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津貼發到手裏的那一刻, 與所有想象的感覺都不一樣, 與李萬亭當初在做女兵的時候, 拿到津貼的感覺也不一樣。或許做女兵的時候，他還真不拿五百塊錢當回事, 反正花沒了與家裏說一聲就好。可是拿着那薄薄的五張粉紅色的紙, 李萬亭覺得它們十分壓手。

大概是因為男兵，所以感覺與女兵完全不同吧。也不只是知道家裏不會給補貼了，所以對着五張小錢錢格外珍惜。李萬亭想了想那種感受，應該是覺得自己長大，可以為爸媽頂起一片天空的感覺才對。當然他自己這種感覺不多, 可是架不住身邊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比如張小毛, 就已經與班長說好了, 元旦放假的那一天, 班裏兩個外出名額, 他要占一個。為的, 是想着給自己爸媽寄出自己第一次拿到的津貼。他想要告訴自己的爸媽，自己在新兵連過得很好，不用他爸為了省錢就放棄治療。

比如李锴, 他是覺得自己出去了也沒有什麽大事, 卻還是把自己家裏的地址寫下來, 連同二百元錢一起給了張小毛，請他代為購買本地的特産給自己爸媽寄回去。不求爸媽在元旦前能收到, 只要春節前能收到就好。理由就與張小毛的大同小異, 都是為了讓家裏人放心。

受了李锴的啓發, 大家紛紛把地址寫好，把錢交給張小毛，惹得張小毛大喊：“一個班裏有兩個外出的名額，那一個是誰？我一個人容易記混了。”

對哦！戰士外出，是要求必須兩人同行的，班裏不可能只有張小毛一個人出去。大家就都面面相觑起來，想着看看是不是還有誰家裏有事，需要外出才能辦理的。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會只為了滿足自己外出的願望，就耽誤了別人的正事。

張紫陽見大家都不說話，才說道：“你們要是沒有什麽事情的話，能不能這次外出讓我先出去。”見大家等着他的解釋，他不得不補充一句：“我想看看這裏有沒有鮮花的速遞，我女朋友快過生日了。”

女朋友！這三個字一出，四班成員集體沉默。到現在他們才再次體會到張紫陽與他們不同的事實——他比大家大幾歲，還是大學生。更重要的是，在大家還有些懵懂的時候，人家能那麽自然的說出女朋友三個字。

“女朋友？”張小毛有些不大确定地問道：“要是你有女朋友，我和你一起外出會不會不大方便？”

大家哄堂大笑。張小毛也發現自己問的問題有點容易讓人想歪：“對哦，咱們都是男的，再說你女朋友也不在這裏。”

劉東西已經兩眼放光地盯上了張紫陽：“老張，你女朋友長得什麽樣？有照片沒有？是你大學同學嗎？你來當兵，她不反對嗎？”

最後一個問題顯然戳到了張紫陽的痛處，他的臉上就有些黯然：“她不願意我來當兵。從進了新兵連以後，手機也收走了，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聯系了。”

李萬亭太知道，做為一個女孩子，一個多月收不到男朋友 的問候，得不到他的只言片語，會起什麽樣的反應。說不定直接就得說分手。看張紫陽的神情，顯然他對自己女朋友的感情還挺深的。

于是李萬亭不由得問道：“咱們每周六的時候，不是都能用固定電話跟家裏通電話嗎？”你就沒打過？說是只能與家裏通電話，可是你撥的號碼，也沒有誰真的查一查。

張紫陽的臉色更灰了一些：“這幾次我都給她打了，可是她不接我的電話。第一次的時候還能打通，說了一句她就給挂了。後來幾次就一直是占線的聲音。可能。。。已經把我給拉到黑名單了吧。”

這個完全可能，可是班裏的人都不願意打擊張紫陽。他們發現，張紫陽雖然比他們大了幾歲，做事比他們更有章法，更沉穩，可是也有了他們沒有的苦惱。

張小毛竟然想起了轉移話題，不過他的對象永遠只是李萬亭：“哎李萬亭，你還沒和我說，你要買什麽呢。”

李萬亭都想給他直接點個贊了，為了鼓勵小毛兄轉移話題的時間及時，他決定做與小毛兄相同的事：“我馬上把我家裏的地址寫給你。我覺得你的主意最好了，我也把錢直接給我爸媽寄回去，讓他們愛吃什麽買什麽。”

大家都噓了李萬亭一聲，搞得好象家裏吃不飽飯一樣。就在這樣善意的調侃下，李萬亭寫好了家裏的地址，連同自己還沒攥熱乎的五百塊錢，一起遞到了張小毛的手裏。

這可是大大取悅了小毛兄，他對李萬亭“從善如流”的行為大加贊揚：“我覺得你這樣就對了。反正咱們從家裏也帶了錢，這錢在手裏存着也沒有用。要是寄回家裏，還能讓爸媽高興一下。”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李萬亭努力不去看小毛兄手裏自己的五百塊錢，只在心裏想着：不就是不吃零食嘛，他這麽長時間都過來了，不信還堅持不了新訓的三個月。

沒等大家盼望的元旦到來，三十一日晚上，大隊與所有新訓中隊一起，進行了會餐。

原本每個人都用的餐盤，今天晚上沒有了用武之地，都好好地擺在消毒櫃裏。大家各自拿了自己的筷子和碗，坐在自己位置上。桌子上早早擺好了四個涼菜，等着大家品嘗。還有飲料，在燈光下，亮亮的立在那裏。

林克今天與自己的班員坐在了一起——以前為了怕新兵們面對自己班長，吃得不自在，班長們都是自成一桌的。他示意大家每人拿一瓶飲料，自己先打開了。

食堂裏傳出了乒乒乓乓開飲料的聲音。李萬亭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他都多長時間沒有喝飲料了！好在大家現在與他的情況差不多，要不可就丢人了。

中隊長率先站了起來，對着新兵們說出了新年祝福：“同志們。今天是2012年的最後一天，我們馬上就将迎來2013年。好些同志都是第一次離開家裏，在外面過元旦。可是我要告訴同志們的是，我們的部隊，就是一個大家庭，在這裏，有你們生死相依的兄弟。所以今天 ，對大家也是一個新的開始，是大家加入軍隊這個大家庭的開始！來，讓我們共同舉杯，共同迎接2013年的到來。”

每個桌的飲料瓶都碰撞在了一起，每個年輕的臉上都有着笑意，大家一起叫着：“幹杯，迎接2013！”

李萬亭大大地喝了一口飲料。他忘記了碳酸飲料那特有的沖勁，入喉的時候被嗆了一下。可是他還是堅強地把那口飲料咽了下去，久違的刺烈感順着喉嚨滑下，讓他有些不真實地感覺。

原來的世界裏，每到元旦的時候，他都在竟夜狂歡。當然做女兵的時候是不能了，可是那個時候，他是有回憶來維系的。現在那些回憶卻離他十分遙遠，那樣的不真實，仿佛有人在替他發問，那樣的回憶，是真的存在過嗎？

有誰在碰他的腳，李萬亭不解地看了看坐在他邊上的張小毛，才發現班長正舉着杯子，向班裏的同志們說着新年祝詞：“。。。大家有訓練都十分認真，我相信，大家都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共和國軍人！來，幹杯！”

李萬亭與大家一起碰了碰飲料瓶，告訴自己，這些才是自己現在的生活。原來的那些記憶，在沒有回到原來世界的時候，全當是做了一個夢。

炊事班的同志們陸續地為大家上着菜，不光是雞魚俱全，就連蝦也是油焖的。這讓李萬亭被治愈了，這麽多天的六菜一湯吃下來，他還以為炊事班只會做大鍋菜呢。在訓練期間，能吃到這樣豐盛的晚餐，不得不說比什麽時候都讓人感動。

因為是會餐，所以那食不語的禁令也不存在了。大家小聲地點評着上來的菜，還不時地舉起飲料，相互說着誠摯的新祝福。

張紫陽做為班裏的老大哥，最先代表大家向班長說出感謝：“班長，這一個多月以來，你為我們操的心，受的累，我們也說不出什麽感謝的話。不過你放心，我們大家都會好好訓練，絕不讓四班丢臉。”

是呀，現在他們已經是一個整體，說小了是四班，說大了就是新訓二中隊、新訓大隊。從每個人做起，大家一起進步，就是對這個新訓集體最好的報答。

林克顯然明白了張紫陽沒有說出口的話，樂呵呵地一一與自己的戰士碰了一下杯子：“那好，我就不客氣了。不過你們可別指望着，今天敬了我一下，以後在訓練場上，我就會放松對你們的要求啊。”

大家都讓林克诙諧的話逗得笑了起來，伴着新上來的熱湯，有一些熱氣在食堂的上空盤旋不去。

晚上還有晚會，有節目的人早早地把自己招呼飽了，紛紛在班長離開後，回班裏準備自己的節目。李萬亭與張紫陽沒有節目，就主動地留下來打掃殘局：每個桌子上十個菜，還有一盆湯，如果光指着炊事班的同志收拾，恐怕他們得忙到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