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迫害的第四十七天

透明的鏡面宛如清澈的湖底, 在暖冬的陽光下照得室內剔透如冰淩反射霞光。

鏡子裏的少女黑發挽起,發間斜斜插了一枝簪三朵果凍色桃花瓣的發簪,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繁複的和服一件件套上身, 雪見未枝低頭系好衣帶, 蒼白的指尖撫平振袖的褶皺, 點綴在腰間的金玲輕快搖響。

“枝枝, 你換好了嗎?”江戶川亂步困擾地敲門,“衣帶怎麽系……好像打死結了,快來幫幫我。”

來了, 每一年的保留節目,穿和服把自己穿成龜-甲-縛的名偵探。

少女被白襪包裹的雙足踩在榻榻米上,她急匆匆給江戶川亂步開門,把眼睛迷茫轉圈圈的名偵探拉進房間。

兄妹倆湊到一起, 雪見未枝拎起亂步打的結看了兩秒:“不愧是亂步,這麽精巧的繩結是連橫濱開鎖小王子也奈何不了的程度。”

太宰治直呼內行。

“沒救了,立刻執行死刑。”枝枝淡定地從袖子裏掏出剪刀,她單手将偵探貓貓壓在榻榻米上, 高高舉起刀鋒尖利的剪刀。

“不怪工藤新一把你當作第一嫌疑人。”江戶川亂步放棄掙紮,四肢攤開,“案發現場,死者都要被你吓醒。”

雪見未枝咔咔兩剪刀把打結的衣帶剪開,她伸手在抽屜裏摸了摸,拿出一條同色的備用腰帶。

“連最簡單的蝴蝶結都能系成龜-甲-縛的人沒資格說話。”雪見未枝叼着腰帶的一角在江戶川亂步身上比劃比劃, 雙手利落地繞過他的腰, 輕輕松松系出一個幹淨漂亮的結。

福澤谕吉換好衣服來叫孩子們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一幕就是江戶川亂步躺在地上靠坐在床角邊, 黑發的少女彎腰環抱住青年的腰。

社長的手微微顫抖。

不不不, 此等德國骨科的悲劇絕不能出現在福澤家!

“沒有那回事!”江戶川亂步當機立斷打斷監護人的胡思亂想, 他嫌棄地揪了揪枝枝的臉,氣呼呼地說,“我絕對不會喜歡和自己搶糖吃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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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亂步的擇偶要求第一條:家裏所有的糖都是亂步大人的。

“什麽?亂步不喜歡我嗎?”枝枝滿臉驚愕,“昨天還用‘你是我最喜歡的小妹妹枝枝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孩’為由騙走我三大包水果糖的人是誰?”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今天就該讓亂步穿龜-甲-縛去新年參拜!

兄妹貓貓菜雞互啄,你啄一口我推一下,福澤谕吉瞬間安下心來。

兩只小學雞罷遼,家裏的後院沒有起火真是太好了。

江戶川亂步氣哼哼地起身自己整理好被弄亂的和服,他今天想要玩撈金魚套圈圈和猜燈謎,一整天都會和織田作之助家的五個孩子混在一起。

“織田作永遠行走在帶孩子的路上。”雪見未枝同情地看了一眼被五個小孩加一個大孩遛得團團轉的紅發男人。

不是帶太宰治就是帶江戶川亂步,新的一年記得買一份育兒保險啊織田作。

“還是和往年一樣先去參拜祈願嗎?”太宰治雙手縮在袖子裏,站在雪見未枝身邊。

他穿着一件鼠尾灰的和服,沒有多餘的裝飾,再簡單的衣衫也掩蓋不了天生的氣場。太宰治難得将額發挽在耳後,露出一小塊白皙的、讓人想要親吻上去的皮膚。

“新發型很不錯哦。”雪見未枝不吝啬地贊揚,她張開手在微風中轉了個圈,期待地問,“我的新和服好看嗎?”

層層白色粉色交錯暈染的衣衫像從淡入濃的櫻花,在屬于冬天的季節綻放春的色彩,細碎的金鈴一聲聲搖擺,如同古老神社中在穹頂之下起舞的巫女。

雪見未枝難得摘下了左眼的紗布,清澈妖冶的異瞳中映襯着整片天空的流雲,年輕漂亮的少女不知吸引了多少過路人流連的目光,她期待的眼睛卻只看着一個人。

“好看。”太宰治輕聲說,“枝枝是今天最好看的女孩子。”

她問的似乎是和服?雪見未枝低頭拽了拽袖子。太宰治的品位在偵探社中是公認的好,女孩們逛街時不許別的男性對她們的品味指手畫腳,卻很樂意聽取太宰治的意見。

“和服也好看。”太宰治補充一句,“很适合你。”

人靠衣裝這句話只針對需要美麗服飾襯托的人,好看的人披個麻袋上街走秀也是全橫濱最靓的崽。衣服只要不辱沒那幅神賜的容顏便稱得上出色,哪裏值得單獨拿出來說?

新年參拜的隊伍長如垂下的綢帶,偵探社的成員大多選擇先去逛逛白日的廟會,尋人少的時候再來排隊。

雪見未枝和太宰治站在隊伍的末尾,她執着于先祈願再說其他,太宰治無所謂去哪裏,和她一起耐心地等漫長的隊伍移動。

“新的一年治君想許什麽願望?”雪見未枝随着人群慢慢向前挪移。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宰治的肩膀和她的手臂挨在一起,青年身上沉水似的冷香味在渾濁的空氣中也清晰可聞。

“和往年一樣。”太宰治替雪見未枝擋住擁擠的人群,為她撐開一小塊空隙避免被擠到。

少女發間清淺的甜香宛如一杯裝在透明器皿中的茉莉花茶,淡青色的水面上漂浮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紅蜻蜓短暫地掠過水面,停留在玻璃切面的邊緣。

她安靜地呆在太宰治為她制造的一小塊空隙中,四面八方都是人群,從太宰治的視野能看到雪見未枝染上血色的唇和難得裸-露在空氣中的後頸。

很乖很聽話的樣子,像是他說什麽都會聽。

太宰治清晰地知道這只是錯覺。

雪見未枝會乖乖呆在他懷裏不是因為懼怕人群的擁擠或是陌生人的打量,而是因為這裏的人實在是太多,她需要【人間失格】為自己暴虐的力量再拴上一把枷鎖。

從來沒有人能把她圈在保護網裏。她是生活在人群中的怪物,在新年的熱鬧中小心地收斂本能,和脆弱的人類共享祈願的一天。

即便知道是如此,圈養小怪物的錯覺還是讓人目眩神迷。

透過單薄的和服面料,柔軟的身體輕輕挨着另一個人的體溫,制造一個仿若擁抱的錯覺。

“和往年一樣?”雪見未枝擡起頭,她比太宰治矮半個頭,只能窺見青年略有些繃緊的下颚。

“又是希望尋找到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的自鯊方式嗎?”枝枝苦惱地說,“就算是神明大人也會為這樣的願望愁禿頭發的。”

“神明大人每天要聽那麽多人的許願,肯定會把一些願望忘在腦後。我持之以恒地許願,正是希望有一天能被祂聽到。”太宰治聳聳肩,“說不定今年我的願望會被實現呢。”

“神明實現願望也要靠抽簽嗎?”枝枝摸摸下巴,“非酋落淚,這和期望一次十連能抽出SSR有什麽區別?夢破碎的日子罷遼。”

“枝枝呢?”太宰治問,“你今年想許什麽願?”

“也和往年一樣。”雪見未枝狡黠地眨眨眼,“還是不告訴你。”

“好狡猾……”太宰治抱怨說,“明明我的願望枝枝都知道。”

“說出來就不靈了呀。”小姑娘理所當然地說,“治君下一次也學聰明一點。我的願望可是每年都好好實現了喲。”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太宰治拍拍枝枝的腦袋,“神明大人比喜歡任何人都更喜歡你。”

雪見未枝笑起來,異色的瞳孔在陽光下亮晶晶的。異瞳一向被認為是不祥的象征,但任誰看到她,都不會覺得神明不偏愛這個孩子。

漫長的隊伍終于排到尾聲,雪見未枝用木瓢舀起清水洗淨雙手,拉繩搖鈴。

在清脆悠遠的鐘聲中她雙手合十。

治君的願望不會被實現是有理由的,枝枝心想,不是因為他臉黑無法偷渡歐洲,也不是因為他洩露了自己的願望。

而是因為比起任何人,神明就是更喜歡枝枝一些。

“新的一年,希望和從前的每一年一樣: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努力而幸福地度過人生的每一天。”

她閉上眼,認真地祈願。

呼出的白霧消散在朱紅色鳥居之下,太宰治雙手插兜,鳶色的瞳孔冷淡地遙望神社中古老的神像。

站在神社附近守衛的神官對這位每年都早早排隊卻從來不請求許願的客人記憶猶新。

單那張臉便讓人難以忘記,在他的身上看不出絲毫對神明的敬意,洗手搖鈴都只像無聊的程序,唯有側頭凝望身邊少女的眼神專注溫和。

陰郁冷淡的鳶眸中化開一抹笑意,神官看到黑發的少女認真祈願完睜開眼,英俊的青年薄唇勾了勾,用帶着點撒嬌的語氣說:“枝枝,真的不可以告訴我許了什麽願嗎?”

“不可以,作弊禁止。”枝枝手臂交叉比了個大大的×,她轉了轉眼珠,“治君許願了嗎?”

“許了哦。”太宰治從善如流地說,“希望今年能找到願意和我一起殉情的美麗小姐。”

哼哼,那你的願望肯定不會實現了,雪見未枝輕快哼歌。

在願望沖突的時候,最終的勝利絕對屬于枝枝!

“我要去買蘋果糖。”雪見未枝走出人群擁擠的神社後長長松了口氣,她看了眼時間,“今夜的煙火會在零點準時綻放嗎?”

“會的。”太宰治說,“每年都是這樣,連龍頭戰争的那段時間都沒有延遲過。”

“去年的位置沒有選好。”小姑娘皺着鼻子抱怨,“治君,全橫濱最好的煙花觀賞點是哪裏呀?”

“嗯……”太宰治眼神漂移了一瞬,他難得猶豫地說,“我知道有個地方,視野絕佳。”

“真的嗎?”雪見未枝期待地搖搖他的胳膊,“我們去吧我們去吧。”

“在那裏,”太宰治指了指遠處高聳的五座大樓,“港口Mafia,首領辦公室頂層的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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