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來老師

她的淚水和血水緩緩落下。

她疼得分毫都動不得,也好,想必,阿奴也看不見她這凄慘的模樣。

她知道她的阿奴對她最好了,阿奴一定不會抛棄她的。

可是,言之,你為何還不來呢,阿佩真的很疼,很疼,快要堅持不下去了,若是你知道,日後我再也說不了話了,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公主,你再忍耐兩日,阿奴求您了。”

面前的人奄奄一息,若不是還能隐約可見她胸腔的起伏,她怕是早就崩潰了。

一直養尊處優的公主何時遭受過這樣的罪,香奴忍住哭聲,怕劉楚佩聽到。

可是,她終究是沒有等到香奴來救他,也沒有等到言之,若是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阿奴,她定會拼盡全力再看她一眼。

并且告訴她,她長大了,該找個人嫁了,不必再跟着她了。

顧言然眼睛一酸,她心裏一直有一個地方空缺,她知道那是留給香奴的。

“阿奴,我終于找到你了,知道嗎,他們都不肯信我,我很累。”

“你從小便跟着我,突然不在了,我起初很不習慣。”

“起初,我總是問旁人,說你去哪裏了,她們都說我腦子有些不清楚,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原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啊。”顧言然凄凄一笑,落下淚來,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在桌上。

“你們所有人都不在了,只留下我一個人了,阿奴,我不想一個人。”

二十歲的顧言然蹲在一旁,哭的像個孩子,沒有人知道。

早晨起來時,她見鏡子裏那個頂着大腫眼的自己,有些無奈,拿了冰袋敷了敷。

第一天上課她不想遲到,見眼睛只稍稍好了一些,她也顧不得其他,戴上口罩,拿起包就走。

教室裏來了一半人,她走進去,寝室另外三人已經在了,見到顧言然,她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過去。

顧言然心中一暖,前兩年習慣一個人了,雖然突然旁邊多了人會不大習慣,但她并不排斥。

她坐到何彥怡旁邊,這門課的教授已是花甲之年,說起話來的語調有些像以前的先生,她不是很喜歡,緩慢低沉,又無抑揚頓挫,着實讓人容易犯困,但她還是強撐着困意,一掃周圍,早就倒下了一大片。

教授也見怪不怪,只是自顧自講着,講到重要之處時,他停頓一下,掃了眼講臺之下,只有寥寥幾人在做着筆記,他嘴角一沉,什麽也沒說。

何彥怡三人是被顧言然叫醒的,這課已經結束,教授也走了,這三人倒是好,睡得昏天暗地的。

好在下節課的教室離這邊也不遠,四個人磨蹭了一會兒,到教室時,還能占上教室裏的好位置。

周圍其他人見周彤、何彥怡她們三人和顧言然走在一起,有些驚訝,直到在位置上坐下,才收回了目光。

顧言然看到了,但是沒有在意。

“聽班長說老劉不在,其他老師代課了,不知道誰來。”周彤一手托在下巴上,側身對着其他幾個人。

這課本來是劉導的課,他如今來不了,顧言然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哪個老師來代課她不知道,也沒有關注。

她翻開《古文字學》,扉頁,是她昨天中午寫下的一行字:

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倒不是用這句話來警醒自己,只是單純因為裏面有“言之”二字,她當時想到了,便順手寫了下來。

她的書上,總是滿滿的筆記和随筆,還有很多被圈起的字,若是有心人,那便可以發現,被圈起的不是“言”,便是“之”字。

這是她的秘密,不會告訴別人,別人也不懂她。

“反正你又不聽,誰來有什麽關系?”何彥怡在一旁忍不住拆她的臺。

“那可不一定,要是來個帥哥,我肯定聽得很仔細啊。”周彤眼巴巴地望着門口,好像下一秒就會出現她口中的人一般。

這一看不要緊,門口進來的人,讓周彤恍如夢境,她扯了扯何彥怡的手,“真的啊。”

“什麽真的啊?”何彥怡被她扯着,沒好氣地往她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我天。”

教室中一陣騷動,大家都交頭接耳,周圍的談論聲隐隐傳到顧言然耳邊。

她擡起頭看去,一愣。

一道身影走到講臺前,今天的他帶着眼鏡,斯人依舊,面若秋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畫,目若秋波,色如春曉之花。

比平日裏見到的他多了一份文人的儒雅溫和。

溫言之……怎麽會是他?

“當真是公子如玉,世無雙啊。”周彤雙手撐着下巴,癡癡地望着講臺上的人。

她一時想不起用什麽話來形容他,腦中只浮現出這句話。

“大家好,”他頓了頓,“你們劉教授因為有事,這學期前兩個月的課我來代。我姓溫,溫其如玉的溫。”

每個字從他的薄唇中吐出,如三月春風,攜着細雨,輕柔沁心。

底下更為躁動了。

“要命,彥彥,為什麽可以這麽溫柔。”剛剛一本正經的何彥怡早已判若兩人,緊緊握着周彤的手,壓抑着激動。

要說這時,誰最淡然,看過來,當屬顧言然了,她面上淡淡,只是嘴角淡淡一笑,但是笑容被口罩擋着,沒有人瞧見。

溫其如玉……的确蠻好。

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只是如今倒不是句中女子的惆悵,而是他當真亂了這一衆女生的心啊。

他走到哪都能引來大家的目光,她也不是不知道,特別是學歷史的女生對這種溫文爾雅,又滿腹詩書的人是沒有什麽抵抗力的。

他緩緩掃過一衆人,将目光定在顧言然身上,雖然她戴着口罩,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顧言然見他将目光掃了過來,心裏一驚,他不會認出她來吧,可是他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太久,就轉向另一邊。

她心裏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可能是有些小失落吧。

“我的課不點名,但是希望來的同學都能認真聽課。”他随手翻了翻手邊的書,又将它合上。

有這樣一個老師,就算不點名,她們怎麽會缺課。

女生自是沒有什麽意見的,但是男生就不一樣了,只是覺得新來的老師太年輕,怕是自己都剛畢業,能有多少學識,能教些什麽?不過大家也只是将想法藏在心中,并未說出口來。

“古文字這是門很深的學問,我也不敢說我了解的很透徹,但是你們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我應當還是能解答上來的。”他的語氣溫潤依舊,卻叫顧言然聽出了一些傲氣,不過想想,他也是有傲氣的資本的。

她絲毫不懷疑他說的話。

“今天是大家初次見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這門課,所以說,人與物都躲不過初見兩個字,不如大家都來說說‘初見’吧。給大家五分鐘,寫一句你認為的初見,等等收上來我看看。”他淡淡掃了一眼大家,便低下頭。

教室裏的人這才匆忙抽出紙,極力想着剛剛的問題。

這問題好回答,但是不知道這新老師要什麽樣的答案,一些人摸不準,交頭接耳。

五分鐘稍縱即逝,前排的人将後面傳來的紙條都收集起來,遞給溫言之。

他一張張翻看着,無外乎都是些“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翻到中間時,他拿起紙讀出紙上的句子,“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聲音娓娓動聽,洋洋盈耳,“這是誰的?”。

大家四下張望,不知誰是這個幸運兒。

顧言然前排的一個女生站起身來,嬌羞地看了溫言之一眼,“是我的。”

“小妖精又開始了。”周彤一陣惡寒,忍不住吐槽。

她最看不慣江杉了,整日一副在異性面前柔柔弱弱的樣子,私底下不知道怎麽表裏不如一,她早就見不慣了,讓她更氣的是,好多男生還真吃她這一套。

溫言之朝她看了一眼,并沒有說什麽,繼續低頭翻着手邊的紙。

江杉本以為他會誇贊她的,沒想到什麽都沒有說,她有些尴尬地坐了下去。

後面的幾個人早已笑得不能自已,怕被人瞧見,周彤早就趴在桌子上,将整個人埋在手臂中。

她可是越來越喜歡這個老師了,第一天就給這麽不給江杉面子,這着實讓她心裏舒坦啊。

他粗粗翻閱着,等最後一張紙看完,他擡起頭,語氣十分篤定,“有人沒有交。”

顧言然心裏咯噔一聲,覺得溫言之一定是上天派來治她的。

“拿上來吧。”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下面。

衆人議論紛紛,四下張望着。

顧言然覺得他那一眼完全是掃在她身上的,她站起身來,摘下了口罩,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那裏,她只能硬着頭皮攥起桌上的那一張紙,往前走。

她走到講臺前,将紙放在他的講桌上,知道此刻除了溫言之也沒人看得見她的正臉,便給他遞去一個惡狠狠的表情,轉身就走。

溫言之就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知道是她沒交,才這麽說的。

雖說她沒交是她不占道理,但是……好吧,沒有但是,是她做的不對。

“醜人多作怪。”

周彤聽到前面隐隐傳來這一句,心中氣急,顧不得還在教室,将手中的筆往前面丢去,“說什麽呢你。”

前面的江杉轉過頭來,“怎麽,說不得了,你什麽時候跟她那麽好了。”

“要你管!我——”

周彤的話被溫言之掃過來的一個眼神打斷,她讪讪地收回聲音,不得不說剛剛他的眼神真的有些吓人。

原來,所有的溫柔都是表象,都是表象啊。

溫言之也無心關注那邊的插曲,展開了顧言然那張被她攥得皺皺巴巴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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