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

小翊凡偎依在師尊的胸口,喜滋滋地啃着小拳頭,晶瑩的涎液蹭的曲昭白胸前一片濡濕,卻恍然不知,幸福地綻開一個笑容。

曲昭白嫌棄地微微皺眉,抽出一條綢巾,擦拭起孩子濕漉漉的嘴角。

“昭白,你還真的将這小子當兒子般養了啊?”封瑜驚訝地望向曲昭白,雖然還是一派沒有表情的樣子,但周身的氣勢卻柔和了許多。

平靜地瞟了封瑜一眼,曲昭白開口道:“他還小。”

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封騰酸酸地說道:“阿寧小的時候,你可沒這般疼愛過她。”

“阿寧是你女兒,可不是我徒弟。”

“啧啧啧,枉我那女兒叫了你十六年的師叔,真是沒有良心。”封瑜挑着眉責怪道,忽然又仿佛反應過來什麽,“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差不多要閉關了,每天照顧這孩子,你放心得下麽?”

微微擰了擰眉峰,曲昭白收回綢巾。

“我不準備閉關。”他眼底劃過一道暗湧,複有嘆氣道,“因......心魔未消,有此桎梏,也是白費力氣。”

自從二十年前開始,他心中始終郁結着一團心魔,不論閉關多少次,依舊無法沖破元嬰前期的境界,不僅如此,還多會被心魔困擾,幾次險些走火入魔,就此神滅魂消。

愣了愣神,封瑜放下茶杯,深沉道:“原來如此......但時隔多年,你依然如此介懷,何必呢?”

曲昭白搖了搖頭,多年以來,他始終無法徹底放下,不僅僅是發自內心的愧疚,更有怨恨自己的緣故,頭幾年之時,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陷入無窮而繁雜的噩夢之中,這是他從不與外人道說的。

“畢竟是我的錯,又如何能不介懷。”

封瑜嘆息了一聲,觀察了一下曲昭白的神情,又是一陣嘆息。

“罷了罷了......”

世事無常,修仙最忌諱的,莫過‘強求’二字,恐怕,這也是他命中劫數,難以更改,就這樣順其自然吧。

“唔......”小翊凡揉了揉眼睛,窩在曲昭白的懷裏,不合時宜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告辭了。”曲昭白察覺到小徒弟的困意,施施然站起身。

封瑜點頭,望着曲昭白抱着自己的小徒弟的身影,消失在大堂。

他倒了一杯佳釀,清幽的酒香逸散開來,空氣中飄散着一絲寂靜的味道,白玉制成的酒杯微微泛着柔和的金芒。

十一、

一道白芒閃過,曲昭白直接落在了洞府前。

小徒弟已經揪着他的衣襟沉沉睡去了,小嘴巴微張,涎水都流到胸前了,睫毛一動一動地,舒展開眉宇,仿若實在做着什麽好夢。

曲昭白雖常年閉修,不問世事,但還是知曉嬰孩都是貪睡易累的,他總是覺得這樣小小的生物,還沒有後山飼養的那些小型靈寵來的健壯,唯恐一個不小心就養死了。

若是一個不小心将小徒弟給養死了,似乎也是滿丢人的。

因此曲昭白在不知覺中,已經對小徒弟的衣食起居上了心。

步入府中,他輕輕地将小翊凡放置在石床上,轉念想了一想,又拿出一層錦絲被給小徒弟蓋上,揮袖将長明燈都滅掉,準備走出去。

“唔呀!”一道稚嫩的叫聲忽然冒出,曲昭白回轉身,只見小徒弟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不安份地揮舞着小手臂。

“方才不是睡着了嗎?”

将小徒弟抱了起來,寬大的衣擺立即就被小孩抓在手心,小翊凡像一只樹袋熊一般緊緊地挂在他身上,可使勁兒地蹬着小胖腿。

“嗚嗚嗚......”小眼神委委屈屈地望着師尊,一副“我怎麽也不撒手”的模樣。

“不喜歡這石床?還是,你打算一直巴在我身上?”

“嗚嗚嗚!”小翊凡狠狠地搖着小腦袋,胖手一巴掌按在師尊那張清俊冷漠的臉龐之上。

看着那雙澄澈無比的眼睛,曲昭白原本帶着些愠怒與冷意的眼眸慢慢軟了下去,捏了捏小徒弟軟乎乎的小臉蛋,他輕嘆道:“也罷,不喜歡就不喜歡,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小翊凡歡呼一聲,親熱地蹭了蹭師尊,幸福地眯起小眼睛。

曲昭白将孩子放置在平日裏他休憩的床榻上,小孩打了幾個滾,抱着蠶絲薄被,湊了上去深深一嗅,就仿若是終于心安了似的,纏在被子裏呼嚕嚕地睡了過去。

揮手将長明燈的燈光調暗,曲昭白給孩子将被子蓋好,褪去了外衣,他盤腿坐卧在旁,一手撐着頭,一手執書籍,在橘黃色的燈光之下,靜靜地看着書。

睡夢之中,小孩撲騰了一下小胖腿,像一只小肉蟲一般翻滾了一下小身體,轱辘一聲滾到曲昭白的身下,捏成拳的胖手抓住師尊的裏衣擺,扭了扭腦袋。

小孩微笑着咂了咂嘴,複又安靜地一動不動,沒過多久,曲昭白的身旁響起了一片輕微的呼嚕聲。

十二、

歲月如梭,不知不覺就這樣晃過了八個年頭。

一只手就能夠抱得起來的小徒弟,現在也長成了一個大男孩。

而曲昭白依然默默地例行着每日枯燥的修煉,八年如一日,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帶走些什麽,依然還是那個不茍言笑,沉默清冷的曲劍尊,只可遠觀而不能接近。

哦不,除了曲昭白的小弟子。

“師尊!”一個青衣的小男孩禦劍飛來,看到洞府前伫立的那一道白色身影,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停穩,就興奮地從半空躍下,縱身跳起,撲向曲昭白的身後。

“師尊師尊,許久沒見您出來了!翊凡很想您吶!”自從三年前曲昭白以徒弟大了的理由,将翊凡趕回到石床去睡,又給他開辟了新的住處,再加上師尊常年不怎麽踏出洞府卻甚是厭煩有他人打擾其清修的習慣,翊凡感到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師尊了。

“站好,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曲昭白蹙了蹙眉,将身後抱着他腰身的小徒弟扳直,帶着習慣性的訓斥口吻,“今日的訓練可結束了?”

輕飄飄地站在原地,翊凡喜滋滋地聽着耳邊師尊訓誡的口吻,傳到耳朵內瞬間轉變成了世界上最動聽的話語,他傻呵呵地點了點頭。

“是的,師尊!”恭敬而雀躍地答道,翊凡揚起滿是笑意的臉,“今日的訓練已經結束了,我還打敗了崇儀師兄了呢!”

“勝了崇儀?很不錯。”唇角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曲昭白語氣變得輕快了一些。

且不說崇儀已經年滿十二,就以翊凡尚未滿九歲、堪堪練氣初期的水平打勝了練氣中期的師兄,這無疑讓曲昭白欣慰的同時,更感一絲驕傲。

從一個嬌弱的嬰孩,将小徒弟拉扯到小男孩,以他淡漠嫌麻煩的個性,非但沒有發生“一個不小心就養死了”的慘劇,現在看來,還把小徒弟養的不錯。

這成為了他生平為數不多感到些微自得的事之一。

于是,看着小徒弟,越看越滿意。

翊凡呆呆地望着師尊難得一見的笑顏(或許可以稱之為“極其不明顯的笑”),心頭剎那間溢滿了暖暖的、如潮水般的幸福感,八年的相處,讓他最明白不過說什麽樣的事情能博得師尊開懷,他自己恍然不知地異常地享受這個過程。

“師尊......”擡起那雙充滿濡慕之情的、如小鹿般的眼眸,翊凡緊緊地揪着師尊雪白的衣袖,“師尊,您好久好久沒有抱過我啦,翊凡、翊凡這些時日好想念您啊,能夠抱抱師尊嗎?”

望向小徒弟異常期待的眼神,曲昭白難得一次有些心軟了,彎下身子,将小徒弟抱了起來。

八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但足以讓一個小小的嬰孩長成一個半大的孩子,翊凡也長大了,抱起來不像以前那般,一個手臂就能輕而易舉地環住他。

翊凡乖巧地伏在師尊的肩頭,近乎貪婪地嗅着他身上久違而清香的氣息,這淡淡的、帶着一絲若隐若現的幽香的草本氣息自打他懂事以來,一直萦繞在他的記憶中,像生了根一般牢牢紮在他的心底,成為了他最為眷戀且感到心安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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