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行了大概一刻鐘左右,蘇廣白等人才在一處寬闊的斷崖上停駐,各家的女眷居然也已經先到了。
這山高聳入雲,坐在其中似乎置于天宮一般,而他們所在的這一處寬廣的斷崖,竟是如一刀劈開的一般平整。
一南一北兩排長座對着,皆是巨石鑄成,與這山崖渾然天成,古拙意味濃厚。
主座位于東邊,較尋常地勢高一些,上立着四處席位,當是四位家主的位置。
而山崖西側,則是一個高出尋常地勢一人高的巨大的空闊平臺,岩壁光禿寸草不生,仔細看甚至能瞧見上頭雜亂深刻的劍痕,這便是仙門大比的場所。
豐富的宴席已然擺開,坐在東邊主位的四位家主率先落座,其餘人才依次坐下了。
“衆位仙士安好。”衛秦作為長子,理當為這千芳宴開場。
他冠冕堂皇地說了不少,只最後才道出了衆人此行最期待的環節:“千芳宴賞千芳,仙門大比勝奇觀。煙南衛氏千芳盛宴,開宴!”
在場大多都是年輕修士,一個個都愛極了熱鬧,聞言各個歡騰起來,空闊的山間都回蕩着歡呼,驚飛了不少林鳥。
蘇廣白頭一回見此壯景,又被這氣氛影響,心中也對接下來的賞千芳和仙門大比期待不已。
衛樂不知和誰說好,竟換了位置坐到了蘇廣白身側。
蘇廣白左側坐着他,右側空無一人,但看擺着的菜肴和碗筷,好似他右側也會有人過來一樣。
只是他想不通,之前接風宴的時候,他也是坐在最下首,身側也沒人,不知道有誰會連他這個毫無修為的人還不如。
不待他多想,空中便傳來一聲急躁的男聲,大呼:“諸位等一下!我們來晚了!”
雖然只聽過幾回,但蘇廣白還是聽出來了,這是衛懷江的聲音,至此他才發現,在上首坐席上,确實空着一處。
遠遠的,蘇廣白就看到一抹瑩白色的劍光自西邊沖過來,只看速度就知道蘇木青和王子真的禦劍之術都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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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衛懷江帶着笑意的嗓音越來越近,等到他落在了山崖上,衆人才發現他身後還跟了個人。
衛懷江沖着衆人行禮:“抱歉了諸位,我接了我那外甥一趟,這才來晚了,應該趕上了吧?”
說着,他把身後跟着的人往前推了推,笑道:“存兒,還不和大家打個招呼?”
是衛存!
衛存今日是梳洗打扮過的,一身黑色錦袍白玉腰封,墨發高束,眉眼深邃俊美無俦。
衆人一片嘩然,似乎是誰都沒想到他會出現。不少修為低的小輩下意識就要起身沖他行禮,可卻被身邊的人及時壓下了。
現在的衛存可不是之前那個怪物,一個人盡可欺的傻子罷了,他們可不用再向他問安了。
蘇廣白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衛存,他知道他身邊的位置是誰的了。
衛存面色冷淡,他雖已經是個沒有修為靈力,智力也已經低下的癡兒,但因為他前二十五年給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衆人的議論聲也漸漸停了。
他看着冷淡,可蘇廣白卻還是察覺到了他眼底的不安和無措,這讓蘇廣白不住地蹙起了眉。
衛存不說話,衛懷江也臉色不變,而是慈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沒事,不想說話就不說。”
衛存垂下頭,那些如有實質的目光讓他很是惶恐。忽然,他聽到人群中不顯眼的角落裏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咳嗽,那聲音又輕又短促,但他還是捕捉到了。
蘇廣白掩唇,視線落在面前的菜肴上,狀似無意。
只是方才還惶惑不安的衛存眼睛倏地一亮,也不管一旁的衛懷江,他就徑直朝蘇廣白所在的方向小跑過去。
蘇廣白聽到聲音才擡眼朝人看去,衛存還是那副表情,但眼底的喜悅卻很明顯。
不知怎的,蘇廣白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小憨剛被他撿回去時的模樣,他心裏軟成了一片,唇邊也溢出笑意。
衛存跑到他身邊蹲下,小心地攥着他寬大的袖子,明明比蘇廣白大了一圈,他卻還是縮着頭躲在了蘇廣白身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蘇廣白,有探究有好奇還有許多意味不明,蘇廣白都硬着頭皮受了。
但他懷裏一直趴的安穩的小憨卻站起身,弓着背,朝着那些人惡狠狠地呲着牙,喉嚨間發出了低沉的呼嚕聲。
那聲音不似小二哈,反而像是什麽野獸。
衆人不知為何就覺得有些心悸,一些修為低的都下意識收回了目光,而一些修為高的則是又驚又奇。
衛懷江離得近,見着小憨這模樣後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不着痕跡地朝主位上的衛長流看去,卻發現對方也正看向他。
電光火石見,兄弟倆竟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衛懷江笑着朝蘇廣白走過來,邊走邊問道:“賢侄這靈寵倒是特別,我瞧着它似乎是......狼?”
他話裏藏了試探,蘇廣白沒聽出來,但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把小憨抱進懷裏,行雲流水般将它放回了腰包,随後恭敬回道:“衛伯伯,這是我養的靈犬。”
“靈犬?”衛懷江已經站到了不遠處,他笑呵呵問道:“不知賢侄這靈寵是何品種?何時所養?如何所得?”
蘇廣白擡眼看他,微微蹙了眉,似是感到了冒犯。
衛懷江緊接着補充道:“賢侄莫怪我唐突,只是我煙南盛養靈寵,我方才見它小小一只卻有野獸般的氣勢,便有些好奇,賢侄若是不想答便不答。”
按照常理,這時候作為小輩的,肯定會把不要緊地都撿了說了。
但蘇廣白卻乖乖點頭,脆生生道:“廣白謝衛伯伯體恤。”
之後,翹首以待的衆人等了一息、兩息......卻一直沒等到蘇廣白的下一句!
蘇廣白擡眼看着衛懷江,眼裏帶上疑惑,納悶道:“衛伯伯還有事嗎?”
衛懷江眼角微抽,反應過來他是真不說之後,才不尴不尬地笑道:“沒事了沒事了。”
說罷,他日常的氣度也端起來了,又帶着滿臉的笑意走去了上首。
衛長流笑着打了個圓場,緊接着便是千芳宴正式開始。
千芳宴顧名思義,便是賞萬紫千紅、衆芳同開的盛宴。
蘇廣白正疑惑這光禿崖壁如何賞花,便見崖壁周圍萦繞着的雲霧開始流動,是陣法啓動了!
來到這裏三年之久,蘇廣白只知道儲物袋裏是裝了精巧的陣法的,但現在卻是頭一回見到陣法啓動的樣子。
他好奇地仰頭,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待那些缭繞的雲霧散去,一副壯麗的百花盛開的奇景終于展現。
蘇廣白震驚失語,他仰着頭,目之所及處竟都是争相開放的花枝,它們像是從天上長下來的,為這崖間遮了一層又一層翻滾的花浪。
細碎的陽光從縫隙間投下,山間的風帶來了各類花枝的芬芳,令人心醉。
景致絕美,可這千芳宴多年來都是那些花樣,所以其他修士都不太在意,比起那個,他們對蘇廣白和衛存,以及小憨更感興趣。
但讓他們無奈的是,蘇廣白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加上心智如孩童般的衛存,這兩人竟都在認認真真看這陣法開啓。
而小憨被蘇廣白塞進包裏之後,也沒再探出頭來,這讓衆人更是抓心撓肺地難受。
“土包子。”不知道誰忽然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衆人都發出低低的笑聲,同時竊竊私語聲也驟然多了起來。
“你瞧那頭,一個傻子,一個奇醜無比的土包子,這兩人倒是和諧的很。”
“先前聽說那位傻了我還以為是誇大其詞,如今見了才知道傳言并未将他的現狀描述出萬分之一。”
“這你就驚訝了?你是不知道,聽衛府的下人說,那位平時連飯都吃不上,下人們都上趕着欺辱他,就連靈寵都能将他咬傷。”
“我還聽說他因為吃不到東西,就去靈獸園裏和靈獸搶吃食。啧啧啧,誰能想到往日的天才竟落到這個地步。”
“衛家也是,好歹那位也為他們争了不少利,往年發現各大遺跡的時候,因為那位總是能以一己之力清了殘存魔氣,使得衛家分得的收獲總是最多的。”
“可不是麽。可你瞧現在,他寧可躲在蘇家一個廢物的身後,都不願和衛家那些人親近。”
“但這也不能去全怪衛家,誰讓那位先前總一副高高在上,誰都看不下眼的模樣,多少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這些聲音沒逃過蘇廣白的耳朵,他本來有些雀躍的心情也随之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憋悶和心疼。
他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身後躲着的衛存。
衛存雙手攥着他的衣袖,正仰着頭看着那花海,雙眼清亮澄澈,滿是好奇。
鬼使神差地,蘇廣白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下,和揉小憨的手法別無二致。
衛存眨了眨眼,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蘇廣白。
蘇廣白笑問:“餓不餓?餓的話吃點東西。”
衛存點點頭,視線落在蘇廣白面前豐富的菜肴上,蘇廣白笑着牽起他的手,讓他坐在了自己身側的位置上。
可衛存似乎覺得這距離有點遠,便拽着那柔軟的蒲團,湊近了蘇廣白,和他肩蹭着肩了方才作罷。
蘇廣白失笑,給他舀了碗湯:“慢點喝。”
許是昨晚吃好了,衛存這次吃的倒是斯文,一點不像先前那般狼吞虎咽。
他嘗了一口湯,之後轉頭看向蘇廣白,将自己手裏的碗朝他遞了遞。
在蘇廣白驚訝的視線裏,衛存用極輕的聲音說道:“哥哥,好喝。”
這還是蘇廣白第一次聽衛存說話,他發現衛存的聲音是清朗的,用這般輕微的語氣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溫柔。
這和傳言中那個冷傲的天才一點都沾不上邊,他溫柔小心的樣子,讓蘇廣白心都化了。
“好。”蘇廣白就着他的碗,也喝了口湯,之後對衛存笑道:“确實好喝,這裏還有很多,你不用給我留。”
衛存點點頭。他的雙眼像是存着光,清清亮地映着蘇廣白的身影,他抿了下唇,垂頭抱着碗慢慢喝着。
那模樣看着略有些腼腆,還有些像是得到誇贊的孩子表現出來的雀躍。
蘇廣白笑彎了眼,包裏的小憨也拱出了頭,看向一桌菜肴。
“呀,我們小憨是不是也餓啦?”蘇廣白把它抱進懷裏,柔聲詢問:“想吃什麽?”
小憨兩只前爪扒在他手臂上,伸着脖子看那些菜,最後将目光投向了一盤精致的小菜上,蘇廣白立刻會意,将那菜盛進小碟子,舉到小憨眼前。
兩人一狼自顧自吃着,絲毫不在意那些有意無意投來的視線。
“哈哈哈哈哈!”
忽然,高臺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将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蘇廣白也不意外。
發笑者不是別人,正是越是家主越冠玉。
此人取了個翩翩公子的名,本身卻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尤其是他一身靈獸皮毛制衣,使得他看起來越發粗犷了些。
“衛兄,蘇兄,你兩家子弟的關系倒是頗好啊!”
越冠玉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嗓門頗大:“早聽說你兩家為家裏孩子定了親,不知何時我們這做叔叔伯伯的能喝上喜酒啊?”
整個山間都靜下來,衆人都知道,這場千芳宴真正的重頭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惆悵:兩人一狼都愛吃,卻沒一個會做飯的,婚後生活怎麽過?
小憨/存存:保持靜默.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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