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沉大佬
陶予溪出院這天,天氣晴朗得要燃燒起來。
姚向瑾沒有意外地出現在了病房裏,外頭那麽熱,他卻如閑庭信步。
“其實你不用來的,梅姨已經把我東西帶回家了,我現在一身輕松,打個車就行了。”陶予溪已經拆了石膏,為了證明自己恢複如初,她特意表演了走路和轉圈。
“我來一趟不僅是送你回家,還是為了給你帶個消息的。”姚向瑾很懂陶予溪的心思,“新的采風點幫你找好了。”
“真的?這麽快!”
果然,陶予溪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到了采風的話題上。
“總之不會再讓你去爬懸崖了。”
“上回也不是爬懸崖,是不小心……滑了一跤。”陶予溪讪讪道。
姚向瑾盯着她,眼中是難得的嚴厲。
陶予溪被他盯得難受,主動問:“你給我找的是哪裏?”
“植物園。”姚向瑾說,“我和園長是朋友,聽他說這個季節園裏會有驚喜,你不是想畫撞色主題嗎,我覺得适合你。就是不知道和你看中的那懸崖比,是不是還不夠刺激?”
對着姚向瑾明晃晃的警告,陶予溪連忙說:“植物園好呀,懸崖只有遠景視角,植物園裏除了中遠景,興許還能有不錯的微觀視角。你知道,我之前就畫過蟲類微觀視角的系列畫……”
提到繪畫時,陶予溪的目光總是單純又熾烈,比星光更盛。
姚向瑾面對這種目光完全沒辦法。
身在傳媒圈中,他見過不少熱衷于争奇鬥豔的女明星,陶予溪雖然不是明星,卻像星辰與花海中藏着的驚喜,有時他也……舍不得與人分享這驚喜。
他的目光終于從嚴厲轉為柔軟:“你剛剛出院,短時間內不能開車,明天開始我送你去植物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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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陶予溪拒絕,他又說:“就這麽說定了,別讓我擔心。”
陶予溪欲言又止。
姚向瑾的關心她一直心裏有數,該坦誠的話她也說過,但這個人的倔強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能想到的回報他的方法,就是讓作品更出色,這樣他作為經紀人的獲益也更豐厚——雖然他從來不在意那部分收入。
回到獨居的公寓後,陶予溪先是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身體浸入一池溫水後,她發出一聲喟嘆。
中斷了兩個月的生活和工作,從這一刻開始重新接軌了。
梳洗收拾一番,本來是要好好睡上一覺的。不知是因為在醫院睡得太多了,還是心裏惦記着事過于興奮,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也沒合眼。
這份迫不及待,也證明工作的心态又回來了。
要不今天就去植物園吧!
打定主意後,她很快就起床換衣服,然後拖着一只銀色行李箱出了門。
作為一名聲譽不俗的畫家,陶予溪的主要收入來源是自主創作和商業畫稿。因為形象好,她也有一些廣告代言和跨界商業合作項目。這些都得歸功于姚向瑾這個經紀人的成熟運作。否則以她的佛系性格,恐怕很難一邊養活自己,一邊享受創作。
幸運的是,現在的她可以把熱情全部放在創作上。
去植物園采風,就是她自主創作的一環。
簡單來說,就是她策劃了一個系列的主題,并圍繞這個主題進行創作。今後這些作品可以參展、出售、評獎。
這一次她定下了“撞”的油畫主題。
來植物園,最容易想到的便是色彩的撞擊。
偶爾,也會尋到不同物種在自然空間中的沖撞。
至于哪一種在畫布上的表現力更強,還需要試試才知道。
她入園後逛了一圈,找到了幾處不錯的景致。
等定好布置畫架的地點後,她從行李箱中取出折疊椅坐下,在稿紙上匆匆掃了幾筆。
一只麻雀“叽叽”兩聲,在她腳邊停下。
她剛投去驚喜的目光,毛絨絨的麻雀就撲騰翅膀飛了起來。
越過她頭頂,雄赳赳地沖向她後方。
她跟着麻雀轉身,就見那團毛絨絨越過黑色鐵栅欄,進入不屬于植物園的領域——在一面磚紅色的牆壁前減速,停上窗臺。
翅膀一收,細腿輕挪,卻不知是遇到了什麽可怖的目光,驟然失了平衡。
“啾——”
摔了個顏面無存。
待麻雀艱難地從泥地裏翻身,準備重振雄風時,陶予溪已經看到了更讓她在意的風景,眼前倏然一亮。
與植物園一牆之隔的那裏,是一棟私人別墅。
越過黑色的镂空鐵栅欄,可以一眼看到別墅和寬闊的院子。
她心頭一動,調轉畫架的方向,在空白畫布上勾勒起那建築。
用鉛筆打着草稿間,她頻頻低頭,擡頭,低頭,擡頭,冷不丁對上了一道陌生的視線。
不好!
陶予溪的手抖了抖,鉛筆尖端生出一道不和諧的線條。
那道視線從遠處而來,現在已經到了近處,越過鐵栅欄望向她。
“小姐,請問您在做什麽?”一名年輕男人站在別墅庭院裏,打量着她和她的畫具。
“哦,我是覺得現在還是到處郁郁蔥蔥的季節,但您家的別墅卻能在綠意的包圍中散發一種死氣沉沉的肅殺之感,實在是很驚人。”陶予溪急忙解釋,“我忍不住就……看呆了,好想畫下來。”
江助理嘴角抽了抽,他一時不能确定剛才聽到的這番話是不是一種誇贊。
眼前的人明明是個嬌軟美人,怎麽一臉迷上了黑暗物質的表情?
“不是我家的別墅,是我老板的,我是他的助理。”江助理說,“您不可以畫這裏。”
“是我太唐突了,向您和您老板說聲對不起。”陶予溪收筆道歉,“我這就離開。”
江助理點點頭,回了別墅。
他一邊走,一邊覺得哪裏不對勁:剛才那位小姐怎麽有幾分眼熟?
美女,畫家,暗黑系……
他終于想到了什麽,頓時大驚失色,馬上跨着大步子進屋上樓。
陶予溪有幾分惋惜,但充分理解過錯在她。
這下即便是回轉方向去畫對面的植物園她也不大好意思了。
還是離開這裏去別處吧。
她開始收拾工具。只不過剛才一激動就翻出了不少東西,現在不僅要收起畫架、椅子和畫布,還得整理顏料、筆刷、工具刀、油壺……需要費些時間。
“陶小姐!”
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陶予溪停了動作,揚起頭,又一次對上江助理的目光。
這一刻的江助理突然像換了一副臉,竟然笑眯眯的,帶點讨好的意味。
“你……怎麽知道我姓陶?”陶予溪記得剛才沒有自報家門。
“您是知名畫家,我剛剛才認出,不好意思。”江助理說,“我姓江,叫我江助理就行。”
“是我的榮幸,江先生。”
陶予溪有幾分受寵若驚,畢竟畫家再知名,也很難做到家喻戶曉。眼前的人竟然能認出她,這和中獎的概率差不多了。
“我們老板說如果是您的話,這棟別墅可以任您畫。您看要不要進來?”江助理越說越熱情。
“進來?”
陶予溪留意到鐵栅欄間有一扇小門,江助理已經取來鑰匙,準備開鎖了。
“那……那就打擾了。”
“沒關系,您東西不少,我來幫您拿。”
才說了不讓人家畫,沒多久又舔狗般請人進來畫——如此明顯的打臉行為,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江助理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眼前這位陶小姐絲毫不在意,反而一直道謝,還在搬好東西後遞出了自己的名片。
江助理客氣地接過名片:“陶小姐,很高興認識您。”
他話音落下,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她發紅的手指。
今天陶予溪出門時穿了件簡潔又不乏設計感的黑白衫,搭配長及腳踝的牛仔裙,青春飛揚和恬靜婉約兩種氣質在她身上融合得十分和諧,可惜還是失策了。
蚊子太多了!
與植物園相鄰的這棟別墅雖然環境好,蚊蟲卻不少。越是這種風水寶地,越是小飛蚊的樂園。
江助理給陶予溪安排了院子裏的一處休閑桌椅後就進了屋。
她只坐了片刻,手指、手臂和腳踝就紅了好幾處。
“陶小姐。”江助理再次從屋裏出來時,手裏恭恭敬敬地捧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一瓶……
驅蚊液。
“這邊蚊子毒,這是給您準備的驅蚊液。”江助理躬着身子将托盤往休閑小桌上一放,頗有點豪門世家裏的管家風範。
陶予溪抿唇笑了笑,又擔心自己不太禮貌,憋着沒發出聲音,臉微微漲紅。
這一刻,在別墅二樓一間沒開燈的屋裏,有個身影正透過窗子盯着她。
遠遠地,用視線描摹她的眉眼。
但她渾然不覺。
“謝謝你啊,江先生。”
“不客氣,這是我們家先生的吩咐。”江助理此刻沒有說“老板”,而是稱呼“先生”,一副對管家身份入戲的模樣。
“你們家先生?”陶予溪微怔,又很快恢複笑容,“有機會一定要當面向他道謝。”
別墅主人明明在家卻沒有現身,想來是不方便,所以她也沒有主動要求見面。只是已經開始考慮下次該帶點什麽禮物了。
畢竟,一幅油畫不可能一天完成。她恐怕還要來打擾好幾天。
傍晚,陶予溪離開的時候是從別墅正門走的。
大門外的大理石牆面上有一塊精致的銘牌,上面工整刻着“殷宅”二字。陶予溪拉着行李箱在門牌前瞅了瞅,又擡眼望向三層樓的別墅主樓,若有所思。
殷宅?确實挺“陰宅”的。
等等,殷這個姓這麽常見嗎?
前幾天她才回憶起自己的初中同學殷問,今天又遇到了姓殷的神秘老板,是不是有點巧?
等那道拖着銀色行李箱的娉婷身影從大門之外的路盡頭消失時,別墅二樓書房裏的人還沒收回目光。
江助理上樓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恍然間,他覺得自己瞧見了一只大金毛,眼巴巴地望着出門的主人。
“咳咳。”他輕咳兩聲,把剛才拿到的名片遞給殷問,“殷總,這是陶小姐給的名片。”
殷問按動輪椅,轉過身來。
他接過名片,低頭摩挲了下。
上面寫着陶予溪工作室。
聯系方式卻不是她的,而是經紀人姚向瑾的。
他莫名有點生氣。
“是那位陶小姐沒錯吧?”江助理問。
是那位殷總偷偷關注許久卻又從來不敢打擾的陶小姐沒錯了。
殷問不說話。
“她說明天還要來呢,您到時候要見見她嗎?”江助理又問。
殷問還是不出聲。
江助理暗暗嘆氣,是他多嘴了。
自從兩年前殷總車禍傷了腿之後,他整個人是愈發地陰沉古怪。
他改成了在自家別墅裏辦公,一周才去公司一兩次。就算需要見重要的合作夥伴,也常常是讓副總代他面談。
這兩年來,公司高層見到殷總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的。
他應該不樂意和外人見面吧。
江助理正要轉身出去,卻聽見殷問開口了,嗓音低沉微啞。
“你看……”
他回頭,等了兩秒:“殷總?”
“我頭發長了嗎?”
“呃。”江助理反應片刻,“要請理發師上門一趟是嗎?”
書房沒有開燈,天色愈發暗沉。殷問的臉浸在陰影裏,只有喉頭發出“嗯”的一聲。
聽着不情不願,卻又有一股別扭的喜悅。
江助理眉頭抽了抽,他心裏有數了。
這位陶小姐可不是什麽外人。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要正式重逢啦,絕對是意想不到的重逢方式,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