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迫害的第七十天
用節操發下的誓言一定會實現, 這是上天給人留下最後一條底褲的仁慈。
一覺醒來睜開眼的雪見未枝欣慰地發現,她果真沒把五條悟踢下床。
贊美偉大的自己!
枝枝整個人被被子罩得嚴嚴實實,在窒息的邊緣試探。她的鼻尖壓在一具溫熱的身體上, 呼吸伴随身軀淺淺起伏, 鼻腔中湧動冷香的甜調, 如同低嗅一口冰雪中流淌的蜜液。
感謝鼻尖傳來的壓力,她得以确認五條悟好好躺在床上, 沒有發生房間主人橫屍地毯的慘劇。
“我真棒。”枝枝喜滋滋地誇了自己一句, “就說嘛, 我絕對是娴靜派的睡姿。”
她選擇性地忽略了昨晚入睡前兩人并不是這個姿勢的事實。
人在贊美自己的時候總是盲目的。
“起床了五條老師……”雪見未枝想呼吸一口外界的新鮮空氣, 她掙紮了一下, 被迫放棄掙紮。
“嗯?”枝枝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的手和腳怎麽不聽使喚了?
聰明的枝枝花了點時間尋找真相。
首先她沒癱也沒殘, 雙手雙腳都好好的,那麽這起突發事件必然是外界原因。
犯人不用找了,除了她尊敬的五條老師還有誰?
雪見未枝感受了一下因為被男人抱在懷裏所以雙手都壓在五條悟手臂底下的胳膊和被鎖死的雙腿,覺得自己很像古代那種手腳分別被綁在一起即将扔下河喂魚的死刑犯。
“這不對。”枝枝想, “為什麽會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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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要有理有據,她要從多個方面分析問題。
第一種可能:五條悟是個夜晚不抱着熊寶寶睡就會半夜起來偷偷哭的大人, 因為枝枝和他睡在一起他不好意思拿他的熊寶寶, 幹脆拿枝枝當個蠻好用的抱枕。
第二種可能:五條悟睡姿比她更差!為了防止他大半夜自己滾下床砸得一哼, 他用心險惡地抱住枝枝,想要拉她下水!兩個人一起摔!
第三種可能,也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用全部節操發誓的枝枝沒能抵住魔鬼的誘惑,夜晚悄悄伸出魔爪要踢五條悟下床!為了完成賭約捍衛學生的節操,優秀青年教師五條悟先生只能以身飼魔, 用自己的身體充當最後防線, 最終度過一個平安夜。
“我的睡姿真的有差到要抱這麽嚴實才不出事的地步嗎?”雪見未枝開始慌了, “難道昨晚我不止做了把五條老師踢下床這一件非分之舉?”
不能細想,不能細想啊!
她有罪,枝枝是個有罪的人。
牙齒倒是不疼了,她有點呼吸困難。
“放我起來。”雪見未枝用額頭輕輕去撞五條悟的胸口,“要悶死了救命。”
身高差帶來的致命結果是:她的腦袋只到五條悟的胸口,腳尖只能抵到他的小腿,相當于整個人被嵌進五條悟懷裏,呼吸間滿是另一個人的氣息。
五條悟甚至可以隔着一層被子把腦袋随意地壓在枝枝頭頂,雙腿随便攔一攔就把她鎖住不能動彈,除了乖乖當個抱枕什麽都不能做。
不,她還有一口白皙的小細牙。
雪見未枝盯着目光範圍內一小塊兒地方看了一會兒,白色襯衫下包裹着完美的軀體,胸膛起伏。
她找到兩個可以下口的好地方。
“五條老師,再不起床的話我無法确定接下來會發生怎樣可怕的慘劇。”雪見未枝提前打好預防針,“我很可怕的哦,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哦。”
被子突然掀開,清冷的空氣湧入鼻腔,雪見未枝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昨晚已經咬過我一口了,今天還來?”五條悟似笑非笑,“确實得去看看牙。”
他的鎖骨上明晃晃挂着一個牙印,過了一晚上居然都沒消退幾分。
枝枝心虛,她有用那麽大力嗎?
好像是有的,因為她以為無下限會攔住自己,所以發洩似的很用力。
無下限,你怎麽回事!不該出現的時候哪哪都有你,該出現的時候你跑哪裏去了?
無下限,造成雪見未枝社死現場的第一禦用道具。
“拿創口貼貼一下怎麽樣?”枝枝小心提議,“你看,電視劇中晚上被女主角抓花脖子的男主角都是用創口貼遮掩,被人問起時只需要露出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含蓄眼神直接秒懂。方便簡潔又快捷,還可以有效提升雄性魅力,營造自己格外勇猛的假象……”
五條悟:“假象?”
枝枝:“嗯,假象——真的也行,關我什麽事呢。”
不對,說錯話了,她是罪魁禍首來着。
枝枝立刻往回補救:“假的都是電視劇演員!五條老師怎麽會假呢?即使不用這種小心機手段老師也是最勇猛的男人!用創可貼遮掩只是為了文明城市的市容市貌着想,我有粉紅小兔、粉紅小豬和粉紅小貓的創口貼,我們集郵一樣來一個怎麽樣?”
花花綠綠粉粉嫩嫩的,多好看。
“不要。”五條悟笑眯眯地拒絕了,“我要帶着它去高專,告訴所有人枝枝昨晚的罪行。”
怎、怎會如此!雪見未枝瞳孔地震。
原來如此,她悟了,她明白了一切。
昨天五條悟是故意撤下無下限的!就是為了留下枝枝犯罪的證據,抓住她的把柄!這個可怕的、心機深沉的惡毒大人!
她還是太嫩了,竟沒有察覺社會的險惡。
雪見未枝不甘不願地從被子裏爬出來,松鼠睡衣皺皺巴巴地穿在身上,背後拖着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
露過五條悟的時候小姑娘悄咪咪地用尾巴尖擊打他的小腿:看招,尾巴攻擊!
五條悟眼皮不眨地揪住大松鼠尾巴撸了兩把,他挑起睡衣附帶的兜帽,嘩的一下遮住雪見未枝的視野。
哐當一聲,枝枝頭撞在門檻上了。
五條悟無聲爆笑,被憤怒的小姑娘一把掀開帽子狠狠踩了兩腳。
無下限:嗨:)
踩不着。
“幼稚鬼!”雪見未枝大聲逼逼,“我要去找硝子姐姐告狀。”
“我也要去找硝子告狀。”五條悟蹲下來指指鎖骨上明顯的牙印,“我還有證據,你有嗎?”
瞎!好氣啊!
雪見未枝憤怒地回到房間,抓出悟喵激情毆打。
悟喵:老子信了你們的邪。
只有貓貓受傷的世界出現了。
五條悟眼眸含笑地看少女帶着氣重重地走進走出,活脫脫一只噴火小恐龍。
昨晚可沒有那麽精神,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把他都吓一跳。
雖然偶爾見到不一樣的枝枝相當驚奇,感覺也不賴,但還是這副活力滿滿的樣子最可愛。
“走了哦。”五條悟招呼她過來,“去拔智齒。”
拔牙,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如果問現代人最害怕什麽醫生,牙醫很可能超越法醫排在第一位。
畢竟死都死了,還怕什麽醫生。
牙醫室的麻藥是全醫院最莫得用的麻藥,就算連打兩針,該疼的也還是會疼。
更何況家入硝子不打算給雪見未枝用麻藥。
拔牙嘛,嗖得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不可以我不行!”枝枝躺在解剖臺上——是的醫務室竟然只有解剖臺這合理嗎——刺眼的白光迫使她閉眼,手臂胡亂揮了兩下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全麻吧!半麻的話我申請打兩針!”
“沒有麻藥。”家入硝子無情地說,“我的病人用不上麻藥。”
你指的是躺在解剖臺上的病人嗎?那的确是不需要……
雪見未枝牢牢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她要抓,五條悟也就伸了一只手給她随意握。
家入硝子奇怪地看了一眼五條悟:“秤正在訓練場和咒骸訓練,你不去看看嗎?”
她口中的“秤”是今年的新生、五條悟現在帶的學生、雪見未枝的學弟。
“不用。”五條悟毫不在意枝枝因緊張指甲掐進他掌心的痛感,“今天的安排是咒骸訓練,過幾天才是和我對練。”
雪見未枝和秤見過的,他們偶爾也一起訓練。奈何枝枝破壞力太強,被夜蛾正道請出了高專訓練場。
夜蛾正道:別來學校炸房子,謝謝。
寂寞的枝枝迫切希望高專再招收一位和她一樣破壞性極強的特級咒術師與她一起承擔炸學校的重任,她一定會背負起學姐的責任!
秤是個省心的崽,解剖臺上躺着的那個才是最不讓人省心的。
“開始了。”家入硝子戴上口罩,用手術鉗分開患者上下兩邊牙齒,“會有點痛,忍着點,忍不了也沒辦法。”
這真的是醫生安慰病人的态度嗎?枝枝更慌了。
她真的很怕牙醫,因為過度攝入甜食的原因福澤谕吉也特別讓與謝野晶子給枝枝看過牙,當時與謝野醫生使用的道具是——狼牙棒。
雪見未枝想破腦袋也不知道看牙齒為什麽要用狼牙棒。
自此,牙醫給她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好了,不怕。”五條悟站到雪見未枝旁邊,“和昨天我給枝枝看牙齒的感覺是一樣的,你昨天有很怕嗎?”
沒有,但是……
非常、非常奇怪。
比起昨晚,她寧肯要痛一點看牙方式。
“拔完智齒之後可以吃一點冰淇淋——記得用另外一邊的牙齒。”家入硝子手下用力,“這邊短時間不要咀嚼硬物。”
那顆智齒的位置實在是很刁鑽,家入硝子一時間居然拔不掉它,枝枝痛得小聲哼哼。
她感覺自己死死抓住的手忽然抽開了。
宛如溺水者抱住的浮木被人奪走,心一下陷入空洞的冰涼。
枝枝:?!
辣雞老師!居然在最痛苦的時候棄學生于不顧!壞蛋!混賬!狗男人!
雪見未枝一時居然都不痛了,恨果然是比愛更激烈的力量。
她在心裏把五條悟翻來覆去地罵,在唇齒間咯吱咯吱地咬,比啃木頭的倉鼠下口更用力更兇狠。
等拔完智齒,她要把五條悟的喜久福全部吃光光!光光!
“來,啊。”
散發冷氣的綿軟奶油觸碰唇瓣,一勺冰冰涼涼的冰淇淋被塞入口裏。
枝枝下意識地啊嗚一聲,美滋滋吞了滿口的甜。
“你這不是在給我添亂嗎?”家入硝子一邊矯正位置一邊沒好氣地說,“誰拔牙的時候吃冰淇淋?牙醫沒把你們趕出去麽?”
“硝子最好了。”五條悟敷衍地求饒,他挖了一勺冰淇淋貼着雪見未枝的唇瓣逗她,“還疼嗎?撒嬌精。”
有冰淇淋吃,他愛怎麽說都行,枝枝偶爾可以很沒有骨氣。
她不痛了也不哼了,也不在心裏大罵五條悟了,滿心滿眼都是冰淇淋。
五條悟就看着先前緊閉着眼不敢睜開的女孩子眉頭松開,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看樣子也不需要什麽麻藥,恐怕硝子下手的時候她都不會反應過來。
他們互相望着彼此,明明是醫務室主人卻感覺自己很多餘的家入硝子淡定地手下用力。
她麻利地結束作戰,鉗子鑷子一離開口腔,雪見未枝滿血複活。
“冰淇淋冰淇淋!”捂着腮幫,雪見未枝小聲撒嬌。
五條悟仿佛看到一條又細又長、尾端卷起漂亮弧度的尾巴在她背後亂晃。
他笑了一下,把整盒冰淇淋給她,由着她吃。家入硝子收拾好器材,眼神在五條悟脖頸上溜了一圈,淡定地離開醫務室。
五條悟任同僚打量。他今天沒穿那身高專-制服,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鎖骨盡露,
“某人咬了我的人,吃光我的冰淇淋,連一句謝謝都沒有。”五條悟故作難過地說,“五條老師好可憐啊。”
這麽一說枝枝好像是有點沒良心,小姑娘摸着自己的心髒感受一下:活的,在跳。
“那——我來實現老師的一個願望吧。”雪見未枝雙手合十拍掌,“什麽都可以,愛與正義的美少女無所不能。”
就算是摘下星星送給你摘下月亮送給你,她也會努力把自己發射到外太空達成願望。
五條悟不要她摘星奪月,他一時也沒想到枝枝會讓他許願。
他沒有什麽願望,或者說,沒有他認為自己達不成的願望。
但這麽好的機會,錯過多可惜啊。
五條悟在回憶裏看過一遍,除去無法挽回的錯誤,只有一個小小的遺憾。
真的很小,小到在記憶中如同一縷不起眼的灰煙,他只依稀能讀出一分不太高興的、略帶郁悶與不滿足的心情。
新年,煙花,一個人。
很漂亮的煙火。他想着,可以帶枝枝踏空到雲端上看,她一定很高興。
但事實是,新年她是要回家的。回橫濱,不在東京。
不在他身邊。
“實現我的一個願望嗎?”五條悟說,“那今年,枝枝和我一起過年吧。”
空蕩的寂靜的公寓,或許可以不只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