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誤傷
“朱,朱蛾?”邵景行又聽見了新名字。不過——蛾,是能飛的那種蛾子吧?行軍蟻他知道啊,螞蟻跟蛾子可不是一回事。
霍青吃了兩塊魚肉就停了下來:“古漢語裏‘蟻’和‘蛾’的發音相同,所以朱蛾即是朱蟻。另外,在□□的時候會有長翅膀的飛蟻出現,形狀如蛾,或許這也是它們得名的原因之一。”
邵景行回憶了一下在電視上看過的非洲行軍蟻,那顏色也是紅的,不由得咋舌:“那這朱蛾也很兇吧……”行軍蟻所過之處,可是片甲不留。
霍青瞥了他一眼:“《楚辭》有雲,玄蜂如壺,赤蟻如象。說的是大量朱蛾團抱在一起,形成的蟻球可以與大象體積相當。單只的朱蛾,身長大概有十五厘米左右吧。”
邵景行聽得一臉驚駭:“十,十五厘米!”想想那麽一大團的螞蟻,他簡直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它,它們的地盤在哪兒?”這比山蜘蛛還要可怕啊!
霍青搖搖頭:“雖然見載于《山海經·海內北經》,但螞蟻行動自由,只能說它們曾在海內被發現,卻并不代表它們就只在海內生存。”
這很有道理啊。螞蟻可是幾乎遍布整片陸地,可以适應各種生存環境的。邵景行後背發毛,趕緊壓抑住要發散開來的腦洞,問霍青:“你怎麽不吃了?”
霍青沉默了幾秒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沒用。”
“沒用?”邵景行跟着低頭,卻見霍青褲腿上已經濕了一塊。等他把褲腿再挽上去,邵景行頓時就抽了口氣——那瘡口已經大如銅錢,如果算上周圍紅腫的邊緣就更大了。而且現在瘡面的蠕動已經非常明顯,活像一張正在喘氣的嘴,只是嘴裏全是黃白色的膿液,混合着血肉看起來又惡心又猙獰。
“不是,這才吃下去,總得消化了才能起作用吧?”就這麽點兒工夫,這魚肉也就是剛進胃呢。
霍青搖了搖頭:“起作用的是異能,并不需要消化過程。”他盯着自己腿上那一張一合的傷口,緩緩地說,“如果有用,至少現在傷口不會這麽活躍。我能感覺得到。”
邵景行不明白為什麽不需要消化,但看着霍青腿上那活生生的瘡口,心裏不禁發起慌來:“那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這麽古怪的瘡口,雖然長在小腿上,但想也想得到,它影響的絕不僅僅是這一小塊兒皮肉。
霍青皺緊了眉頭。他整條腿都在發麻,似乎外面的皮膚雖然還完整,裏頭的血肉筋骨卻都要壞了。而且這感覺還在蔓延,恐怕到最後整個人都要……
“那怎麽辦!”邵景行頭皮都要炸了,汗毛倒豎,“我們真沒辦法回去嗎?你那個,那個特事科,總有辦法的吧?”
霍青沉吟了一下,站了起來:“還回原來的地方去。”邵景行說的也是他現在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但破界器到現在能量都沒充滿,強行破界肯定是不行的。
“那我們是去找門?”邵景行肯動腦子的時候其實也轉得挺快。但是霍青說過這種門開在哪裏也說不準,那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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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一站起來就打了個晃,只覺得一條腿都不大聽使喚了:“回去看看再說。”破界器破開的那扇門要是短時間內再破一次恐怕就要變成漏洞了,但如果實在沒辦法,也只能再用一次。而且山蜘蛛的地盤上,也可能還有別的門……
一想到兩次發現的門都開在山蜘蛛的地盤上,霍青不由得又皺了皺眉頭——這未免有點太巧了,從幾率上來說非常低。霍青一向不怎麽相信巧合這種事,偶然背後多半都是有必然的,只不過他現在還沒能發現就是了。
邵景行一點也不知道霍青又在考慮別的事情了。他只看見霍青一站起來,小腿上那個瘡口就随着他的動作擠出一股黃白色的膿水來,頓時只覺得自己的腿都疼了起來,趕緊扶住霍青:“你還能走嗎?疼不疼啊?”
如果僅僅是疼痛,霍青還不會這麽擔心。不過他沒向邵景行解釋,只是抓過那張弓支住身體:“沒事,走吧。”
來的時候走了兩個小時,回去的時候用時更久。邵景行走得苦不堪言:肚皮餓得前心貼後心,喉嚨裏卻還有赤鱬肉沒散去的腥苦味兒,更不用說扶着霍青的胳膊越來越酸,只覺得要吃不住勁兒了。這會兒他實在後悔,剛才怎麽就沒先拿自己的火烤幾片赤鱬肉,墊墊肚子也好啊。
樹林裏的光線漸漸暗了些,霍青遠遠看見前方幾棵大樹,不由得眉頭一皺:“停下。”
“怎麽了?”邵景行緊張地擡頭,“有蜘蛛嗎?”
霍青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觀察着前方。他們已經回到山蜘蛛的領地上,有蜘蛛那簡直是肯定的,問題是有幾只。
前方的那些樹看起來都一樣,但他卻能看得出來,有些樹因為有山蜘蛛經常在上面拉絲走動,枝葉都有些粘在一起,跟其它的樹頗有不同。但是,現在一眼望去,形狀有異的樹冠未免太多了些。
“什麽叫有幾只?”邵景行慌了神,“不是說一片區域裏只會有一只山蜘蛛嗎?”霍青以前明明是這麽說的啊!
“先休息一下吧,不要出聲——”有些痕跡看起來似乎還是新鮮的,那很可能山蜘蛛就在附近。如果只有一兩只他是不在乎的,但如果數量太多……
“啊!”霍青還沒想完,就聽見邵景行慘叫一聲,“有蛇!”
邵景行是真累慘了,霍青一說休息,他就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過霍青一個傷患都還站着,他也不好意思就一副熊樣兒,只好硬撐着兩條腿,只悄悄把手往旁邊的樹幹上伸,想偷偷扶一下。誰知道他的手剛挨上那生滿藤蔓的樹幹,就覺得觸手處有點滑膩,有什麽東西從他手掌下面一下子滑出去了。
邵景行最怕的就是這種冷血爬行動物,這一聲慘叫他想壓都壓不下去,兩條腿瞬間就有了力氣,噌地往旁邊跳了出去。他一邊叫,一邊甩着手往樹幹上看,卻發現他剛才扶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麽蛇,而是生了一叢——蘑菇?
只不過這叢蘑菇形狀與衆不同,伸得最高的紅棕色菌蓋寬大半彎,色澤油亮活像龜背,而簇生在下的一堆小菌蓋則組成了頭尾和四肢,宛然就是一只趴在樹幹上的小烏龜。正在他盯着看的時候,那叢菌類一晃就消失了,出現在原地的,竟然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烏龜!這玩藝兒瞪着黑亮的眼睛瞅了邵景行一眼,掉頭就鑽進了藤蔓之中。
邵景行眼珠子險些掉出來。聽說過緣木求魚的,可沒聽說過烏龜上樹!而且這烏龜只有巴掌大,顏色跟剛才那叢蘑菇一樣是紅棕色,與樹幹顏色相似,所以他沒發現,一手就按了上去。
“霍青,霍青你快看啊!”蘑菇變烏龜,縱然知道山海世界有諸多奇異,這動物與植物之間的轉換也太違背常理了吧?
他還沒喊完,就聽見霍青沉聲厲喝:“低頭!”邵景行條件反射地一縮脖子,只聽啪地一聲,一條他很熟悉的白色東西牢牢粘在身邊的樹幹上,随之而來的就是一股淡淡的腥味。
山蜘蛛!邵景行一個冷戰,扭頭看去,果然看見這條蛛絲搭起的吊橋上,一只龐大的山蜘蛛正快速地從不遠處的樹上往這裏滑行。別看這玩藝身軀龐大,在纖細的蛛絲上卻是行走自如,一邊滑行,一邊彎過腹部就要向他們噴射蛛絲。
不過山蜘蛛兩條後腿才擡起來,一支箭已經準确地射中了它的腹柄,也就是頭胸部與腹部相連的最細的那一部位。
蜘蛛能夠靈活地轉動腹部向各個方向噴射蛛絲,正是因為有這個纖細的腹柄。但這會兒一支一尺多長的金屬箭正正穿過腹柄,牢牢地卡在了那裏,讓它的腹部一時沒法彎下來,從紡織器噴出的蛛絲完全失去準頭,全落在了灌木叢和草地上,仿佛蒙上了一層白紗。
“還,還有——”邵景行猛然發現四邊的樹上竟然有好幾個灰褐色的影子晃動,至少也有四五只蜘蛛!這些東西體型雖然龐大,爬行起來卻悄無聲息,在這光線昏暗的樹林中,若不是他的視力比從前強得多,恐怕還沒法發現呢。
“怎麽會這麽多!”邵景行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說好的山蜘蛛都有自己的領地,一塊地盤裏只有一只蜘蛛的呢?這都一群了,是來開PARTY的嗎?
霍青沉着臉沒有說話。上次遇到兩只雄蛛還可以解釋一下,但這次五六只蜘蛛齊聚,除了反常不能再說別的了,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但現在來不及考慮這些了,霍青低頭去解手腕上的破界器:“你拿着這個先走!等充能完畢就按紅色按鈕離開。”
“我,我……”邵景行結巴了,“那你怎麽辦?”這次跟上次可不一樣,霍青受了傷,而且傷勢還在加重,留他一個人對付這麽多蜘蛛,用膝蓋想都知道有多危險!
而且,在山海世界裏,霍青好,才是大家好啊。就算現在他把霍青扔下,自己拿着破界器先走,這個東西充能完畢也還需要整整一天時間。沒了霍青,就憑他自己這點能耐,他可不敢說自己能在山海世界裏平安度過這一天。
邵景行深深後悔,為什麽以前總是四體不勤,要是今天能活着出去,他一定馬上開始鍛煉!可問題是,他得先能活着出去……
“你退回發現赤鱬的那條河邊去。”霍青已經把破界器往他手上戴了,“只要充能達到百分之八十,其實也可以用了。”只是打開的門小而且不穩定,但一個人動作快點,還是能通過的。
“我,我……”邵景行覺得自己腳上跟墜了鉛塊似的,無論如何也挪不動,“算,算了,其實我那個……其實我得了肝癌,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不然還是死在一起吧,不管怎麽說,死的時候還有美人相伴,也算是豔福了。就是,能不能給他來個幹脆的,別讓他被蜘蛛抓住,死得太慘?
“肝癌?”霍青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卻臉色一變,用力把他推了出去,“閃開!”
邵景行被推得在草叢裏連打了幾個滾,只聽見蛛絲粘住地面的啪啪聲——有只蜘蛛不知什麽時候悄沒聲地從他們背後的樹上垂挂了下來,要不是霍青及時發現,他大概已經變成粘鼠板上的耗子了!
霍青連人帶弓向另一個方向翻出去,麻木的左腿才一發力,就覺得自小腿處的瘡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如同電擊一般居然穿透整條左腿,一直延伸到腰上。他咬緊牙關,一箭射進懸垂下來的蜘蛛腹部,朝着邵景行大喊:“快跑!”以他現在的情況,也只能拖延一時,如果被後邊趕上來的蜘蛛群包圍,那兩人都得葬身蟲口了。
邵景行這會兒倒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他腳上到底沾了一根蛛絲,才一拔腳就摔了個嘴啃泥,等他爬起來,發現去路已經被一只蜘蛛堵死了。
人被逼到絕境是會爆發的。邵景行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一擡手,一團火球就在那只蜘蛛的兩根螯肢之間爆了開來。
這一下子不單吓得那只蜘蛛猛地後退,連邵景行自己也愣了一下。上次他在生死關頭爆出來的火球只在自己手掌上,可是這次的火球雖然小一些,卻是離開了手掌,一直迸射了三米多遠!
進化了?出現了抛射功能?邵景行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但他才一低頭,就聽見霍青大喝一聲:“閃開!”緊接着撲通一聲,一只山蜘蛛肚子上帶着箭重重摔落在他旁邊,一根長長的步足直接伸到了他眼前,步足末端有銳利的鈎,還長着手指長的剛毛,簡直像根狼牙棒!
邵景行吓出一身汗,連忙往旁邊打了個滾,轉頭卻看見兩只山蜘蛛包圍了霍青,其中一只猛地噴出一股蛛絲,正好粘住了霍青受傷的左腿。而另一只縱身一躍,就向着霍青壓了下去。
呯地一聲,一團更大的火球準确地射中了蛛絲,立刻冒起一股蛋白質被燒焦的臭味。燒着的蛛絲從中間斷開,火苗卻沒有熄滅,而是分別向着兩端倒卷了上去。
邵景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發射的火球引發了兩處火災——火苗随着蛛絲直燒到山蜘蛛的腹部紡織器,又點着了那些剛毛。這東西發出吱吱的尖叫,瘋狂地甩動着肚子亂蹦亂跳,震得地面都發顫。
而另一邊,火苗順着蛛絲舔上霍青的腿,立刻将他的褲子燒着了……
“我去——”邵景行看着霍青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都沒把火撲滅,趕緊爬起來抓着地上的泥沙過去幫忙。他,他明明是想幫霍青,可沒想把霍青燒了啊!
被火燒着的山蜘蛛吱吱怪叫,倒是吓住了其它的蜘蛛一時不敢上前來。可是邵景行撲打了好幾下也沒撲滅霍青腿上的火,眼看着火苗已經蔓延到整條左腿,霍青伸手一劃,手指間鋒利的刀片一閃,把整條褲腿都撕了下來向着一只蜘蛛扔去:“走!”
邵景行連着抛了兩個火球,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一大半似的,給霍青撲打火苗都有些手腳無力,這會兒勉強跟着霍青爬起來,兩條腿簡直就像踩在棉花上,還要霍青拖着他走。
可是被火燒着的山蜘蛛并不肯罷休。雖然身上的硬殼并沒被燒穿,但肚子上的毛已經全被燒光,黑煙直冒。并且這火雖然燒在體表,那種灼熱的感覺卻穿透甲殼深入血肉。山蜘蛛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卻被徹底地激怒了,眼看抛擲火球的人要跑,怎麽肯放過,尖銳地吱了一聲,嗖地撲了上去。
霍青拉着邵景行猛地閃到一棵樹後,只聽奪地一聲,山蜘蛛的一根步足深深紮入樹幹,震得樹葉像下雨似的落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被晃花了眼,邵景行忽然覺得連腳下都有點不穩,仿佛地面也在震動似的。而且眼前的景物忽然浮動了一下,好像水裏的影子在晃動一般,給人一種不大真實的感覺。
“破界器!”
“什麽?”邵景行一時沒反應過來,剛茫然地問了一句,就被腳下突然翻起來的泥土推得立足不穩,險些摔個四仰八叉。他驚駭地低頭看向地面,卻見草皮灌木都向兩邊分開,從隆起的泥土堆裏,露出一個扭動的、光滑的、巨大的頭部,以及一張黑洞洞的嘴,還有嘴邊一圈尖而細的牙齒……
“這又是啥啊!”邵景行慘聲號叫,眼角餘光看見幾只蜘蛛已經逼近,再加上從地下冒出來的這東西,組成了一個包圍圈,已經把他和霍青團團圍住。這會兒,就算他想自己先逃也不行了。
“按破界器!”霍青也被地下怪物推得立足不穩,但他才一扶住旁邊的樹,就沉聲沖着邵景行喝道,“快!”
“啊?”邵景行還記得他說這個破界器至少得充能到百分之八十,但現在紅色區間頂多也只有百分之六十,還差得遠呢。
“按!”霍青卻絲毫沒有猶豫。邵景行只覺得景物浮動,但他卻知道,這是兩界門要出現的預兆。這片山蜘蛛聚集的地方果然是有問題的,不過現在卻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了。這種時候開門所消耗的能量要少得多。
邵景行被他一吼,下意識地就猛按了一下破界器上的紅色按鈕。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從破界器裏響起來,邵景行腦袋也跟着嗡的一聲,眼前的景物仿佛變成了兩層的,正在晃動着一會兒重合,一會兒又分開。迷糊之中,他看見一只山蜘蛛從不遠處的樹上猛地向這邊跳躍過來,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就被霍青用力推了一把,腳下一空,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