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非出院這天,是劉阿姨親自來接的,帶着新買的衣服。她拿着衣服在陸非周身比劃了兩圈,見顏色大小都适合,滿意的點點頭,才把衣服遞給陸非。

明明幾天前還是互不相識的兩個人,對方卻給了他最真誠樸實的關懷。陸非覺得,手上衣服雖輕,分量竟沉進了他的心底,讓他能真切感受到心髒散發出的溫熱。

他求而不得的溫熱,竟然陸續在同一個只相處了幾天的女人身上得到了。

陸非展眉,笑容明潤:“謝謝阿姨,我馬上就去換。”

陸非的左手不能使力,無法靈活使用,好在衣服寬松,他也應付得過來,就是得多用些時間。

陸非從洗手間出來,看到送餐阿姨和在假期中的周麗也在,她們在幫着劉阿姨收拾,他的東西少得可憐,但三人收拾的時間莫名的長。

自他醒來,這三人都是首先對他釋放善意的,是這輩子道目前為止與他聯系最多的,也是讓他能盡快從沉浮不安中定下心來的。

此時分別,以後各居一方,他心中也頗為不舍。

不過,經歷過的分別多了,習慣了,情緒上的不舍自然也就能自我調整了。

陸非揚起笑容,先是對送餐阿姨道:“這些日子,謝謝您的照顧和開解,我會記着您的話,好好處理自己的問題的。”

送餐阿姨點頭:“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再進醫院了,你知道的,醫院的飯菜就那樣,以後可沒有劉阿姨再給你做好吃的了。”

陸非道:“好。”

與送餐阿姨道完別,陸非轉過視線,正對上周麗充滿期待的眼睛。

他想了想道,很實際的說道:“以後少看點不切實際的小說,多想想現實,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升職加薪。”

周麗耷拉着眼皮:“知道了。”

在周麗看來,陸非是屬于雙商皆高的人,但也是真毒舌。有時候說話,一針見血,直接打破別人構築的幻想,叫人無地自容,偏偏被刺的人還沒有反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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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她。

拜他那張好看的臉所賜,就算被刺了,她也不想讨厭他。

陸非的話沖散了病房裏萦繞的淡淡的傷感,讓兩個中年婦人都失聲笑了出來,對陸非的話表示贊同。

都是出來工作的人了,也确實該有所追求,職位高點,薪水多點,沒毛病。

陸非和周麗商量好了複制病歷的事情,就随着劉阿姨離開了病房。

出了醫院,蒸騰的熱氣迎面撲來,還沒到站臺,幹爽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潤。劉阿姨看了看陸非吊着的胳膊,又看了看不遠處大排長龍的公交站臺,狠狠心,帶着陸非往出租車停靠的地方走去。

陸非沒有錯過劉阿姨臉上的心疼,他也能理解,畢竟她沒有工作,花用的都是劉警官辛苦掙來的血汗錢。

陸非停頓片刻,說道:“阿姨,我們還是坐公交車吧。”

劉阿姨不贊同:“你的手還沒有好,怎麽能去擠公交車,磕着碰着可咋辦?而且,我們現在去警局,坐公交車還要換車,不知道得啥時候才能過去,天氣這麽熱,太陽又指着曬,容易生病!”

劉阿姨不由分說的拉着陸非往最近的出租車走去 ,卻在走出幾步後放慢了腳步,她慌亂的擡手捂着胸口,胸腔中猛然加快跳動的心髒告訴她,她還是不習慣和不相熟的人說話。

陸非也不催促,跟在劉阿姨身邊慢步走着。

他的胳膊被劉阿姨拽在手心,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越靠近出租車位,她的手心就越是滾燙,甚至出現了汗水。她整個人都繃得很緊,步調和手勢都快一致了。

陸非唇線抿得很直,他無法想象,懼與陌生人接觸的劉阿姨每天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來醫院看他的,是緊張,還是害怕?

陸非和劉阿姨選了就近的出租車乘坐,車裏空調開得很足,直接将兩人攜帶的滿身熱氣吹散大半。車裏播放着上個世紀的金曲,女歌手甜美的聲音為炙熱夏日帶來幾分清涼透淨,讓人倍感舒爽。

待兩人坐好,中年司機從前排轉過頭,笑着說:“大姐,來醫院接兒子回家啊?小夥子手怎麽受傷了,這大熱天的要多注意了,盡量別劇烈活動,不容易好。對了,兩位要到哪裏?”

也不知司機哪句話觸動了她的心弦,劉阿姨的眼眶驀地泛紅,她嘶着聲音道:“到……到青陽警局。”

司機是個健談的人,他在把車開得平穩之餘,還能空出

不少時間來和乘客唠嗑。說的也不是什麽稀奇或者隐私的事

兒,大多是本地人都知道的旅游景點,或者比較有名的飯店,玩點。說到興起時,他還會把往年的熱鬧拿出來講,給乘客分發宣傳手冊。

所以,下車的時候,陸非和劉阿姨各被送了一套宣傳手冊和幾張司機的私人名片。

因為提前打過電話,陸非和劉阿姨還沒踏進警局就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劉警官。在劉警官的幫助下,陸非走程序走得特別順利,在收獲了無數的同情和安慰後,成功把原主的證件手機拿到了手裏。

陸非簡單翻看了原主的東西,各類證件是和錢包放在一起的,他在翻看過證件後就打開了原主的錢包。雖然已經做好了原主可能是個窮光蛋的準備,但當他看到錢包裏躺着的孤零零的兩張紅票子時,還是有點心塞。

陸非收拾好心情,鄭重與劉警官夫妻告別。

劉阿姨紅着眼眶,不舍的拉着陸非的胳膊。

陸非用完好的右手抱着劉阿姨,小聲說道:“阿姨,真的很謝謝您。您給我的,我現在還沒有能力還,等以後……我會報答您的。您相信我。”

劉阿姨連忙搖頭:“不用還,不用你報答,我喜歡的,真的。”

陸非道:“阿姨,保重,再見。”

陸非抱了劉阿姨一會兒,微笑着松開她,拎着行禮,轉身出門。

陸非還沒走出警局,劉警官夫妻就追了出來。劉阿姨擡手從陸非手中拎過稍有重量的行禮,劉警官則是從她手中接過自己拎着。

陸非茫然的看着劉警官夫妻,不明白他們的舉動所代表的意思。

劉警官揚着手裏的車鑰匙:“怎麽說你的案子也是我接管的,我得親自看你回到家才能放心。”

陸非問:“您不用上班嗎?”

劉警官輕咳幾聲,故作正經道:“把你平安送回去也是我的工作。你們先在陰涼的地方等等,我去把車開過來。”

在等待的時間裏,劉阿姨的嘴皮反複蠕動,仿佛有說不盡的囑咐,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她專注而擔憂的目光,像極了送孩子出遠門的母親。

也許分別的話語對兩個能相互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溫暖的人來說都太過沉重,從上車,起步,行駛,到下車,陸非和劉阿姨全程零語言交流。

陸非在劉警官夫妻的陪同下上樓,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在重生後第一次回家,見到的竟是如此詭谲的狀況。

銀白色的防盜門上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字體下面滑落的油漆呈流滴狀,如流淌的鮮血。大門左右雪白的牆壁上也被濺上了斑斑點點的紅色,就像是飛灑而出的血液。在‘死’字的正上方貼着打印的黑白圖片,圖片中低眉順眼的青年正是陸非現在頂着的殼子,是原主被挂在網絡上的照片。

油漆還沒有完全幹涸,氣味濃郁,想來是才被人弄上不久。

劉阿姨被滿目的紅吓得踉跄了兩步,好在陸非手快,這才沒有讓她跌倒。

陸非把劉阿姨護在身後,小聲安慰:“別怕,是油漆。”

陸非眸色陰郁的掃過被紅色油漆染色的門和牆壁,往日裏的漫不經心在瞬息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唇角輕揚,勾起幾絲冰冷的弧度。莫不是原主給人的印象真的太軟弱了,這才被人找上門欺負?

劉警官早就戒備起來了,他在大門周邊查看了一番,低聲道:“小陸,把鑰匙給我。”

陸非翻找出鑰匙遞給劉警官,劉警官謹慎的打開大門,并順勢把陸非和劉阿姨都護在身後。門只被打開了一條縫隙,但随着這條縫隙的開啓,屋子裏的臭味順勢飄出,讓陸非三人忍不住發嘔。

劉警官面色凝重,又把大門重新鎖好,打電話報了警。

“月蘭,你不是擔心小陸嗎?那你就先帶他回我們家,等養好身體再做打算,好嗎?”劉警官說。

劉阿姨本就不舍與陸非分開,對劉警官的提議自然滿心答應。

劉警官說完,又對陸非直言道:“小陸,現在屋子裏的情況不太對勁,可能暫時住不了人,你先和阿姨去我家住幾天,怎麽樣?”

陸非搖頭:“還是先看看房子裏的情況再說吧,如果不是太亂,收拾幹淨就好。”

陸非不肯走,劉警官也沒有辦法,只得讓他一起等。

半個小時後,青陽警局的人再次來到這間小公寓,陸非随着警方的人進門,總算是看清楚了屋子裏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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