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踢場子
沒幾天,周青山就把邵景行又約了出去。
“查了一下,現在看來,最有嫌疑的還是小姝的那幾個舍友。”周青山對這件事很上心。寶貝女兒雖然沒有受到什麽真正的傷害,但被吓了好久。而且那天,那麽熱鬧的生日宴會上,衆目睽睽之下周姝被吓得幾乎癱軟,儀态盡失,這對她來說也是件非常丢臉的事兒。當時害怕顧不上別的,現在青蚨血解決掉了,她就想起了當時的失态,這幾天都不肯出門,在家裏憋得都要抑郁了。
女兒這樣,周青山心裏惱火得很,把公司的事都交給兒子和助理,自己就專心盯着追查這件事了。
“左青青已經排除了嫌疑。”其實當初周姝剛進大學,周青山就把女兒同宿舍的幾個女孩都調查了一下。左青青家境普通,而且就在本地,自然調查起來更容易。她一家子都是本份人,本人也有一點兒喜歡沾小便宜,周姝時常送舍友們一些零食或小件化妝品什麽的,左青青就心滿意足了。她跟周姝沒什麽矛盾,而且也沒有渠道接觸什麽非自然的東西。
但是剩下的兩個人,柳思芸和袁妍,就不好判斷了。
柳思芸家境也不錯,就住隔壁市,且是寝室裏最漂亮的女孩。女孩子嘛,美麗也是財富,所以柳思芸平常就不大買周姝的賬,只是并不明白表示出來,所以表面上大家仍舊和睦相處。
袁妍就差多了。這女孩長相平平,聽說父母還離婚了。也許正是因此養成了她好強的性格,在學習成績上是穩居寝室榜首的。所謂恃才傲物,她跟其餘三人關系就都平平。但也因為各有所長,所以倒沒什麽沖突。
說起來,周青山比較懷疑柳思芸。這女孩兒愛掐尖,據左青青透露,剛入學的時候柳思芸還諷刺過她被周姝的小恩小惠收買。而且柳家也算有點門道,交游廣闊,得到這些古怪東西的渠道也比較多。
但這種事沒有真憑實據是不能下結論的。以周青山的路子,他當然有辦法給柳家下絆子,但萬一搞錯了,豈不是讓真兇逍遙法外?所以周青山只能來問邵景行了。
“這個——”邵景行看着眼前的兩疊資料,第一張就是兩個女孩兒的照片,“這種事……看照片是判斷不出來的……”除非讓他感覺到哪個女孩身上有青蚨血,否則他又不會看相,怎麽知道究竟是哪一個?
唉,說到這個,不知道霍青會不會看相呢?姬小九總該會吧?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又遇到什麽怪獸……
“景行?”周青山看邵景行一臉魂飛天外的模樣,小聲咳嗽了一下,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能不能,有機會的話你去見見這兩個女孩。”
現在正在放暑假,但是今年給安排了一個假期實習,所以學生們都會在八月裏提前回來。周青山的意思,是想讓邵景行假裝周姝的男朋友,去近距離接觸一下她的舍友。
要說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邵景行想了一想,還是謹慎地說:“但如果她們不在身上帶着東西,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話還是先說在前頭的好,他其實也就懂青蚨血這一點東西,別把他當什麽高人,抱太大希望。
他能答應,周青山就很滿意了,連連點頭:“當然當然。”
本來話說到這裏就算結束了,周青山卻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邵景行看他這樣,到底還是沒忍住問了一聲:“周叔叔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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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就是——”周青山輕咳了一聲,“景行你上回說,世界上肯定沒有鬼的,是吧?”
“是啊。”這可是特事科的研究成果,霍青親口給他講的,絕對沒有錯!
“那——”周青山也難得地搓了搓手,“景行,你能不能,去給我一個朋友看看?”
看,看什麽?邵景行瞠目結舌,未必真把他當高人了?
“是這樣——”周青山不等他拒絕,連忙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是他有個姓陳的朋友,去湘西旅游回來之後就被鬼上身了。
“每天白天還好些,到了晚上,他耳朵邊上就有人在嘀嘀咕咕說話,仔細分辨一下,少說也有幾十個不同的聲音。因為太亂了,說的是什麽也不大能聽清,就像是在說閑話聊天那種。”
“不是耳鳴嗎?”邵景行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
周青山苦笑:“開始的确也懷疑耳鳴的。因為最早就是一兩個不同的聲音,所以老陳懷疑耳朵出了毛病,可去醫院一通檢查,什麽問題都沒有。後來他還看過中醫,試過針灸什麽的,不但沒好,那聲音還越來越多,現在吵得晚上都沒法睡覺。”
“別人都聽不見嗎?”
“沒人聽得見。老陳家裏也有監控,整夜整夜的看,房子裏就他一個人。還請了專業的人來查是不是家裏被安了什麽播音設備,也沒查出來。他還換過住處,但無論是住哪套房子,甚至去住酒店,住朋友家,統統都有聲音,而且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老陳自己都不得不相信有鬼了——畢竟湘西那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有好多神神鬼鬼的傳說,老陳也正是因為想見識那些久遠神秘的風俗文化才去的,誰知道是在哪裏就撞上了鬼呢。
邵景行看着周青山:“我是知道沒有鬼的,但——”現在這種情形,他空口白話去說,也很難取信于人吧?
周青山充滿希望地看着他:“自打這事出來,老陳也請了些人去做法什麽的,但根本一點用都沒有。但是這些人不說自己沒本事,卻說是因為老陳自己造孽太深什麽的……”
他說着就氣憤了起來:“要說別人也就算了,但老陳這個人很好的。當初我生意上有周轉不過來的地方,還虧他伸手拉了一把。但是他好人沒好命,沒攤上好親戚啊。他跟他太太感情非常好,他太太不能生孩子,當初他哥哥家裏就要把侄子過繼給他,還不就是盯上了他的錢?前些年他太太過世了,他侄子簡直就覺得這些家産都是他的了。嗬,那個嚣張勁兒!”
他也是看不順眼這種人家很久了。仗着自己生了個兒子,就好像生了個王子,真以為家裏有皇位要繼承呢。
雖然是自己親侄子,也沒人會喜歡他跑到自己家來指手畫腳,好像這個家都是他囊中之物了一樣。陳總又是久居人上的,當然更不能忍,輕輕使了個手腕就把侄子打發回去了。
可是這次出了這麽詭異的事情,侄子當然是又跑了來,還熱心地幫着找什麽師公來驅鬼。誰知這師公來了一趟沒啥屁用,反而說陳總前生作孽太重,所以今生無子女。以前沒事是因為太太福德深厚,現在太太去世,沒人替他壓着了,就惹鬼上身雲雲。
“我聽着都是些鬼話!但老陳現在這樣……他太太一直都很喜歡孩子,因為沒能給他生孩子還很內疚。現在這些人拿這個來說事,真是太混蛋了!這對老陳打擊很大,他是很愛他太太的。我看,這些事就是他那個混蛋侄子跟人商量好的!”師公還說陳太太在地下無香火,也是受了陳總的連累。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他趕緊給陳太太找個供奉香火的人來,如此陳太太好了,福德還能繼續庇佑陳總,說不定就把這些鬼都趕走了。
那找誰來供奉香火呢?這不是侄子這麽大個人就擺在眼前麽?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再說又有血緣關系……
周青山一樣是白手起家,最恨這些盯着別人家産的親戚:“老陳當初出來幹的時候,他哥哥一家子冷嘲熱諷的,後來老陳生意起來了,就天天想着沾點便宜。現在幹脆想全吞了。不說別的,現在老陳都被他們說得信了有鬼,醫院都不去了。我就怕他這是什麽怪病,再耽擱了……”
“那您叫我去……”邵景行也很鄙視陳家的親戚,但他去能有什麽用?
周青山又咳嗽了一聲,略有點不好意思:“我把青蚨血的事跟老陳說了,跟他說世上是沒鬼的。他,他想見見你……你看,能不能去一趟……”說不定就找出原因了呢。
邵景行自己都沒這信心呢。但周青山這麽殷切,而且連話都說出去了,他也不能堅決地說不去,拆周青山的臺。
“那,那我去看一下,但不一定能看出是怎麽回事啊,要是病的話,我就不懂了。”
周青山連聲答應:“只要你跟老陳說明白,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就行了。”
這要怎麽才能說明白,難道告訴他這是國家特殊部門蓋章認定的?邵景行愁死了。
陳總家住的也是二層小別墅,不過一開門就沖出來一股子香燭味兒。
來開門的是個二十出頭的男青年,衣服穿得倒挺時髦,可是看人都是斜着眼的,一股子流裏流氣的作派,實在讓邵景行看不上眼。
“喲,周總,又來啦?”男青年一張嘴就陰陽怪氣的,“怎麽還帶人來了啊?”
周青山皺皺眉:“我來看看老陳。”
這男青年就是陳總的侄子陳祥,周青山見過他幾回,根本懶得跟他說話,直接就往裏走。
陳祥不大敢攔。他也知道周青山是個大老板,只能跟在後頭繼續陰陽怪氣地說話:“周總,我叔叔屋裏正做法事呢,您可別去打擾了高人做法。說起來啊,我叔叔這個事真是被耽誤了。都說心誠則靈,我叔這總是搖擺不定的,搞得我嬸兒在底下也遭罪,真是……”
這話明裏暗裏是在諷刺周青山呢。周青山正眼都不看他,徑自上了二樓,陳祥也只能在後頭跟着,斜眼去看邵景行:“兄弟,你是周總的助理吧?”
邵景行現在衣服穿得已經很樸素了,主要是為了符合邵仲言人民公仆的身份,尤其不許他戴什麽貴重的手表之類飾物。所以陳祥一眼看過去,自然把邵景行當成了周青山的跟班兒。
他不服氣的是,這個跟班長得太好了,就算他再昧良心,也不能不承認邵景行一露面,就把他自己比得跟個油頭粉面的癟三一樣了。
陳祥不敢明着怼周青山,只好拿邵景行下手,一路嘀嘀咕咕:“我說兄弟,你跟着周總拿多少錢啊?怎麽出來也不穿件像樣的衣裳。別丢周總的臉啊……”
邵景行還從沒被人說過穿衣服“不像樣”,心裏也不大痛快,剛想怼回去,就聽周青山喊了一聲:“老陳!”
上了二樓,香燭味兒就更濃了。邵景行伸頭一看,只見一個頭發半長不短,身上衣服長袍套馬褂的人,正揮着一把木劍在那裏亂轉,屋子裏擺着個香案,上頭的香燃得像失了火,一屋子煙。
這人看起來不僧不道的,大概就是周青山說的師公了。他長得瘦骨嶙峋,一張長臉上兩眼半睜半閉,嘴裏念念叨叨的不知在念什麽牙疼咒兒。看見周青山進來,也不知從哪兒摸出張黃紙來,在周青山眼前一晃,呼地燒了起來。
陳祥立刻在後面怪叫:“周總,你別進去,沖撞了神仙了不得!”
“什麽神仙!”周青山氣死了,沖着屋裏沙發上坐的人說,“老陳,我把人給你帶來了。”
陳祥這才明白,敢情周青山是帶人來踢場子的!
這會兒那個師公也反應過來了。他倒是見多了這種嗆行的事兒,眯着眼不緊不慢地說:“陳先生,打斷作法,雖然神仙寬容,可這半途而廢,泉下之人卻是又要空等了。”
沙發上的男人論起來比周青山也就是年長七八歲,但看起來卻仿佛比他老了二十歲,兩鬓的頭發花白了一片,聽了師公的話,也沒有立刻開口。
其實在他心裏,也并不怎麽相信師公的話。但事涉過世的妻子,他又有些猶豫——萬一呢?而且剛才師公作法的時候,耳朵邊上那些嘤嘤嗡嗡的聲音的确是停下來了……
陳總正想着,就覺得耳朵裏一癢,那種細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開始是一兩個聲音,很快就變成了十幾個聲音一起在說話,嘈雜得不行。
“是不是群鬼又在聚語了?”師公眼尖地看見陳總皺起眉頭,頓時想到了原因,長嘆一聲,“法事被打斷,只怕還要引起鬼魂反撲呢……”
“根本就沒有鬼。”邵景行看這半老男人得啵得啵在那兒瞎扯,實在忍不住了。
“誰說沒有鬼!”陳祥卻先叫了起來,“你肉眼凡胎看不見而已!再說,就算沒開陰陽眼看不見鬼,師公方才的符火你沒看見嗎?符箓自燃,就是因為這屋子裏有陰物!”
邵景行簡直都聽不下去:“得了吧,變魔術的也能讓紙自燃呢,你是要說舞臺上也全是陰物?”這種什麽符紙自燃的把戲,胡原都會變呢。
陳祥沒想到他還會反駁,噎了一下才梗着脖子說:“那是變魔術,怎麽會一樣!”
這解釋十分無力,陳祥自己也知道。可是他又找不出什麽有力的論據來,倒是那個師公笑了一下,将一張符紙送到邵景行面前:“這位先生既然這樣說,不如也來試試?”笑雖然是笑着,卻是面帶輕蔑,說完還補了一句,“怕是小先生不識貨,不曉得我這符有神通呢。”
他口袋裏的符紙看起來一模一樣,但其實分為兩種,分放在不同的暗袋裏。這兩種符紙都經過特殊處理,但處理方法完全不同,就是防着有人質疑呢。現在他拿出來的這種符紙,讓這個年輕人用打火機點,一下子都點不着!到時候,看他還能說什麽。
“對啊對啊!”陳祥當然也知道師公有兩種不同的符紙,立刻擠兌邵景行,“有本事把這符紙點起來啊!別光會說。看你那樣兒,怕也根本沒見過什麽世面吧?別得罪了神仙,有你後悔的!”
邵景行頓時就不痛快了。他記事的時候家裏就已經很有錢,後來叔叔又步步高升,走到哪兒都有人捧着他。就算現在給邵仲言開車,那也是領導的司機,大家也都笑臉相迎,誰敢像陳祥這樣,當面怼他沒見過世面啊?
景少沒見過世面?景少見過的世面,說出來吓死你!還點火呢,跟他說什麽不好說點火,這是他老本行!
陳祥這會兒已經湊到邵景行跟前了。他琢磨着小白臉既然來踢場子,估計也會點把戲,身上多半也帶着符紙之類。他湊近了,就是預備着邵景行一摸出符紙就給他搶過來。這種點符紙的手法他也知道點兒,到時候他給點起來,看小白臉還能說什麽!
沒想到他剛湊過去,眼前就是一亮,邵景行手上突然蹿起一團火苗,險些燎到他的頭發,吓得他失聲驚呼,連退幾步,險些摔倒。
不只陳祥吓了一跳,屋子裏的人全都吃了一驚。師公的符紙無火自燃,但燒的還是紙本身。而邵景行現在指尖上蹿起來的火苗卻真是憑空出現,又憑空燃燒的,根本沒看見一點兒可燒的東西啊!
“不是要火嗎?”邵景行把手往陳祥面前一送,故意把火苗催大,陳祥只覺得腦門一熱,嗷嗷叫着往後跳,拿手一抹頭上,落下一把碎灰一樣的東西——他前頭的頭發禿了一塊兒,全被火燎光了。
周青山瞠目結舌。青蚨血事件之後他是覺得邵景行有本事,可也沒想到他的本事這麽大,這,這火是怎麽弄出來的?難不成,小邵是深藏不露,真是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