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難選擇

破窗而入的鬿雀比黃宇抓住的那只體型還要大不少,才一沖進屋裏,就仰天發出一聲尖嘯,仿佛鐵勺子狠刮不鏽鋼鍋底,刺得人耳膜陣陣難受,繼而就是頭暈眼花、惡心欲吐。

姬小九捂着耳朵大叫:“糊糊!”

可是加菲貓已經鑽進了櫥櫃裏,只留下一條長尾巴在外頭晃了晃,半點也指望不上了。

黃宇龇牙咧嘴地忍受着鬿雀的叫聲,嘴裏還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什麽,一邊從手腕上撸下一串十八子來:“居然還有一只!還敢打上門來了!”

這串十八子用的全是天臺豆,也不知被把玩了多少年,黑色的表皮竟然隐隐有層珠光,抖開來倒像十八顆形狀不很規整的黑珍珠一般,在清晨的陽光裏煜煜生輝。

“你會調動北鬥九星之力是吧?”黃宇一躍而起,沖着在天花板上盤旋的鬿雀大喝一聲,“我這兒十八顆天臺豆呢!兩個打一個還怕你?你給我下來!”

邵景行在鬿雀開始叫的時候就覺得難受,他吃力地仰頭去看,發現這東西兩翅展開之後,翅膀下面黑白相間的羽毛好像天上的星辰一般,随着它撲打翅膀,星星也時隐時現,晃得人更暈了。

他越是想看清楚這東西的動作,就越覺得那些黑底白星仿佛變成了一個漩渦,要把他拉進去……

就在這時,金光迸射,幾顆天臺豆打在鬿雀身上,頓時把它打得半邊身子一歪,半空中羽毛紛飛,星辰漩渦忽然就消失了。邵景行才揉了揉眼睛,就聽鬿雀一聲高叫,向着他俯沖了下來。

這算什麽?柿子撿軟的捏嗎?

邵景行還沒想完,就被鬿雀的尖叫震得惡心欲吐,不過下一秒,這難聽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把柳葉狀的小刀插進鬿雀的脖子,準确地切斷了它的氣管——盡管是異獸,但看來發音器官還是原來那一套。

邵景行有點發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看到手指上的鮮紅,突然間剛吃下去的蝦肉小馄饨就開始造反了。他幹嘔了兩下,聽見姬小九歡喜的聲音:“霍哥你回來得真是時候啊!”

十分鐘之後,邵景行扶着牆從洗手間裏出來,又重新回到了前心貼後心的狀态——鮮美的小馄饨算是白吃了。

這事不應該啊……邵景行有氣無力地想。就算是鬿雀血濺到臉上了吧,可自從三哥的眼珠子在他眼前被霍青打爆之後,這點血根本不可能讓他反應這麽強烈了啊!

“喝碗豆漿吧。”顧笙等人都不見了,只有霍青在桌子前面坐着吃面,對邵景行指了指擺在旁邊的一碗熱豆漿,“還好吧?”

“還,還行。”邵景行有氣無力地爬過去坐下,還想為自己辯白一二,“按說也不該啊,我也不是見不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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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低頭吃面:“也不怪你,是鬿雀的事兒。”

“哦對了——”對着霍青,邵景行就覺得問啥都沒關系了,“那個奇雀,究竟是什麽東西?開始有一只看了我一眼,我怎麽覺得……就像……”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準确的形容來,“要不是顧叔喊我一聲,我都回不了神。”

“鬿,指的是北鬥九星——就是北鬥七星加第六星旁邊的一顆星,再加北鬥勺端的招搖星。”霍青對這貨已經頗有了解,首先給他點出鬿雀正确的名字,“以此為名,正是因它能借星鬥之力。”

“借,借星鬥之力?”邵景行一口豆漿差點嗆着,“怎麽借!”

霍青沉默了一下。這個問題其實怪難回答的。就像學渣問學霸“這個英語單詞怎麽才能背過”一樣,你自己知道的事情,卻未必能跟人解釋清楚。

考慮到邵景行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霍青換了個說法:“鬿字以鬼為邊,所以鬿雀有魅惑之能。”

“哦——”邵景行恍然大悟,但随即覺得有點不對,“你剛才說北鬥九星什麽的……”為什麽忽然拐到鬼的問題上來了?

霍青直接無視了他這個問題,只管往下說:“鬿雀就是借此而食人的。”

“食,食人?”邵景行吓一跳,也顧不上什麽北鬥九星了,“就這只蘆花雞?”不過想想這雞破窗而入在天花板上盤旋時的樣子,也确實看起來十分兇悍,仿佛一嘴下來就能把人頭上啄個窟窿一般。

霍青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得鍛煉了。”他進來的時候,鬿雀被黃宇的十八子打得半邊身子都麻痹了,那麽歪歪倒倒地撲下來,邵景行竟然都躲不開,連個火球都不知道放,還站在那兒發呆呢。這幸好是只受傷的鬿雀,要是換了別的異獸呢?恐怕他救都來不及!

邵景行慚愧地低頭喝了口豆漿。他當時看黃宇出手看呆了,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有個打火機的異能,鬿雀撲下來又那麽快——就這,還是受傷之後減速了?這也太厲害了吧!

“鬿雀不算什麽強大的異獸。”霍青卻是一句話就把邵景行說得更加垂頭喪氣了,“它不過就是能調用北鬥之力,迷惑人心罷了。除此之外,也不過普通猛禽而已。”當時黃宇的十八子擊中那只鬿雀,它就已經暫時失去了魅惑之力了,真要說起來,不過就能頂只普通貓頭鷹吧。

“何況你還有火焰異能。”霍青繼續批評,“異獸總歸也是獸類,除了極少數本身亦有火焰異能的異獸之外,無不畏火。假如當時你給它一個火球,即使不能吓得它換個目标攻擊,也能擋一擋。再不濟你還可以逃跑,只要拉開一點距離,無論黃宇還是顧叔,都能把你救下來。”

無論黃宇還是顧笙,大概都沒想到邵景行居然會傻站着不動,再加上兩人的位置不好,竟然有些來不及。否則,他也不必把那只鬿雀一刀封喉,還能留着做個研究呢。

邵景行的腦袋都快要垂到豆漿碗裏去了。明明被攻擊的是他,但被霍青這麽一說,他簡直就是個拉後腿的啊——算了,即使霍青不說,他也是個拉後腿的。

霍青看看他低垂的腦袋,做了個總結:“我給你拟一個訓練計劃,你從今天就開始訓練吧。”

“啊,好。”邵景行垂頭喪氣地答應了一聲。姬小九說得沒錯,他是真該訓練了。

對了,姬小九呢?人怎麽都沒了?

邵景行沒注意到,在他答應訓練之後,霍青悄悄地吐了口氣,這才回答他:“剛才的兩只鬿雀是一雌一雄,倒是十分少見的。顧叔怕它們會産卵,所以又去現場檢查了。”若是真被它們留下了卵,又孵出小鬿雀來,又是一番麻煩。

也就是說大家都出去忙了。邵景行至今算是對特事科的工作有了一點兒概念:“你們每天就忙這些?”不但危險,還瑣碎。誰知道那鬿雀有沒有生蛋,又把蛋生在什麽地方了。

不,想想剛才黃宇說的話吧,他只是聽同學聊天說起自己家外面樹上有只雞而已。可是按姬小九的說法,他應該從這句話裏就分析出可能是只鬿雀,然後帶上對應的工具去抓……這簡直比警察的工作還要難做,至少人家還有110可以報警呢,但誰會為了樹上有只雞而報警呢?當然,發個朋友圈大概還是可能的……

霍青認真地點了點頭:“職責所在。”瑣碎也好危險也好,都要做。

邵景行再次覺得一陣羞愧。要說霍青這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雞湯炖得并不怎麽可口,但他自己一直是在認認真真地炖,也是在認認真真地喝,沒有半點敷衍的。

“嗚——”櫥櫃裏傳出一聲怯怯的叫喚,加菲貓的大臉伸了出來,小心地往外看了一圈,才鑽了出來。

“糊糊啊——”邵景行伸手把貓抱了起來,“這貓怎麽——”剛才戰鬥中姬小九喊它,它卻一頭紮進了櫥櫃,怎麽看起來……比他還慫呢?天狗聽起來多威風啊,難道也這麽慫?

霍青伸手摸了摸糊糊的背毛:“畢竟只是一只貓吧。會害怕也是正常的。”

“原來你也害怕啊……”邵景行把加菲貓舉起來,看着那張臉上滿滿的生無可戀表情,衷心地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加菲貓郁悶地看着他,四肢有氣無力地垂着:“呦——嗚……”

這奇怪的叫聲。邵景行覺得自己忽然理解了——當你突然連本種族的語言都無法正确發音的時候,你大概也要懷疑人生,不,貓生的吧?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麽?

不過糊糊可以懷疑貓生,邵景行卻沒有懷疑人生的自由。他喝完那碗豆漿,就跟着霍青上了二樓,進了他們兩個同住的那間宿舍。然後邵景行從電腦裏調了一份訓練計劃出來,滿滿的占據了整個屏幕!

“這,這麽多!”邵景行眼睛都直了。看看這上頭都是什麽魔鬼項目啊!俯卧撐500個,引體向上500個,仰卧起坐500個,負重深蹲500個,蛙跳500個,卧推40公斤500個,硬拉500個……霍青是只認識500這個數嗎?

霍青把他打量了一下:“這是我的日常訓練表。你——開始的話,就減半吧。”

日常……訓練……邵景行只覺得這聲音仿佛魔咒一般在耳邊無限回響:“大,大家平常都,都這麽訓練?”

“各人情況不同。”霍青利索地把訓練計劃裏所有的500都改成了250,“小九是文職,日常健身就好。黃宇年紀還小,現在基本也就是減半的訓練量……”

他說到這兒邵景行就無話可說了。黃宇看起來瘦巴巴的還是個半大孩子呢,人家就每天250了,他比黃宇少說大十歲,有臉說做不到?

但是……真的做不到啊……

邵景行苦着臉:“能不能再減一點啊,慢慢來行不行?我,我不行的……”

“你能行的。”霍青簡捷地說。但看見邵景行的苦臉,還是解釋了幾句,“覺醒異能的人,身體素質都會得到提高。你只是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訓練,所以才有畏難情緒。等真正練起來就知道,人的潛能是很大的。”

他難得說這麽多安慰人的話,然而邵景行半點都沒有得到安慰,卻又無法反駁——他的身體素質的确比從前強了,否則當時三哥出現在車庫裏的時候,他恐怕都根本來不及鑽進車裏,也就等不到霍青來救他了。

可是這張訓練計劃表,看起來好可怕啊……

邵景行垂頭喪氣地摸着糊糊的背毛——何以解憂,唯有撸貓。不過他撸了兩下就想起了霍青今天要去辦的事:“對了,胡原怎麽樣了?”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總覺得霍青耳朵根兒似乎又泛紅了呢。

“胡原——他的情況比你好。”耳朵雖然有點紅,但霍青說話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聽起來就十分可信的樣子,“他身上的詛咒很輕微,我已經解決了。”

邵景行覺得這不大公平:“為啥他就很輕微……”

霍青咳嗽了一聲:“可能是因為對方的主目标不是他。”事實上現在看來,邵景行和胡原都是捎帶腳兒的,對方真正想要殺掉的很可能是小鄭的妻子,以及開店的老鄭。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對方可能是拿到了你身上的東西來下咒,比如說頭發或指甲一類……最大的可能是頭發。”因為這個最容易得到,“你想一想,有沒有印象?”

邵景行頓時大驚:“頭發?這個,這個……”他雖然不是脫發,但從生理上來說每天也難免要掉幾根頭發的,家裏打掃衛生的傭人要得到他的頭發簡直不要更簡單!這樣的話豈不是防不勝防?難道他要時時刻刻拿什麽東西把頭包起來嗎?

霍青擺擺手:“不用那麽緊張,詛咒也不是人人都懂的。”否則大家都不敢理發了。

“可是,我真想不出來……”邵景行早在顧笙問的時候就仔細想過了,可是他身邊的人都是相處好幾年的,他覺得哪一個也不像會這樣害他的。

“那就慢慢再想吧。”霍青已經有了調查方向,詢問邵景行不過是想再多找點線索,他既然想不起來倒也不必着急,“反正你住在這裏,肯定是安全的。”

邵景行剛想點頭,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只險些啄到他腦門上的蘆花雞,不由得沉默了。

霍青當然不知道邵景行在想什麽。事實上在他看來一只鬿雀真的不算什麽“不安全”因素,這玩藝兒只要封住魅惑之力,其危險程度還不如一只山蜘蛛,根本都不夠資格!邵景行訓練幾個月也能對付呢。

所以他以為邵景行是不想住在這裏,思考了一下又說:“肉靈芝的事情我記得,而且顧叔也托了別的小隊的同事,如果有發現,會立刻通知我的。”

邵景行這會兒還真沒想起肉靈芝的事來。畢竟周主任都說過他還有可以考慮的時間,而詛咒卻是突然就把死亡帶到了眼前,完全把他驚住了。現在霍青提起肉靈芝來,他又想起來他還有個絕症呢,頓時更覺得懷疑人生了——他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訓練呢?

霍青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會找到肉靈芝的。”

邵景行垂頭喪氣地說:“那要多久啊……”

他不是不相信霍青。正相反,聽霍青說話他就覺得特別可信。但問題是肉靈芝那麽好找麽?山海世界又是那麽危險的地方……

霍青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輕聲說:“你如果加入特事科,會有辦法延緩你的病情。”直到找到肉靈芝。

“啊?”邵景行眼睛一下瞪圓了,“特事科還有這種法子?”這要公布出來,那這些絕症還有啥可怕啊?

“是某個人的異能。”霍青對他的想法搖搖頭,“只對異能者有效。而且每次用出來,對她自己也是有損耗的。”異能可以做很多事,但并不是無限的,否則人類還要科研幹嗎?事實上,特事科這個成員曾經是很多部門招攬的對象,直到确認她只能治療異能者,這股熱情才消退。

邵景行算是明白了,這就相當于特事科內部的一種福利,不加入特事科是不能享受到的。不過這也很正常,有付出才有收獲,不勞動者不得食嘛。

這比喻好像不大對,但意思反正是差不多的,于是邵景行又陷入了兩難之中——到底是進山海世界去面對那些可怕的東西呢,還是想辦法去借錢治病?話說真要借的話,大概只能去找邵仲言了吧?

“總之你先住下來吧。”霍青看邵景行一臉糾結,輕輕咳嗽了一聲,“至少在搞清楚下詛咒的人之前,你還是不要離開比較好。”

“啊——”邵景行頓時哀號了一聲,是啊,他怎麽忘記了,還有詛咒的陰影跟着他呢。反正不管他最後選啥,現階段他是必須留在這個有奇怪名字的私家菜館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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