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露

任清歡嘴裏的雞腿都掉了。

“師妹?”

他迷惑,眼睛裏卻有閃爍的光。

“怎麽突然說這個?你、你是要答應我的求……唔。”

連若夾起雞腿,重新塞進他嘴裏。

“算了,”她笑了笑,岔開話題,“當我沒說。試劍除了咱們合歡宗,還有誰去,你問過了嗎?”

這一瞬間,任清歡腦中閃過很多畫面。

私奔,多麽神秘兩個字,哪怕只是想想,都能汲取到其中甜蜜的滋味。

遠離一切紛争,所有雜音都消散,天高雲淡,青山綠水之間仿佛只剩下了她與自己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離。

但是随即任清歡就明白,為什麽師妹要岔開話題了,因為這是不可能實現的,起碼現在不可能,畢竟他們出身合歡宗,被宗門養大,将來有一整個宗門的人要罩,島外還有勁敵虎視眈眈。

所以他只是慚愧地移開視線,低聲道:“問過了,刀客嶺的俠盟,鳴鳳崖的月見書院,還有王庭的飛鴻踏雪閣,都會各派兩名弟子出來。”

連若若有所思:“王庭這麽多年不摻合江湖事了,這次居然也要來人。”

可誘惑越大,她越怕。

任清歡倒不在意這些,仰頭一口喝完一碗湯:“不管誰來,我一并收拾了。”

連若又給他乘了一碗,問:“你就不能不去嗎?”

任清歡搖頭:“少宗主傷在鎖骨,鎖住一身靈力,不徹底養好,恐怕會落下舊疾。”

Advertisement

“那巧盼師姐呢?”連若又問,“她雖然是三靈根,但功夫也算到家。”

任清歡仍是搖頭:“她辦事不力,不在于武功如何。之前我試着放權給她,但她每次碰到鏡花谷的人都會吃虧,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連若無話可說。

任清歡無辜地看着她,夾了一條她喜歡的炸小魚,試探地喂到她嘴邊:“你不希望我去?你也不想去嗎?”

連若無奈地一口咬住小魚,吃了。

想去。

如何不想?

你想我就想,不然我怎麽放得下心?

她含糊地說:“若是那個葉若微也要去,我大概就不會同她争了,在家等你回來吧,我相信你。”

這幾年任清歡也不是沒執行過危險的任務,倒是從未失手,只單說他身為一個凡人,跨海跑了趟仙界都能平安回來,就已經很是朵奇葩了。

見師妹不再有異議,任清歡暗下決心。

……

又一月後。

雲想容定下的日期已到,如約在紅绡殿的樓頂抛繡球選人。

紅绡殿所在的摘星樓,是島內最高的建築,本就依山而建,樓高又有百丈,樓下擠擠挨挨站滿了紅衣的合歡宗弟子,全在躍躍欲試,想搶繡球,脖子都快仰斷了,喜慶得像是在人間的哪家員外正在選女婿。

“你,”連若低着頭,混跡其中,點了個高大的男弟子,“過來。”

哎嘿?

那男弟子憨憨一笑,樂颠颠地給她當了人|肉盾牌,擋在她身前。

連若這才仰頭,先看了眼樓頂。

師父雲想容手上轉着一個人頭那麽大的繡球,還是她小時候買的,看得連若心癢癢,很想搶來滾着玩玩。

雲想容身邊站着蒙面的“葉若微”,眼神冰冷。

而後連若才順着葉知微的目光向下,一眼看見半蹲在摘星樓對面一棵古松枝桠上的任清歡。

他太特別了。

因為他總在人間為合歡宗辦事,又是凡人,可以做到隐秘得滴水不漏,所以他有不穿紅色的特權,今日穿了一身樸素白衣,長袖翩翩,身材颀長,猿臂蜂腰,沒有配劍,前後掩映的樹枝上挂了無數紅布條随風飄舞,猶抱琵琶半遮面,簡直是一道絕美的風景。

而且別的地方都快擠成肉醬了,只有他周圍方圓幾丈空無一人

大家都不想給大師兄墊腳啊。

果然,雲想容指尖輕輕一頂,繡球抛起,任清歡就如道閃電般彈了出去!

第一個迎上來的,是傷沒好全、還要逞強的恨晚。

她獨自站在一層樓的飛檐上。即使這裏是抛繡球規則裏的最高、最佳搶球位置,也沒有人同她搶,因為這也是任清歡上樓的必經之地。

恨晚蒙在紅布下的睫毛劇顫,微一歪頭,聽聲辨位,瞄準任清歡的脖子,拔劍!

任清歡空手接白刃。

如果是不熟悉任清歡的人,可能會覺得他連劍都不帶,實在是年輕氣盛,太嚣張了,但合歡宗的人都知道,他是為了減負,搶速。

因為別人帶劍能禦劍,他卻只能用輕功。

只見他單手勾住飛檐上的鸱首,倒立着蕩起身子,一腳勾住劍身,以一個後空翻絕妙地躲過恨晚的第一劍,并借力上了二層,落地的同時,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輕輕一彈,接下了恨晚反手劈來的第二劍。

他這一指彈在恨晚握劍的手背上。

葉知微看在眼裏,心中冷冷道:登徒浪子。

恨晚力量不足,當即被震掉了劍,但動作沒有片刻遲緩,根本不像葉知微想的,未曾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小女兒情态,直接踩上掉落的劍,想要禦劍撤退。

有勇有謀,可進可退,葉知微不由得眯起眼睛。

看來,這位大師兄必然經常給她喂招,教導得着實不錯,小小合歡宗,竟然也算卧虎藏龍。

可惜恨晚太慢了,任清歡毫不留情地一腳把她從劍上踹了下去,踹得還是她的側臉……

葉知微:“……”

衆人:“……”

你大師兄還是你大師兄。

葉知微大概能猜到,任清歡主要是為了解決後顧之憂,因為他這一腳下去,恨晚腦內想必已經是嗡嗡作響,今日再無再戰之力。

而這還是留情的結果,如放在戰場上,以他的餘力便能直接絞斷對方的脖子。

任清歡踩在恨晚劍上起跳,躍上五層。

在他與恨晚過招時,已有數人趁機禦劍飛上了八九層,他便從袖中取出一疊飛镖,一镖一個小師妹,邊跑邊投,不消片刻就将樓上清了個幹幹淨淨。

“哎呦!”

“啊!”

人如鴿子一般撲騰撲騰地往下掉,任清歡轉瞬來到二十層,上面只剩下了一個死命催動靈力的蘇巧盼。

蘇巧盼滿頭大汗。

她剛剛已經分心估算過速度,摘星樓高百丈,只要自己将劍催到最快,一定能搶在徒手爬樓的大師兄前面,不信大師兄能逆天!

但她沒有算到,任清歡用完了身上的數疊飛镖,速度比之前更快,繡球也是越墜越快,拉短了她和任清歡的距離,所以在她急升到繡球邊緣,伸手去夠那繡球時,身形突然一滞。

蘇巧盼冷汗滴落,驚恐地低頭一看:

任清歡已經追了上來,握住了她的腳腕。

葉知微:“……”

咦,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已經能猜到任清歡接下來的舉動了呢。

果不其然,任清歡把蘇巧盼從劍上拽下來扔飛了,後者在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曲線。

繡球穩穩落在他寬大的掌心上,毫無懸念。

任清歡拎着球,飛身兩步就上了頂層,沖雲想容一拱手,卻不還球,看着葉知微道:“師父,飛花令有兩張,我想替師妹再讨一張。”

雲想容一臉茫然:“啊?”

任清歡将拿着繡球的手伸到了欄杆外。

“靠,”雲想容猛然反應過來,“你怎麽可能……”

“可以……”葉知微打斷了她,垂眸一笑,拔劍道。

“莫要冒犯葉姑娘!”

雲想容話音未落,任清歡指尖輕輕一掂,繡球已經掉了下去。

“……不過,”葉知微這才說出後半句話,“你既然要替你師妹搶我的東西,那就該在保護她的同時贏過我,這樣才算公平吧?”

說完,她左手打了個響指。

“啊!”

樓下人群中爆發出一片驚呼。

任清歡一驚,向下看去,紅衣已被一片白藍色的火海覆蓋!

“葉姑娘!”雲想容簡直要瘋了,“你……”

葉知微根本沒理她,直接翻身下樓,去搶繡球了!

雲想容心裏已經罵了一百句髒話。

她站在這裏抛過無數次繡球,何曾出現過這樣的場面?

對于凡人來說,下樓容易上樓難,從摘星樓一躍而下只需一眨眼的功夫。

去找你師妹吧!等你回來時,繡球已經是我的了。

葉知微信心滿滿。

誰知,下一瞬,她就體會到了方才蘇巧盼所體會過的恐懼。

任清歡沒有任何猶豫,從她身後襲來,出手快如閃電般奪了她的仙劍,不顧已經認主的仙劍奮力顫動,用蠻力握住,反手揮了上來,在她震驚轉身的同時,直劈在了她的頭上!

原來,他這麽信任他那師妹嗎?

這一刻,葉知微沒有選擇的餘地。

因為她知道,面前這個曾在千鈞一發之際救過她性命的、誇贊過她名字好聽的、英俊的白衣少年,是真的要殺她。

她會死。

于是火熄滅了。

劍身也停在了她的額頭上。

“師兄!”

人群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急匆匆的,因朝氣蓬勃而格外動聽,令葉知微面前的少年立刻回首,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葉知微想,我見過的。

是在什麽時候呢?

突然想不起來了。

奇怪,人一生會面對幾次這樣命懸一線的境況?

難道是已經在鴛鴦嶺經歷過一次,就習慣了,以至于現在竟在胡思亂想這些毫不相關的事情嗎?她不懂。

她的腦子很少這樣亂過,好像自從認識任清歡以後,她不懂的事就突然多了起來。

奇怪。

任清歡躍下高樓,沖向了他那心心念念的師妹,葉知微獨自向前搖晃幾步,勉強在欄杆上支撐住自己,低頭時恍然發現自己的額頭在滴血。

哦,原來他斬下去了。

葉知微無關己事般想。

“葉姑娘!”

雲想容來到她身邊,見狀大驚失色。

別說葉二姑娘只是假意縱火,就算是真的,任清歡也出手太快了,在這樣的瞬息間點燃又熄滅,是不會造成什麽損失的,可葉二姑娘、葉家未來可能的繼承人現在卻是貨真價實地被傷到了啊!

清歡這個渾小子……

雲想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好在葉知微十分冷靜,時刻記得自己不想暴露任清歡的實力,便對她擺擺手,道:“無妨,是我讓他的。我本就有意将兩張飛花令都讓與你,不過……”

她擦了一把額上的血,沒有止血服藥,而是打算放任這道傷口痛下去。

“不過我要親手,将我的飛花令交給她。”

……

傍晚,連若正在哼着小曲收拾行李,準備去鏡花谷論劍。

今天一整天,合歡宗弟子們私底下都炸開了鍋,全在談論葉若微讓着大師兄、大師兄卻用直(男)劍斬了葉若微的事,而且聽說蘇巧盼摔倒了膝蓋,還把眼睛都哭腫了,連若心情很好。

最讓她開心的事是,今天師兄的舉動,松動了一個困擾她已久的心結。

所以剛把煩人的傻師兄攆走,師父的人叫她親自去紅绡殿拿飛花令時,她放下了這些天的謹慎,開開心心蹦蹦跳跳的就去了。

不過等着她的,卻是一個冷淡的背影。

“好久不見了,”葉知微回過頭,一字一頓道,“連二公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