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劍誅仙

“是你!”

葉知微飛身下馬,連退數步,狼狽拔劍。

“是我。退隐三界這麽多年,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

那老人聲音和氣,一臉笑模樣,很是慈祥,白發蒼蒼,後背佝偻成一個半圓,白胡子垂到膝上,腰間挂着一支僞裝成拐杖的劍鞘。

他一手捋着胡子,一手劍指任清歡。

“你是誰?”任清歡問。

“能接下我一招,還算像樣。若非你也殺過我的徒孫,我倒是很想收你為徒的,”他笑道,“可惜,你今日必死無疑了。”

“清歡!”恨晚失聲喊道。

她也早已随葉知微一同下馬退避,轉頭急問:“表姐,他到底是什麽人?”

難道是鏡花谷的長老?

可鏡花谷裏除了謝小竹,還有金丹期以上的人物嗎?

葉知微深吸一口氣,語速飛快地說道:“久聞劍仙大名,小女姓葉,家中排行老二,人稱葉二姑娘,見過前輩,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劍仙身份成謎,據說已活了數千年,葉知微也不知他究竟姓甚名誰,作何打算,就連“劍仙”兩個字,在場除了葉知微以外,都無人曾聽說過。

但能讓葉知微用這樣态度對待……

其他人都不禁汗毛聳立。

不過沒有人比葉知微更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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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只有她明白,此人根本就不是什麽金丹期的強者……

而是位傳說中的化神修士!

原來不止合歡宗去仙界搬了救兵,鏡花谷也向背後的仙界第一大妖門求助了,還比合歡宗提前了一步,甚至請到了這位正巧在人間隐居、又和任清歡有點私仇的劍仙。

此人多年不露面,許是一直在苦苦尋求成神的機緣,誰能想到他卻有閑情逸致跑到這深山老林裏,養了一群白猿做徒弟呢?

就連請人的鏡花谷主人謝小竹自己都沒料到。

謝小竹原本想自己出馬,畢竟身為金丹修士,完成這樣的任務綽綽有餘,但在他告知了身後的仙門後,才了解到劍仙的事,于是順勢請劍仙前來報仇。

“殺雞焉用牛刀,怎能勞煩您老人家?”

當時謝小竹還慚愧地說過這話。

現在……

劍仙心中冷笑,若只謝小竹一人,還真不好對付這位葉二姑娘,打草驚蛇還是其次,若是被人殺了練手,豈不不成了笑話?

不過換他來,就有十成把握了。

凡人于金丹修士眼中如微塵,相對的,在化神大能眼中,仙界裏縱橫跋扈的金丹修士也不過蝼蟻。

葉知微自己也深知絕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她開口就自報家門,恐怕劍仙不認識她。

人間可能沒人聽過“葉二姑娘”名號,說了也不至于暴露身份,但仙界的人見了,別管出身何門何派,都最起碼要賣葉家一個面子的。

可劍仙卻用那慈祥的神情笑道:“呵呵,我确實不敢輕易得罪葉家,但我今天在這荒郊野嶺将你先奸後殺,周圍只有一群死人與我的徒子徒孫們,葉家又怎麽找到我的頭上呢?”

葉知微面色毫無波動。

她在沒有聽完這段話時,就已經迅速踩上仙劍,打算抛下一切逃命去了!

“哈哈哈哈!”劍仙卻大笑一聲,還不待她動作,就已來到她面前,“女娃娃,我勸你不要掙紮,還可享受快活。”

只消這一瞬,葉知微就已明白,自己今日必然逃不脫了。

她下意識擡手,帶着火焰的一掌拍向劍身,卻見那劍拐了個彎,使出一招出神入化的劍術,刺向她的丹田!

直搗根基,将令葉知微再無反抗的餘地。

被劍尖沒入腹部的瞬間,葉知微已經做了決定,不着痕跡地用舌頭翻出了藏在舌下的刀片。

但此時,劍仙卻突然收劍,回身接了一招,怒喝:“小子狂妄!”

原來任清歡已一劍遞到他身後。

找死。葉知微心道。

“找死!”

劍仙呈排山倒海般的一式使出,任清歡只能避其鋒芒,疾退數米,直退到了打頭的第一口镖箱上,還是沒有躲過,樸素的長劍被截成兩段,迎面襲來的劍風仍氣勢洶洶。

葉知微從空中墜落,已無法運出靈力,但肉|體竟也十分強悍,将手中的劍用力一擲,卻被劍仙拂袖振開。

恨晚大喊一聲,猛沖上前,竭力一擊,也僅僅分了劍仙一息的功夫,就被他腰間的拐杖穿過鎖骨,釘在了地上。

不過就是這一息,讓任清歡得以撬開了腳下的镖箱。

方才葉知微被襲時,恨晚就趁機給他試了眼色:

開箱!

他上身後仰,躲過劍風,右腳用力踏破箱蓋,踩進箱底。

一把無鞘的仙劍從裏面被振了起來。

這劍的劍身流光溢彩,劍仙也為之怔住,随後狂喜!

他狀若瘋癫,眯起的老眼猛睜,閃出貪婪的神光,面貌變得猙獰可怖,終于收起了刺向任清歡的這一式,果斷棄了自己的劍,張開枯松枝般的手指,搶先握住仙劍的劍柄。

任清歡沒有與他争搶,而是握着自己的斷劍,矮身撲上前去。

劍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橫起仙劍向懷裏一挑,抹向任清歡的脖子。

然而,任清歡比他更快。

他仍持着斷劍近身相逼,同時修長的左腿掃過,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明明沒有絆到劍仙,卻居然讓他失去平衡,向後倒去,直倒在了他那掉在箱邊、劍尖斜斜豎立着的另一半斷劍上,被刺穿了丹田!

這老人佝偻成半圓的身子,就這樣滑稽地被那斷劍串在了兩口镖箱中間。

葉知微伏在地上,目瞪口呆。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被劍仙扔掉的劍還沒落地。

車下正站着一個合歡宗弟子,眼看就要被那劍刃傷到,任清歡将左手向後一伸,看也不看便順勢把劍接住,但只能以手掌握着劍身,手中滴下血來。

“大師兄!”周圍的弟子大喊。

劍仙如同回光返照,握着仙劍的右手又動了起來!

化神修士,根基已不在丹田,而在識海,所以沒能被一擊斃命——葉知微看得屏息凝神。

雖然任清歡的反應快得不像人,但他剛才也是靈機一動,沒想過後招,所以此時就算擡手格擋,也來不及了,于是他只好回過頭,張嘴,一口咬住了劍身。

所有人:“……”

萬幸,仙劍沒有再動,劍仙這回真的死透了。

周圍所剩不多的白猿遠遠觀望,不過片刻,全部四散逃竄。

“不是吧,大師兄,”車箱底下離得最近的那位弟子吓傻了,“這、這也可以?”

“服。”

“你大師兄還是你大師兄。”

合歡宗的人都不知劍仙實力,反而一直覺得大師兄可靠,所以震驚歸震驚……

倒也不是接受不了。

只有葉知微精神恍惚。

剛才發生了什麽?

任清歡回首咬劍的姿勢十分別扭,只能緩緩松口,躲開,起身,然後擦了擦嘴角的血,含糊不清道:“還不快去救少宗主!”

恨晚鎖骨處一個大血窟窿,此時終于放下心來,痛得暈了過去。

“完了,”任清歡跳下镖箱,蹲在恨晚面前,用斷劍把拐杖兩頭斬斷,半抱着她上半身,不知所措,“不會要死了吧?恨晚!晚晚!姑奶奶!我背她……”

“她沒事。”

葉知微扔給他一個小瓷瓶:“給她服下藍丸,把異物取出,再服下紅丸,回宗內靜養,一年之後保證完好如初。”

剛才一場惡戰,任清歡都沒什麽感覺,這會葉知微冷不丁說了句話,卻把他給吓到了,全身一顫。

葉知微:“……”

任清歡:……原來她不是啞巴,失敬失敬,差點冒犯了!

“啊、多謝!”他接過瓷瓶,連忙讓兄弟們幫忙照做,又尴尬而客套地笑問,“你的傷怎麽樣?”

“無事,”葉知微不喜別人近身,所以給自己服下烈|性丹藥,強撐着起身上馬,“兩天便好。”

任清歡長出一口氣。

葉知微猶豫了一會,看着他有條不紊地指揮衆人抓緊趕路,還親自坐到前面趕車,才打馬來到他身側,沉聲問了一句:“你的傷呢?”

“嘶……”任清歡用手指壓了壓唇角,那裏還在滲血,“挺嚴重的。”

要不是教養良好,葉知微都把白眼翻上天了。

恨晚鎖骨刺穿一句沒說,老娘丹田受損也死撐着,你他|娘的開了個嘴角還敢說挺嚴重的?你有病吧!

不過既然知道他沒事,自己問什麽呢?葉知微也不明白。

“這新買的劍真牛啊,”任清歡還不知道那是從仙界借來的寶貝,以為是恨晚出門買的,連看都沒看,就讓兄弟們把它跟劍仙的屍體封在一起重新裝箱了,此時回想起來,才感嘆道,“我差點以為我牙都要松動了。”

聞言,葉知微終于忍不住輕夾馬腹,來到他身邊,仔細端詳了一下他。

任清歡的牙沒有松動,健康得很,要不是葉知微看着他張口時露出的牙齒普通潔白如貝,真的會懷疑他裝了什麽金剛牙……

他的唇型很美,但唇瓣極薄,即使被血色沾染得鮮紅也顯得冷酷無情。

他的手掌寬大,因接劍救人留了幾條血痕,手指不算纖細但奇長,骨節分明,壓在唇上的指腹有一層厚繭,莫名顯得性|感。

任清歡駕車雖快但娴熟,也有餘力側頭看了葉知微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固在了她的發釵上。

葉知微得出了結論:

他絕對有毛病。

“送你了,我不喜歡欠人情。”葉知微摘下發釵扔給他,亂編了一個名字,“我叫葉……若微。”

“若微?”原本憂郁的任清歡展顏一笑,對她拱了拱手,“多謝,這名字很好聽。”

他這笑容與方才客套尴尬又疏離的模樣不同,宛如晨光般耀眼,垂目看着發釵的眼神又尤其溫柔,似月色般動人。

葉知微忽然挪開視線,雙頰有些發熱。

任清歡低着頭,徑自擦拭發釵上的血珠,沒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心中暗想:這支釵子,師妹一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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