“小陸,來單位了還不趕緊上工位來?我剛剛從窗口看見你了!昨天做的那個文章不行,按我的改,覺悟站位要高,要讓顧客産生堅定信仰才能追随,你這整太專業寫太細的沒人看!”

“唔,好的強哥,”陸佩衡含含糊糊說着,心裏老大不樂意了。吃飯睡覺才是第一要務,誰沒事對商品還上升到信仰層面……

“吃飯呢?”“嗯,對……”

“要沒工作了還有飯吃?還能吃得香睡得香?怎麽這麽沒上進心!還吃,都這麽晚了,趕緊着上來!”

陸佩衡瞟了一眼時間:這不還有十五分鐘才到上班時間嘛……雖然現在哪有什麽下班時間之說。

不氣,不氣,我不氣!做一個有涵養的人!

“好的。”

荀霂來到休息室,和實驗室裏的同事招招手,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從未和別人說過自己的生日——沒什麽意思,但他會記得別人的生日。而這次三十歲生日,注定比往常都要特殊。

“荀哥,昨天有人給大家訂了蛋糕,早上就送到了……你吃了沒?”新來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大號楓糖蛋糕是一大早就被快遞到實驗室的,收件人是全體實驗室員工,剛下夜班的同事大大咧咧,已經分了幾塊吃,到細心的小姑娘來,才發現随着蛋糕一起寄的賀卡上寫了“三十快樂”。她問了一圈年紀差不多三十的同事,這才問到剛剛脫了外套,換上白大褂的高冷博士荀霂,結果聞到他身上還有楓糖蛋糕的氣息——

“還沒吃到。”荀霂毫不知情。

“哥,你今天過生日嗎?”她直白地問。

荀霂一怔:“嗯?”

“哥你今年有三十了?你喜歡楓糖蛋糕嘛?”小姑娘窮追不舍。

荀霂發現事情不簡單,微微皺眉:“誰寄的?”

“不知道哎,應該是今天誰過生日,和大家一起分享的吧……不過我問了大王大周,還有幾個姐姐,他們都不知道什麽情況……”

“不是我訂的。不過……”荀霂稍加思索,忽而明白,低低嘆氣,“三十還真是個好時候。”

楓糖蛋糕。

知道他愛好的人本來就不多,不過知道他這種愛好原因的人,或許只有三個,曾經還有一個。其中一個不了解他在國內的工作,至于另外兩個……

也許是他們難得的溫柔吧。

“謝謝。”

他們不是最好的父母,畢竟也是自己生命的給予者。或許是新年時自己聽了他的建議,打了個電話,三十年了,距離那件事也過了八年,讓他們還記得自己有個天才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改改錯別字,啊。雖然覺得挺仔細了還是有改的餘地啊(碎碎念。)

☆、接娃

陸佩衡匆匆打了卡,帶着任務準備下班。

“等會兒,你這就走了?”總監助理劉南強不懷好意地叫住了他。

“我是回去接娃,活我帶回去幹,有事兒您說話,不過我人必須走了。”陸佩衡趕時間,荀霂已經在樓下等他了。

“行吧,有事兒我打你電話。”助理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陸佩衡也不稀罕看他,撒丫子就跑了。

荀霂出手大氣,在下班時間叫到了一輛豪華專車。不得不說,一分價錢一分貨,這車空間寬闊,幹淨整潔,座位舒适,真比公交車舒服了不是一星半點。怪不得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哥,一會小寶要是提出什麽不合理要求,你可別和他生氣,氣壞了可不值當。”

彩虹幼兒園門口,一群家長在翹首觀望着,年紀大的七老八十,年紀輕的也和陸佩衡差不多大,一般都是奶奶姥姥阿姨媽媽來接,于是陸佩衡和荀霂倆大高個站在人堆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們在這等,一會大喇叭會喊的。”

“小二班家長!請刷卡接孩子!”

讀卡機無情地念着孩子的名字,一個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跟着家長跑了,不乏兩三個騎着滑板車平衡車吱哇亂叫的,後面跟了幾個跑不過的老人家。

“大一班家長!請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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