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禮
這天晚上,陶予溪夢見了4歲的自己。
那年那日,她第一次執起筆墨,在外公手把手下畫了一幅枇杷圖。
雖然畫得簡單,但她明目灼灼,開心又盡興。
畫面一轉,暖融融的色調開始凋零。
女孩一夕成長,入了中學後,開始面臨選擇——那時她仍以為自己是有選擇的。
是專心學業,和同學一樣考上重點高中,再進入大學?
還是走另一條路,目标直指高等美術殿堂?
後來她知道,她的選擇權并不在自己身上。
朦胧夢境中,是母親的聲音在耳邊反複鉗制她。
“你才多大年紀,哪懂得什麽是最重要的?”
“你有什麽不高興的?”
“你看看自己,這樣恍恍惚惚的,多醜。”
“連你也不聽我的話?好,你最好不要後悔。”
她醒來時,已經天明。側頭一看,睡着時的淚竟然打濕了枕頭。
而殷問這邊,則因為守了一夜的門,眼下有了兩團烏青。
江助理見到他憔悴的樣子吓了一跳:“殷總,您頭疼,還是腿疼?”
Advertisement
殷問不是一個沒有規劃的人,唯獨在和陶予溪的關系上,他不知道自己想要達到什麽目标,也不敢想。
他身上幾乎所有的優柔寡斷,都是被她召喚出來的。
但他知道,他是屬于她的魚,只要她放下鈎子,他就會義無反顧地咬上去,還要順着杆子嗖嗖地往上爬。
沒有杆子?
那就自己制造杆子。
陶予溪用過早餐後,就去找步行街盡頭的一間名人故居。
周潛辦書法的地點,就在這個古色古香的名人故居裏。
這處故居本是受到保護的文化遺産,還沒有過用來辦展的先例。但是這次有了殷問的團隊在幫忙,書法展才能在這裏舉辦。
周潛檢查了布展情況後,就去緊挨着故居的一間茶樓裏先歇着。他等的是陶予溪,卻沒想到有人先她一步來了。
“殷總?”周潛看着來人有些吃驚,連忙将其引進包廂內。
“周老,早上好。”殷問淡淡地打招呼。
他和江助理本來在附近轉圈,預備“邂逅”佳人。但他臨時看到有商戶貼出抗議告示,就讓江助理去了解情況了,自己則鬼使神差地找上了周潛。
周潛以為殷問關心他的書法展,對他說了一番客氣話,又叫了茶點。
兩人雖然有來有往地聊了幾句,但周潛總覺得和殷問不在一個頻道上。
叩門聲響起。
“許是我那個陶丫頭來了。”周潛笑呵呵站起來,“我去給她開個門。”
沒想到,他給陶予溪開門之後,回頭一看殷問已經不在原來的位子上了。
他望向屋內的屏風,微微挑眉。
這個殷總,心思倒是挺獨特。如果來人是陌生人,他完全沒有必要藏起來,想起他的助理殷勤地邀請自己來這個小鎮辦書法展,又旁敲側擊地打聽陶予溪的往事,原來是醉翁之意在美人。
他了然又感慨,殷問明明是一個自私冷漠、目的明确的商人,竟然也有一顆赤子之心。
周潛沒有拆穿殷問,開始和陶予溪敘舊。
陶予溪不知道屋子裏還有一個人,而這人正豎着耳朵偷聽他們講話。
周潛寒暄一番後,眼光一轉:“陶丫頭,你今年多大了?”
陶予溪沒有多想,如實答:“27歲了。”
周老爺子笑呵呵道:“我有三個孫子,分別是33歲、28歲和25歲,你看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陶予溪還懵懂,屏風後的殷問卻是如臨大敵,手指緊緊摳在屏風的镂空花雕處。
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壞糟老頭子繼續說:“不是我自誇,我那幾個孫子長得都清秀,以我眼光來看,和你般配得很。怎麽樣,你挑一個處處?”
周老爺子說“挑一個”的時候,就像一名渾然讀不懂空氣的上司,而沒有撺掇人相親的那種試探。
陶予溪幹笑一聲,正要拒絕,就聽見屏風後傳來了動靜。
是“咔噠”的一聲脆響。
她扭頭,只見那個精致的木雕屏風應聲倒地。
殷問身子完全露出來,一只手還舉着一塊殘缺的雕花——他剛才是硬生生摳下了屏風上的裝飾。
屏風已倒,動靜頗大,殷問卻依然面色如霜,不見任何不安。
只不過,他丢掉了手中的雕花,舉起手機,對着電話那頭說:“江成,茶樓的屏風質量不行,換家供應商。”
陶予溪還在疑惑殷問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聽到他說供應商,才想到他應該是來考察的,又恰好與周老爺子認識。
她沒有多想,周老爺子則看破不說破。小子妒意還挺重,就是不知是真的在乎陶丫頭,還是單純的占有欲。
他聲色沉靜地對陶予溪引薦:“陶丫頭,這位是雪山集團的殷總,這次書法展的贊助方。”
又對殷問說:“殷總,這是……”
還沒等老爺子介紹,殷問就主動說:“我們認識。是同學。”
話裏還帶着淡淡的委屈。
陶予溪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今天的殷問,似乎有點不一樣。
三人一起喝了幾杯茶,吃了些糕點後,陶予溪去了趟洗手間。
周潛和殷問又有了單獨聊天的機會。
殷問沒打算聊什麽,自從周潛要給陶予溪介紹孫子以後,他看73歲的周潛就用了看孫子的眼神。
周潛倒是也沒有不痛快,說起了陶予溪小時候學畫的趣事。
殷問眉目漸漸舒展。
周潛見殷問是愛聽的,知道他還算關心陶丫頭,于是長嘆一口氣,曲着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着:“她最好的賽道,你知道在哪裏吧?”
殷問沉默一秒,說:“我不知道。”
陶予溪17歲就創作出了《蟲語》系列,震驚了當時的藝術圈。周潛一直希望她能繼續國畫事業。
這麽明顯的暗示,殷問怎麽會不知道。
周潛被殷問的話一噎,又耐着性子解釋道:“你說油畫再好,能有我們國畫有特色?陶丫頭這幾年是胡鬧了,要是她繼續國畫,以後會大有建樹。她是我們振興文化的重要人才啊。”
“是嗎。”殷問冷冰冰地說,“可我覺得,沒有什麽是最好的。”
殷問的不以為然,讓周潛有幾分意外。
殷問大學畢業沒幾年就坐上了雪山集團的總裁位子,雖然有高層和秘書團輔佐,但面對這麽大一家公司的內争外鬥,他只能把自己訓練成上位者的心态。
最重要的便是,去情緒化。
這樣的他,自然知道将什麽擺在什麽位置上才是利益最大化。
但聽到別人說陶予溪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他卻無法贊同。
心頭更是有股無名火。
天才少女就一定好嗎?
去最好的賽道就一定正确嗎?
難道,讓她按着自己的想法“胡鬧”,讓她輕松又開心,不是最好嗎?
陶予溪回到包廂時,裏頭只有殷問了。
“布展那邊有點情況,周老被助理叫走了。”殷問淡淡解釋,“他說晚上的晚宴再聊。”
她“嗯”了一聲,沒有坐下:“那我……”
她本來想說那她也回去了,沒想到殷問驅着輪椅上前,塞給她一只盒子。
“這是……”她愣住。
“送給你的。”他頓了頓,“回禮。”
陶予溪回過神來,上次她送他一支鋼筆,所以這是那鋼筆的回禮?
她看手中方方正正的盒子,足有油畫用的調色盤那麽大,心生好奇。
殷問用餘光觀察她的反應,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這禮物。
他從來沒有給女人送過東西,但大概也是知道最受歡迎的是包包、首飾之類的。可他的陶陶怎麽能和那些尋常女人相提并論?為了這份禮物,他可是絞盡了腦汁。
他清咳一聲:“不打開看看?”
陶予溪“嗯”一聲點下頭,打開盒子。
一股令人懷念的清香漾起。
像是學生時代的味道,融着陽光的慵懶和清甜。
只見盒子裏裝的都是小塊小塊彩色的、方方正正的橡皮擦,足足擺了十行十列。
她微微一愣,“撲哧”就笑了。
殷問還在緊張,解釋的聲音帶了點顫意:“這些是橡皮擦。”
“嗯。”她答。
“不管是什麽筆寫的,都可以擦得掉。”他又說。
“可是,這不是畫畫用的橡皮擦。”陶予溪說。她平時打素描草稿時也是很費橡皮擦的,但那些都是專用的繪畫橡皮。
和這些看着白白嫩嫩或是花花綠綠的不是一種類型。
殷問有幾分羞窘,難道不是畫畫用的,就不能送她了嗎?
陶予溪看他有點委屈的模樣,莞爾一笑。
明明是這樣一張叫人退卻的冷面孔,卻又顯露出不易覺察的孩子氣。
“不過,它們可以用來擦別的東西。”她微微俯身,像是征詢般問,“比如不開心的事,應該也可以吧?”
殷問緊張的臉色有所緩和:“那當然。”
又因為她的倏然靠近,他臉色再度燃燒。
此時此地,在這私密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陽光透過窗子灑進包廂,給她白皙的脖頸和鎖骨鍍上一層夢幻色。
殷問只覺得口幹舌燥,半句話也說不出。
陶予溪的目光一顫,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靠得太近了。
心是暖的沒錯,可臉上怎麽也有了火燒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請在看的寶寶們輕輕點一下收藏,這樣更新更有動力啦!感謝在2021-09-12 19:58:58~2021-09-16 16:18: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龍甜甜 9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