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又見青蚨血

周姝才說到這裏,周太太就快暈過去了:“怎麽能去玩這種東西啊!你看,你看,惹出事來了吧?這可怎麽辦呢!”她也不知道女兒是怎麽想的,這個木人長得多詭異啊,難道拿在手裏不害怕嗎?

周姝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當時一群人興致勃勃的只覺得有趣,還是到後來發覺這東西丢不掉,才覺得這副模樣越看越詭異,越看越駭人了。

邵景行低聲說:“也不一定就不是人為的……”如果有人跟蹤周姝,要把這東西撿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周姝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可是後來我又丢了一次……”

小木人第二次回來,周姝就非常害怕了。她甚至想過幹脆把這東西燒掉,但最後還是沒敢,而是選擇了把它丢到郊外去。

所以在期末考試之後,放假之前,周姝和左青青一起去了一趟香山,把這個木偶丢進了山谷。

“難怪你這次考試……”周太太不自覺地說了一句。周姝的學習一向不錯,可是上了大學之後第一年末卻考得很不成樣子,好幾門功課都是低空飛過,她還以為女兒是在學校玩瘋了或者是交了男朋友,正想着等她過完生日好好跟她談談,原來卻是為了這件事。

想想,周太太又心疼了:“你怎麽早不告訴爸爸媽媽!”那些日子得多提心吊膽啊。

周姝哭着說:“丢到香山之後,它一直沒回來,我還以為……”以為終于就此擺脫了這個東西,原先總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誰知道,這東西居然又回來了,而且還出現在她的生日蛋糕裏。

周太太看向丈夫:“會不會是有人……”其實她有點懷疑左青青。要說這東西丢到山谷裏,那只有左青青才有可能把它撿回來。而且今天的生日宴會左青青也來了,她也許有機會……

周青山微微搖了搖頭。

周太太能想到的事,他又怎麽會想不到呢?剛才他在外頭就仔細查過了。

木偶是藏在蛋糕裏的,周青山當然首先就奔後廚去了。這個蛋糕是糕點師今天一早過來,在別墅裏現場制作的。一應原料都是周家提供,而蛋糕則只由糕點師本人經手,還專門給了他一個獨立隔間。

糕點師當然不肯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對蛋糕看管得十分精心,他可以證明沒有第二個人碰過蛋糕,更不用說左青青了——她根本就沒進過廚房。

至于糕點師自己,他也不可能知道周姝把木偶丢進了香山山谷,所以當然也沒有嫌疑。

自然,以周青山這樣的商場老狐貍,也疑心過會不會是左青青跟糕點師合夥搞鬼。但這個糕點師是他們自家飯店裏做了好幾年的老員工,近來也沒有半點異樣;而左青青,以周青山老到的眼光觀察,她也像是真的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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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個小丫頭騙過去,那周青山也只能認栽了。至少目前,他還是相信這兩人并沒有嫌疑的。

但是,如果這兩人沒有嫌疑,那這件事情就麻煩大了。

“真,真有樟柳神嗎?”周太太戰戰兢兢地看着丈夫。她知道丈夫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故事聽得多。以前她總覺得這不過是民間傳說,甚至有些根本就是賣家或掮客編出來唬人的,就為了給自己手裏的東西找個噱頭,好賣高價罷了。

但是現在,她真的有點害怕起來。

周青山皺緊眉頭,還沒說話,邵景行已經低聲說:“并沒有鬼。”

是的,沒有鬼。這個是霍青給他講過的。盡管中國的鬼文化自來盛行,但霍青告訴過他,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鬼的形式——或者不如說鬼故事的形式大約有如下幾種:第一種,就是熟人鬼。

這種故事多半講的是死者托夢,或者人死後又在某某處見面。據霍青說,這一類基本可以歸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白了,就是自己心裏想出來的。

第二種,則是生人鬼。這一類最常見的就是吊死鬼或溺死鬼尋替身;再有就是鬼入夢中求助,可能還要來個以身相報什麽的。

這類故事,前者只是被山海之力侵蝕而變異的某種精怪,後者,多半是發春夢了。

邵景行當時也問過,有些故事講夢見某鬼,然後某鬼說出生前事,比如在哪裏埋了金銀財寶之類,此人去尋,則一尋即中。這種又怎麽解釋呢?

霍青淡淡回答,如是真的,則此人應該是有了占蔔類的異能,這些東西不是鬼告訴他的,而是先知的一種,稱為夢兆。如是假的……好吧,其實這無數的鬼故事裏,大概頂多能有千分之一是真的,其餘的不是自己腦補,就是專門編出來騙人的。

鬼既然是不存在的,那麽樟柳神所謂的“攝夭亡幼兒之魂魄”拘在木偶裏煉化,自然也就是胡說八道了。其實想想就知道,一個橫死的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對身邊發生過的事尚且懵懵懂懂呢,又如何能預知前事?生前都未覺醒異能,死後反而可以了?如果攝魂者能把別人的魂魄煉出預知異能來,何不自己修煉呢?

“人死如燈滅。”邵景行不能說出山海世界、異能覺醒的事情,只能從破除迷信方面來說,“根本沒有什麽魂魄,周小姐你們所謂的招魂儀式也都是杜撰——”啊,幸好從霍青那裏知道這個撰字怎麽讀了。

“所以說,這個小木人根本就不是什麽樟柳神,又怎麽會存在‘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情況呢?”霍青說過,那些所謂擁有樟柳神的人,要麽就是裝神弄鬼,要麽本身有一點預知的異能,借樟柳神之口來顯示。反正說随便找塊木頭就能變成神,那絕不可能!就算是被山海之力侵蝕的變異木頭,也不可能!

邵景行是百分之百信任霍青的,所以說起結論來也特別篤定,看在周青山一家人眼裏就是十分自信的樣子,心裏莫名地也安穩了些。

周姝的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一點兒,擦了擦眼淚小聲說:“那為什麽這個木人總是會回來?我當時把它扔下山谷,那裏很深,不大可能撿回來的。”因為是她自己扔的,知道要撿回來的難度,所以一開始就沒有往人為上想,因此才被吓得最厲害!

邵景行看看那個木人。別的他不知道,這種扔掉了還會自己回來的情況,他倒是知道一種……

“那什麽,能給我看看這個木偶嗎?”

周青山立刻就把小木人遞了過去。周太太更是充滿希望地看着他。

邵景行把木偶接到手裏,終于有了一絲隐約的感覺——他手腕上那滴青蚨血已經使用過好幾次,殘餘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只有跟木偶接觸的時候,才會生出感應。

不過這一絲就已經足夠了,邵景行把木人用紙巾擦得幹幹淨淨,然後翻來覆去地找了半天,終于在木偶背後找到了一滴青蚨血。

這塊木瘿瘤本身有一條裂縫,雕成木人之後位置在背後,周姝覺得并不妨礙就沒有管,而這滴青蚨血就滴在這裂縫裏。裂縫很窄,裏頭還有些沒清除幹淨的灰塵,如果不是邵景行有一絲感應,随便怎麽檢查都很難發現這滴血的。

不過,青蚨血是要母子血同用才會起作用的,這木偶之所以扔不掉,不是因為它盯上了周姝,而是因為周姝手裏一定還有一件滴上了青蚨血的東西。

“什麽血?”周太太聽得迷迷糊糊,推了推女兒,“快把你的東西都檢查一下。”

邵景行補充:“既然在學校和家裏都出現過,那就是有一件東西,周小姐你無論在學校還是家裏都帶着。”

這樣就縮小了範圍,周姝把一堆随身的東西都翻出來瘋狂檢查,但最後還是靠邵景行那點兒極其微薄的感應,發現了一個香薰球。

這個香薰球是周姝十五歲時候周青山送她的生日禮物,正經是唐代的古物,制作精巧,無論怎麽滾動,香料都不會洩漏出來。而且上頭的纏枝蓮花圖案,也是周姝非常喜歡的,得了就愛不釋手。

後來上了高三,那段時間壓力大,周姝有點兒失眠,就幹脆配了助眠的香藥放在這個香薰裏,晚上就擱在枕頭邊上。考上大學之後雖然沒有壓力了,習慣卻也養成,因此還是随身帶着這個銀香薰。這東西只有杏子大小,也不占什麽地方,很方便攜帶,還能做個裝飾物呢。

邵景行把銀香薰裏的香料倒出來,在一堆玫瑰花苞裏發現了一個極小的脫脂棉球,棉球上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看起來很不起眼。

女孩子都喜歡這種小裝飾,哪怕不知道這是古董,周姝班上的女生們也都很感興趣,有好幾個人都曾經把玩過,周姝一時根本想不出來究竟會是誰做了手腳,只是盯着這個棉球:“就,就是這個?”

邵景行拿起來看了看:“就是它了。”從這血跡的顏色看來,大概再用幾次也會褪淨顏色,那時候就沒用了。

“小邵,這個,這個什麽血,真的是它……”周太太有些無法相信。銀香薰裏出現這種東西,那顯然是有人在針對周姝了。但兩滴血,就能讓木人自己回來?

“這個試試就行。”周青山沉着臉叫來助理,讓他拿着這個棉球去了他們在附近的另一處房産,其餘人則在這裏盯着小木人。

一圈人圍坐在沙發上,中間茶幾上擱個寸把長的小木頭人,場面其實有些好笑又很多無聊。有半個多小時木人毫無動靜,盯得衆人都想打呵欠了,卻聽周太太忽然說:“有蚊子?”她是疤痕體質,如果被蚊子咬到很容易留下疤痕,所以特別警惕這種昆蟲。

周青山也盯得眼睛都有些酸了,強忍着不打呵欠:“噴點驅蚊水。”

“不是蚊子。”在周太太說話之前,邵景行已經聽見了,是一種細微的,仿佛昆蟲振翅般的嗡嗡聲,正是從茶幾上的木人那裏傳來的。

《搜神記》裏說,以青蚨母子血各塗錢八十一文,或先用母錢,或先用子錢,皆複飛歸。

當時看這資料的時候,邵景行還在想是怎麽個飛法,會不會是銅錢真長出青蚨翅膀來。現在他知道了,所謂的“飛”,大概就是指的這種振翅聲了。

“那什麽響?”周青山還沒有聽見這聲音。但就在他說話的時候,茶幾上的小木人輕輕一晃,忽然消失了。

一群人都圍着呢,就這麽一晃神找蚊子的工夫,再轉回眼來木人已經不見了。

“哪,哪去了?”周姝吃驚地說。真飛了嗎?

“飛了。”只有邵景行從頭到尾看見了。小木人就是晃動一下,然後嗖地就不見了。以他現在的視力,都沒看清是怎麽不見的,可見這個“飛”,指的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飛。

雖然剛才邵景行講了青蚨血的效用,可是大家心裏也是半信半疑的,畢竟《搜神記》就是本小說,誰也沒親眼見過。可現在這不用說了,衆目睽睽之下消失,絕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了!

周青山怔了五分鐘,才想起打電話給助理。助理是他的心腹,但心裏其實也不大相信,接了老板的電話還有些嘀咕——這叫自己帶個棉花球跑空房子裏來坐着,現在又找木人,那東西怎麽可能在這裏出現……

助理還沒想完,一擡頭就看見窗臺上靠着個黑東西,正是之前老板女兒從蛋糕裏切出來的那個木人!

空房子裏,頓時響起一聲響亮的倒抽氣。

跟助理通完電話,周青山看邵景行的目光簡直就是驚佩了:“那個,那個木人真的跟着過去了!”天吶,邵景行剛才說的全都是真的,這,這究竟是……周青山都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兒來形容他了,這是高人啊!邵伯言的兒子,看他捐家産的事還覺得他有點呆,結果人家分明是真人不露相啊!

周姝聽了這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眼巴巴地看着邵景行:“那,那現在怎麽辦?”

“其實青蚨血并沒有害處的。”邵景行誠實地說,“如果你害怕,把它們都燒掉就行。其實不燒也可以,多讓它們‘飛’幾次,青蚨血也就耗盡了,不會再起作用。”就比如他手腕上點的那滴青蚨血,現在已經基本看不見痕跡了,只剩下一點極其微弱的感應。說不定這會兒霍青即使站在樓下,他也感覺不到了……

想起霍青,邵景行頓時一點心情都沒了。現在什麽樟柳神的事已經查清,這裏也用不到他了。其實依他看,這個下青蚨血的人多半就是想吓唬一下周姝,所以他也很懷疑就是寝室裏女生之間的矛盾。總共就四個人,下下功夫應該能查出來的吧?這就是周青山的事了。

周青山親自把邵仲言和邵景行送出別墅,對邵景行格外親熱,要他有什麽事盡管找他,千萬別客氣。

于是邵景行想了想,還是說:“要是周叔叔你查出究竟是誰搞的鬼,告訴我一聲可以嗎?”青蚨血沒什麽可害怕的,但這個人是怎麽得到青蚨血的,這倒是個問題。

邵仲言一直沒怎麽說話,直到兩人上車,才問邵景行:“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邵景行是對古玩有些研究,但這個什麽青蚨血屬于書本知識了,邵景行怎麽會知道的?而且,這竟然不是神話傳說,而是真實存在的嗎?

邵仲言倒是相信這世界上會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他不大相信的是這種東西邵景行居然會知道,而且看起來還很篤定,證明在他看來,青蚨血絕對不僅僅是傳說或者故事,他是堅信這東西存在,甚至還可能自己就見過的。

總之,就是當時,邵景行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看起來有多自信,跟邵仲言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慫貨簡直判若兩人了。

不,也許從好幾個月之前,邵景行就有點不一樣了。比如說,他轉讓碧城股份的事兒,這要換了從前,邵景行決不敢這麽自作主張,更不敢當面跟他挑明他們倆的關系。

所以,是發生了什麽事他不知道嗎?比如說,他認識了什麽高人,真有本事的那種?

邵仲言正在琢磨,就聽邵景行拉着個臉回答:“私家菜館送餐員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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