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悅 那我們就把商南推出來
見季琛臉色不大對, 白琦頓時意識到不對勁,“是這個奏折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要不要我——”
“不用。”季琛打斷了他的話,道:“不是寫的不好, 是太好了。”
這一本奏折出來, 完全解決了他的後顧之憂, 倒是不用麻煩他再去找一個人去寫奏折,認真斟酌字句, 再拿出去到朝堂上一一反駁朝臣。
“那後面的?”白琦看了看手邊的奏折, 還剩下一半沒有看。
“還是再翻一翻,或許其他人的建議有的還不錯,”季琛随口道, 也認真再将手中的奏折翻了一遍。
聞言,白琦便繼續自己的事情。
季琛翻完了奏折, 又看向白琦。
都說認真工作的人最帥氣,季琛也不得不承認, 如今的白琦身心沉浸于奏折中,不斷忙碌, 倒是讓他格外欣賞。
白琦如今還是習慣穿一身青衣,打扮一如初見的時候,不争不吵,卻又有着鮮明的存在感。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他每次回頭,都能看見白琦靜靜在那。
白琦霍然擡頭,驚喜道:“我發現——”
季琛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兩人正好對視。
白琦的話一下子止住了, 他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 坦然迎上季琛的凝視。
季琛倒覺有些尴尬, 輕咳一聲, “我出去走走。”
說完這一句,他一把抄起蹲在一邊的鴿子,快步走出了禦書房。
季琛出去倒也是真的有正事忙碌,他叫人清點,今天到底有多少個大臣送來了奏折,太監那是如何記檔,這份未曾署名的奏折又是從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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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清點出來的結果,卻是所有的奏折數目都能對上,季琛在意的那一本像是憑空多出來的,也不确定到底是中途有人隐瞞,還是皇宮裏又出了岔子。
季琛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就此作罷。
既然那人不想露面,那就到此為止也可。
不遠處的偏殿裏,矮個子親手搖着團扇,替季培端來了藥。
季培一飲而盡,湊過去小聲道:“我設計了一個機關,可以隔着二十米将東西彈射過去,從窗戶開了一道小縫,再利用宮人輪換的時候偷溜出去,将奏折彈射過去,已經放在了指定的地方。”
畢萱揚起一抹笑,“多謝。”
季培道:“不用謝,只是你當真想好了?你既然是世外之人,身份自然不一般,若是願意表明身份或者在奏折上署名的話,怕是未來也能過上好日子,入宮為妃為後也不難……”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說不下去。
他以為這個朋友能一直陪着他,但他也不能耽誤她,所以他盡力提點一句,卻又舍不得她離開。
畢萱嘆氣,“別以為世外之人就多了不起,我剛過來的時候,就差點被親爹賣進青樓裏,後來又差點被人當作瘋子,拿火燒了,要不是最後你救了我,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大概再也沒有比她更悲慘的穿越女了。
再次上朝的時候,百官格外激動。
這幾天秦勝為了把自己撇清關系,不得不吹牛畫大餅,硬生生将這件事情吹成了蓋世偉業,成功讓衆位大臣的目光從短期三個月移開,聚焦于如何進行字體改革。
辛太監大聲道:“上朝!”
百官這才停止讨論,将奏折收好,從外面魚貫而入,走進金銮殿。
坐在最上首,季琛眼見其他人都激動萬分,自己倒是覺得有趣。
“諸位,朕已一一查閱奏折,倒也确實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意見,從中挑選了一封最好的。”季琛手邊正放着一本奏折。
底下的大臣不斷交換眼神,強行保持着安靜。
是誰?
是最擅長書法的邢大人?還是在士林最有聲望的秦丞相?又或者是哪個大儒?
甚至有人将目光在秦勝和白琦身上逡巡不定。
季琛不緊不慢道:“投遞奏折的人并未寫名字,但內容确實是一等一的好。”
下面的人瞬間炸鍋。
什麽叫沒寫名字?有誰把這樣的大功勞往外推?
讓小太監将準備好的兩米黑板給推出來,上面恰好用白|粉書寫了“日月天地”四個字,越國如今的文字在左邊,奏折上的文字在右邊。
比如說日字,越國的文字則是一個橢圓裏面有一橫,改革後的文字筆畫更加清晰,成了方方正正的日。
基礎字型變化不大,基本上都有規律可循。
季琛擡手,“不如你們先自行讨論讨論,一炷香為限。”
小太監迅速尋來了一支香,當着衆人的面點上。
秦丞相擡頭看着面前寬大的黑板,眼中感慨萬千。
錢大人有很多話想說,他覺得黑板上的字無比刺眼,又惱恨自己想不出這麽好的主意。
下屬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大人?”那他們昨夜準備好的,還要不要拿出去發言?
錢大人一把甩開他,“還說什麽!說出去再丢臉一次?”
文字改的好不好,這裏這麽多文官,一眼就看出來了,都是讀了這麽多年書的讀書人,想在這方面裝聾作啞,就要做好丢臉丢到家的準備。
秦勝悄悄走近兩步,問白琦,“這是不是你的主意?總不會是陛下親自寫的吧?”
“不是。”白琦冷淡道:“我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奏折。”
秦勝凝眉,那人是誰?
一炷香很快過去,一開始,還有人注意着季琛還在,要放低音量,後來幹脆自己争執起來,比劃着剩下的字要怎麽按照這個規律來改,也有人在其中挑刺,嫌棄這些字體太過方正,不夠圓滑。
香燃盡後,小太監将香爐收走,又重重咳嗽幾聲,示意那些大臣們差不多了。
衆人這才紛紛驚醒,重歸原位。
“既然如此,”季琛道:“諸位若無異議,那便就此施行下去。奏折裏簡單提出了接近兩千個常用字的改寫,同時,字典也要重新編纂。”
不用衆人報名,季琛幹脆利落點了白琦的名字,并點了一些年輕人給他做幫手,衆人紛紛扼腕不已。
尤其是錢大人更是不滿,陛下這也太偏心了!
下朝後,刑部尚書邢亦樂呵呵和秦丞相聊天,“我倒以為會是丞相大人來主管此事。”
秦丞相撫了撫胡須,“我老了,也該讓位給年輕人了,差不多也該歇下來了。”
刑部尚書邢亦哈哈一笑,就此揭過此話題,內心卻暗暗罵了好幾句,呸,老狐貍!
分明就是你兒子秦勝和白琦感情好,這才一點都不着急!
聖旨已下,刑部尚書邢亦不服氣也得服氣,皇帝心腹就是不一樣。
但是還有一批人,還在想着怎麽來行動一下,争一争權力。
事後,季琛幹脆将奏折丢給了白琦,讓他酌情處理,迅速拟好公文,趕緊下發各個州府縣鄉,以及各個學院。
同時,還要刊印一部分字體變動到各個書店裏,讓百姓也學習一二,等到三個月之後,一律使用新型字體。
忙完了公務,白琦也沒有閑着,他出宮一趟,重新用商南的身份,開始在登聞樓以及各項文會上揚名,不動聲色宣傳新型字體,順便寫詩寫詞,誇贊如今的陛下多麽英明神武。
就比如,如今,商南寫就的一首詩就被戶部侍郎錢大人眼巴巴捧了過來。
“陛下,如今天下才子都為您歸心,尤其是這位商南,更是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錢大人生怕季琛不滿意,特地介紹道:“作為登聞樓的首座,他可是格外謙遜有禮,如今賀陛下登基新喜,接連作詩十首,誇揚京都的人文風景,可謂是人品才學俱佳。”
季琛略微掃了一眼,隸書他看了這麽久,差不多的字他也能讀出來了,只是不怎麽用心學而已。
他遲疑一瞬,從其中抽出一張紙,讀道:“我欲将心獻——”
現在的才子都這麽直白嗎?
這,曹操也寫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屈原也留下了“望美人兮天一方”,那好像也不過分?
錢大人瘋狂吹捧,絲毫不覺得有問題,“這就是商南對陛下的尊敬和愛戴啊,不愧是才子,就連詩作也比其他人高出一等。”
季琛沒理他,只是不斷翻閱這十張紙,上面各自謄抄了一首詩。
将詩粗略翻過,季琛心口忽然一跳,十首詩首句首字聯系在一起,倒是恰好能構成一句話:
【天子坐明堂,商南心悅之】
字裏行間,統統是平時未能說出口的心意。
噠。
把玩的玉扳指沒來得及接住,直接磕在了桌上。
季琛看着這十首詩,心裏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是他組合出的一句話,商南并無此心,還是借着詩詞,将這句話暗暗藏了進去?
錢大人還在那滔滔不絕,“論起出身,商南雖然出身貧寒,但也是在外游學多年,跟随多位老師學習,如今在登聞樓上也算小有名氣,倒是比白琦也強上不少。”
季琛沒注意到最後一句話,只是下意識道:“他确實不錯。”
錢大人頓時露出一抹驚喜的笑意,“陛下,那臣願為商南舉孝廉,诏他入朝就職,陛下以為如何?”
他不如何。
季琛終于清醒了。
商南不就是白琦嗎?怎麽才能做到兩個人同時站出來上朝?
難不成白琦還能來個分|身?
匆匆趕來的白琦恰好聽到了錢大人和季琛的那番對話,言語冷淡不少,站在門口道:“如今恩科出仕方是正道,錢大人這麽誇贊商南的才華,倒不如讓他去親自參與考試一番。”
錢大人頓時不滿,“白琦,老夫如今正與陛下交流,陛下尚未回話,你何必插言?”
季琛也附和白琦的話,“他所言有理,如今恩科在即,考試方是正道,舉孝廉雖好,但也怕日後有人懷疑他才華。只是這詩也确實寫得好,這玉扳指便算是朕送他了。”
錢大人咬牙,拿着玉扳指不甘心退下。
白琦低聲問道:“錢大人很閑?”
錢大人瞬間挺直了腰,眼中隐隐帶着怒火,“老夫為陛下獻上忠臣而已,倒是白大人,你全憑陛下的照顧才得了如今的官職,人品學識比起商南要差遠了,也敢輕易接下字體改革的事務,也不怕辦事不利,陛下直接向你治罪!”
白琦看着玉扳指被拿走,怔怔看着季琛,“你覺得商南很好?”
季琛不動聲色抽過來一本奏折,壓住那十張紙,将它掩蓋好,随意道:“他确實很好。”
那一番心意,他不能不動容。
白琦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縱然知道商南就是自己,可聽見季琛這麽誇一個人……
說起來,季琛都沒怎麽誇過他,也沒有正式給他送東西。
季琛也覺得這一句容易讓人誤會,又迅速補充了一句,“當然,我也不是說你不好,你也很好。”
“那和商南比呢?”白琦問道。
季琛:“……”
自己和自己比?
對季琛來說,白琦是面前這個人,商南也是,重要的是人,不是他們的表現出來的名字或是身份。
季琛無奈按了按眉心,道:“我都覺得好,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白琦面上只是笑,心裏卻忍不住想,可他覺得白琦更好。
明明他用了白琦的身份和季琛見面,說出的也是真實名字,難道季琛更喜歡商南這個身份所僞裝出的性格?
季琛見白琦不說話,勸哄道:“當然對我而言,白琦更好。”
“可你把玉扳指給了他,”白琦有些茫然,整顆心感覺被一只手揪緊,格外酸澀。
季琛眨了眨眼,“庫房就在那,我早就和辛太監說過,你需要什麽,自己去取便可,随你開心。而且那個扳指我都戴過了一次,不新鮮了,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
對着自己人,季琛素來大方。
白琦想說,這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憋悶什麽,只是他心裏總是覺得不得勁。
分明,分明,季琛都沒有誇過他一句。
可季琛卻當着別人的面誇了商南。
壓制着心裏的想法,勉強解決了公文,白琦在抱來了鴿子,順着它的羽毛,“你說他喜歡誰?”
鴿子上蹿下跳努力掙紮,發出慘叫,“咕咕咕。”
白琦順毛的手不免用力幾分,“呵,反正不會是你。”
鴿子怒從心起,幹脆稍稍用力,啄了白琦的手一口。
白琦一把擒住它,眼神漸漸變得危險起來。
當然,他肯定不會把鴿子真的給怎麽樣,但是很多方法,并不需要動手。
當晚用膳的時候,季琛就聽見了隔壁傳來鴿子急促尖銳的叫聲和不斷撲騰翅膀的聲音。
走過去的時候,季琛卻只看見白琦只是抱着鴿子,不讓它飛走而已,自己正在喝湯。
“它怎麽了?”季琛安撫摸了鴿子一把。
白琦一臉無辜,下意識将右手往後藏,“我罰它看我喝湯,沒給它吃東西。”
季琛皺眉,抓住白琦的右手手腕,用力帶過來,卻見他手背上有淺淺一道紅痕,“這是它啄出來的?”
白琦無奈道:“我罰過它了,你不要怪它。”
季琛戳了戳鴿子的肚子,“聽見沒?白琦對你多好。”
鴿子瞪大了綠豆眼,看着季琛:“咕咕咕?!”
它腹部細軟的羽毛全部炸開,直接朝着外面飛去,恰好不小心撞到了尤涵的懷裏。
“走,我替你上藥,疼不疼?”季琛細心關懷道。
尤涵剛好給季培上完藥,這才經過這裏。她抱着鴿子,經過殿門口,正好看見季琛和白琦兩人一起走遠。
嗅了嗅空中的香味,尤涵冷淡的面容也不免破裂,“這是……鴿子湯?”
難道抱着鴿子喝鴿湯更有感覺?
她實在是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怎麽想的。
鴿子的綠豆眼透露出幾分委屈,默默湊到了尤涵的懷裏,企圖尋求一絲溫暖。
尤涵一把抓住它,絲毫不給情面,“和其它鴿子比,你有些偏胖,最近少吃點,也該減一減了,不然以後會容易生病。”
鴿子:“……”
這個世界,終究是錯付了。
京都一家豪華的酒樓裏,錢大人已經給自己的諸多同僚發了帖子,邀請他們來宴會。
等到人差不多到齊了,錢大人舉杯,“諸位,此次邀請大家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一旁的人迅速接口,“錢兄不必客氣。”
錢大人深沉嘆了一口氣,“如今陛下深信白琦,如今上朝三次,朝會上每日都和他有關,我等同為陛下效力,卻被一個毛頭小子壓在頭上,這實在是過分了些。”
下面的人紛紛附和,同桌的人倒是不說話。
“錢大人所言甚是。”
“這白琦殺氣太重,每次出宮,我都擔心他要去哪裏抄家。”
“哪裏還有我等的出頭之日?”
和錢大人坐了一桌的人都是位高權重者,等他們說完了,終于有一個人開口,“你們說得都對,只是陛下如今少年心性,認定了一個人好便也對他好,你們越是打壓他,陛下便對你們越是不滿意。”
錢大人得意一笑,“這方面,我倒是有想法。陛下喜歡和年輕人相處,既然白琦能和陛下相處出朋友情誼,那我等也可推薦才子或者世家子,讓陛下也多見幾個人。他白琦不過是出身教坊司,哪裏懂得年輕人的樂趣?又毫無真實才學,等到陛下身邊多了人相伴,自然就會舍棄了他。”
同桌的人紛紛若有所思,剛才的人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錢老弟可有了具體的想法?”
錢大人昂着頭,“可惜老夫的兒子在外地為官,最近沒辦法回京,如今又是國孝,女兒也不能入宮,但本官左思右想,四處尋摸合适人選,終于發現了一個才子,他自身才名不錯,有真材實料,當年陛下未入宮、還是端王的時候,那人還和陛下見了幾面。”
“你是說?”
周圍的人們紛紛屏住呼吸。
錢大人大聲道:“自然是今年登聞樓的首座,商南!”
“既然白琦得了陛下的信任,不如我們推商南一把,把白琦給趕下臺來!商南得了我們的恩惠,日後自然要替我們說幾句好話。”
作者有話要說:
真·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