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吻
今日合歡宗好不熱鬧。
白天任清歡那驚天動地的一劍斬下去,別說雲想容瘋了,底下圍觀仰慕的弟子們也都瘋了。
你大師兄牛啊……
一片噓聲四起,并不是因為那層淺淺的火焰,而是因為你大師兄辣手摧了朵價值千金的花兒!
仙界來的小姐,金丹期修為,一入宗門就跟大師兄進過了玲珑兒,現在對着大師兄連法術都不舍得用,可大師兄你呢,又做了什麽?瞧瞧,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大家面面相觑,分別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嫌棄:別看我啊,這也是你大師兄!
任清歡箭步從摘星樓上沖下來,直奔連若,吓得連若身前的盾牌弟子抱頭蹲下,讓出一個憂心忡忡、如花似玉的小師妹來,給任清歡緊緊抱在懷裏,又激起一片噓聲。
“喔~~~”
小師妹的臉都紅透了。
這一場虛驚,讓任清歡圍在師妹身邊轉了一整天,仍看不夠似的,傍晚才被大家合力使用人海戰術,從藥房裏拉了出來,簇擁着擡到江心畫舫裏喝酒慶祝。
“大、大師兄,”男弟子們喝得大着舌頭,拍着平時不敢拍的老虎肩膀,七嘴八舌道,“我這輩子誰都不服,就服你!”
任清歡煩躁地撥開他們,自斟自飲,心中還在想着:葉若微是真的對我手下留情了嗎?
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說明我保護不了師妹?
可是……任清歡納悶了,他怎麽覺得,自己并沒有被放水的實感呢?
“喝!”
一碗春宵醉遞到他面前,任清歡順手接下喝幹,身旁觥籌交錯,耳畔碰杯聲不斷,畫舫上紅袖翻飛,絲竹悠揚,酒肉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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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們的熱鬧,都與連若無關。
紅绡殿內。
連若的一顆心漸漸漸漸沉了下來,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盞茶的功夫,才恍然回到現實中來,依稀能聽見樓外遙遠的笙歌喧嚣。
“葉二姑娘,”他承認了,“我們确實很久不見了。”
上次見面時,他才五歲,葉知微十一。
不過一面之緣而已。
難為這兩個冰雪聰明的孩子,相隔十來年,再見時一個紅紗覆面,一個男扮女裝,卻竟然還能認出彼此來。
“若若來啦,”此時,雲想容才進門,拿着一罐茶葉,想來是方才被葉知微找理由支開了,“你真是好命呀,謝過葉姑娘了嗎?”
葉知微沖連若攤開手,掌心躺着一枚桃花。
“多謝。”
連若拿過花兒,定定地看着她。
葉知微也看着他,道:“雲娘,我想就鏡花谷此行單獨囑咐連姑娘兩句,可否行個方便?”
雲想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暗罵:我靠!
這場面她見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就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嗎?臭小子又他爹的給我惹麻煩!
“若若年紀小不懂事,”雲想容護短,立刻柔聲陪笑道,“葉姑娘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有什麽事同我說就行了。”
“師父放心,”連若卻拍拍她的手背,“我都聽若微姐的。”
雲想容只得出去,給她們關上了門。
屋內沉默片刻,連若先笑了。
“姐姐是怎麽認出我的?”他問。
葉知微從來都冷面如霜,此時也很難猜透在想什麽,只道:“你師兄回來那天,你明明很關心他,特意等在渡口,見到他後卻連他試靈的答複都沒聽,就匆匆走了,這正常嗎?”
是了,第一眼,連若就認出她了。
連若仍是微笑着:“姐姐明察秋毫,當時确是我的失禮,我先給姐姐賠個不是。”
葉知微并不答茬,又道:“那時我并沒有徹底想起你來,後來問你師兄尋人時,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鄭重,特意帶我進了玲珑兒,直到前兩天,我才聽說,原來是他那爐鼎師妹也姓連,還恰巧名喚連若。”
連若遺憾地嘆了口氣,低頭沏茶。
“我雖然離家久矣,卻也忘不了連家對我的好,割舍不掉這個名字啊。”
葉知微不置可否,繼續道:“你應該能猜到,我在來這裏之前,我的兄長囑咐過我什麽吧。既然忘不了連家,為何不回仙界?”
連若給她倒茶,奉上,溫柔一笑:“姐姐如今也看到了,師父我所敬,師兄我所愛,宗門教養之恩未報,又有婚約在身,怎麽能說走就走呢?”
葉知微點頭,起身。
“既然你自己不願離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幹涉,”她說,回頭看了連若一眼,“就提前祝你和你師兄新婚幸福,琴瑟和鳴吧。”
連若終于露出慌張神色,連忙追了上去。
“葉姑娘!我将飛花令還給你,再……”
葉知微等了他片刻,他卻自己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沒有什麽可以讓給葉知微的東西,即使是飛花令,原本也該是葉知微的,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恐怕只有師兄……
可是他絕不可能說出“将師兄讓給你”這樣的話。
師兄是他一個人的。
連若握緊拳頭,生硬地說:“只要你別說出我的身份,我将來一定會報答你。”
他現在這模樣好不狼狽,穿着紅衣,扮作女子,委身人間的小宗門,也許當初逃到這時,也想過有朝一日浮現上品靈根,再風風光光回仙界報仇雪恨吧?可惜命運弄人。
成了個廢物爐鼎。
葉知微明知他沒有任何籌碼,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要等他、在期待他說什麽,同樣知道他日後仍然是廢物一個,仍然不會有任何作用,可是話說出口,卻變成了兩個字:“可以。”
“飛花令你自己留着吧,我會想別的辦法,”她轉身走時,茶還熱着,“你只需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
連若失魂落魄,回到自己漆黑的小院子。
他連院裏的月光石提燈也不拿,直接走進房間,摸黑坐下,卻忽然被一溫熱的身體從背後貼上,環在懷中,吓得驚呼一聲。
“噓……”
是師兄。
任清歡低頭在他耳邊用氣聲說話,他能聞到師兄發間纏繞着濃濃的春宵醉的香氣:“師妹,你回來啦。”
“你喝醉了?”
他竟然也會喝醉?難道喝了一湖酒不成?連若驚奇地側過頭,卻見那雙帶着笑意的桃花眼裏哪有一絲一毫的醉意?
“嗯,”任清歡害羞地說,“我走不動了,師妹,今晚睡在你這裏好不好?”
哦,裝呢。
“好吧,”連若把粘在自己背上的大家夥拖到床邊,甩上去,起身就要走,“那你早點睡。”
“師妹!”任清歡把他抱住,十分心機地在他勁邊蹭了蹭,撒嬌道,“我頭疼,你陪陪我吧?”
連若躺在他身邊,出神地看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想:我才是真的頭疼。
“師妹?”任清歡在他後頸處嗅了嗅,仿佛能嗅出他的情緒,一時忘了裝醉,“你怎麽不說話?”
連若将掌心放在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背上,與他十指相扣。
任清歡覺得自己真的醉了。
“……師妹。”
連若聽到他的喘息聲粗重起來,忍不住閉上眼笑了,輕聲問:“師兄,如果我說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謊話,你會不會讨厭我?”
“不會,”任清歡不假思索道,“我不會讨厭你,但是你不需要對我說謊的,怎麽了嗎?”
連若又問:“如果我騙了你很多年呢?”
任清歡感覺自己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迷茫地坐了起來,看着連若的側臉,在黑暗的環境中顯露出一種特殊的美感,妩媚的大眼睛半睜着,仿佛離他很遙遠,但纖細的手指卻一直與他的交纏在一起,又仿佛在承諾着絕不會離開他一樣。
“到底是怎麽了?”他的語氣嚴肅起來。
師妹轉過頭,看向他的瞬間,求救般的眼神讓他很是心疼,不由自主地放軟了語氣,單手撐在連若的枕邊靠近,喃喃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一定是情非得已。”
連若睜大了眼睛,随即笑了起來。
“我今天很開心,師兄,知道為什麽嗎?”他說,開心得來不急等他的回答,就自己說了答案,“因為起火時你沒有先來救我,你那麽信任我,相信我能處理好,所以我想,我也要給你多一點信任。”
任清歡愣住了。
不是……
不是這樣的啊!
他只是根據形勢判斷,葉若微決不會舍命繼續點火,就算不要命地繼續,也只消殺了她,真火自然會滅,所以他不過采取了最快的滅火策略而已,一定要說信任的話,那他最相信的應該是自己的作戰經驗。
可是這種時候,他應該如實說出來嗎?
師妹誤解了,但師妹很開心,也許這就是情非得已的時刻吧……任清歡沒能說出口。
他張了張口,只說出了一句俗套的誓言:“我會永遠保護你。”
“你閉上眼睛,”師妹笑眼彎彎,軟軟地說,“我想、我想……”
任清歡乖乖閉上了眼睛。
随後,他的嘴唇被什麽觸碰了,那觸感像夢一般柔軟,香香的,輕輕的,一觸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