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邂逅
小桃被警察帶走之後,整整有一個星期的時間,陶予溪和殷問互相都沒有聯系對方。
明明加了微信的。
她的那幅畫被包裝得很完好,送到她的工作室了。
陶予溪收下畫以後,打開微信,認為應該發條消息以示禮貌。
“畫已經收到了,謝謝!”
殷問的別墅在火災後開始重新修整,他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個星期。這個星期裏,他來公司的次數比以往時候都要多。只不過,他整個人也比以往更加陰沉,難以接近。
被駁回重做的方案大幅度增加。
高層會議上,一名分公司經理正在彙報新建旅游小鎮的運營計劃,中途,不知是誰的手機發出一聲響。
主位的殷問撩起眼皮,目光冷冷一掃。
全場人都覺得頭皮一陣涼飕飕。是誰,這麽不怕死,在高層會議上忘了把手機靜音!
下一秒,殷問從桌面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原來是殷總的信息,那沒事了沒事了。
“畫已經收到了,謝謝!”
明明沒有幾個字,殷問卻盯着信息看了半天。
分公司經理還在戰戰兢兢彙報着計劃,但大家都發現殷總似乎已經神游天外了。
會議結束後,江助理跟随殷問回到了總裁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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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總,警方那邊查到了指示小桃的幕後公司。”江助理遞過來一份資料。
殷問接過資料,翻了幾頁。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公司,主營業務和雪山集團旗下的業務有部分交叉。
“蚍蜉撼樹而已。”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自覺的威嚴。
“殷總,雖然這家公司不足為懼,但是他們在網絡上花了不少力氣抹黑集團和您,您看要不要……”
過往面對輿論的抹黑,殷問都是一副随別人折騰的态度,在江助理看來,這可太消極了!
雖然雪山集團在殷問的堅持下沒有上市,不走資本路線,也不用擔心總裁形象會影響股價,但任憑外人随意抹黑,豈不是被人當猴子耍嗎!
他一定要勸勸殷總。
殷問還想着微信聊天框裏躺着的那條消息。
陶予溪在感謝他,客套又疏離。
說實話,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是欣喜的,因為他們之間的第一條微信是她發的,說明她邁出了主動的一步!
可他還是有點生氣。
一想起她那天在別墅說“不用再來了”之後就絕情離去,他的臉就一陣青一陣紅。
她讨厭他嗎?
她嫌棄他嗎?
她……
“殷總?殷總!”
江助理的聲音把殷問的神志拉了回來。
他用手摩挲着手機屏幕,就像捧着什麽寶貝一般。
他還沒有回複她,是因為萬一這是唯一的機會,他要說些什麽?說些什麽,才能讓她不讨厭他。
“找本市最好的公關公司。”殷問回答江助理,“把網上的輿論好好收拾收拾。”
江助理還沒開始勸呢,就聽見殷總給了他意料外的回答。
“殷總,你終于想通了!”江助理激動得聲調都高揚了幾分。
“你說,這樣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怕我了?”
殷問沒搞明白那天陶予溪從別墅落荒而逃的原因是什麽,不過他排除來排除去,覺得他在外頭的名聲不夠好恐怕是一個重要原因。
明星都有人設,而他……
“讓公關公司清理掉那些垃圾輿論之後,也給我立個人設。”殷問說,“要溫柔紳士類的。”
她那麽溫柔,應該也會喜歡紳士型的,嗯,不會錯的。
“呃,殷總,這恐怕有點難。”江助理感覺整個眼周都抽起來了。
“很難嗎?”殷問眉頭微皺。
“不過,本市做輿情監控最好的公司,我已經找到了。”江助理說,“或許您還會有點意外。”
“為什麽意外?”
“那是姚總的公司。”
姚總,就是姚向瑾。
就是現在還在陶予溪工作室轉來轉去的姚向瑾。
殷問一邊攥着手,一邊強迫自己咽下那喧嚣的醋意。
“安排我們見一面,我有事要問他。”他說。
繼上一次電話交鋒之後,殷問和姚向瑾又一次正面交手了。
這次是在雪山集團的會議室裏。
他們先是公事公辦地談了網絡上輿論淨化的業務,之後話題自然就轉到了陶予溪身上。
殷問斟酌一番後,問:“陶小姐她……最近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帶着幾分和冷峻面相不符的小心翼翼。
姚向瑾啞然失笑。
他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之前她在懸崖摔傷住院的事,你知道嗎?”
殷問以為他要挑釁,畢竟住院期間陪着她的人是姚向瑾。于是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想到姚向瑾接着說:“她住院兩個月,卻沒有一個家人來探望過。都是我和保姆在照顧。”
殷問故意忽略了最後一句話,一臉冷酷地問:“她和家裏關系不好?”
“确切地說,是和她媽媽之間……”姚向瑾說,“她心裏有難關。所以連住院這種事,她都不願意告訴家裏。”
姚向瑾承認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他想把陶予溪留在身邊。或許天長日久,她總會依賴于他,哪怕那份感情不是愛。
但是這幾天,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反常。
雖然她刻意表現得一如既往,但偶爾的失神還是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害怕,那異常和殷問有關。
但萬一,真的有關呢?
過去姚向瑾就想過,如果有一天陶予溪有了真正在乎和喜歡的人,他會讓自己走開。唯有這樣,他才能原諒自己這幾年的自私。
于是他對殷問透露了這個消息,這是他對殷問的考驗。畢竟他自己沒能撫平陶予溪心裏的傷痕,那麽殷問能做到嗎?
陶予溪那邊,自從給殷問發了第一條微信後,始終沒有收到回複。
但幾天後,她收到了一封邀請函,裏面夾着一張酒店入住卡、一張信紙。
信上只有一行鋼筆字。
“陶丫頭,恭候!”
筆跡雄渾俊秀,署名是潇灑的“周潛”二字。
周潛老爺子今年七十三歲,是書法名家,有“一筆千金”的盛名。他也是陶予溪外公生前的摯友,昔日她跟随外公學國畫時,也曾受到周潛老爺子的指點。因而周老爺子也算是陶予溪的半個師父。
算一算,自從外公去世後,他們有好多年沒見面了。
再看那封邀請函,說的是周潛老爺子即将舉辦一場書法展,會邀請數十位文藝界名流相會。
盛情難卻之下,加上多年未拜訪的愧疚,陶予溪當即推掉了之後一周的工作,準備前去赴約。
書法展的地點在一個新建的旅游小鎮,坐高鐵不到2個小時就能到。
陶予溪到了指定酒店辦理入住時,發現周潛給她開的是至尊貴賓卡,房間在視野最佳的8層。
在房間放下行李後,她就給周老打了電話,想約時間去拜訪他。
周老是個老頑童,說自己還在50公裏外的市區逛着呢,今天讓她先自己玩。
收起電話後,陶予溪的目光落在酒店書桌上的宣傳冊上。
這趟出行預計四五天,她沒有帶助理,只當是來散心了。
根據宣傳冊的介紹,酒店坐落的這個旅游小鎮有民俗和溫泉兩大特色。陶予溪暫時沒有泡溫泉的心情,但是注意到了酒店下方步行街的介紹,說是處處可邂逅古鎮風情。
她打算去散步。
畢竟是旅游區,民俗一條街上的小店十分豐富,街上還有身着民族服飾的演員在敲鑼打鼓和跳舞。
陶予溪逛盡興了以後,就進了路邊的一家馄饨店。
沒想到,她才坐下沒多久,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馄饨一碗。”冷清、微啞的嗓音,和所說的話有種強烈的違和感。
她擡頭,果不其然,看到了殷問。
殷問驅着輪椅進了店鋪。
剛才逛街時陶予溪就注意到了,這條街上針對殘疾人的無障礙設施特別齊全,殷問這樣坐着輪椅,也能方便地進出各種店鋪。
今天殷問身邊沒有江助理。
他看到陶予溪,也怔了一下。
店內座位基本都坐滿了,殷問略微猶豫,到了陶予溪桌旁:“好巧。”
“好巧啊。”她淡笑,這時想起了那本宣傳冊上有提到,這個旅游小鎮是雪山集團的産業。
殷問的目光中有略微的掙紮:“我能和你拼桌嗎?”
“可以。”她大方答。
兩人面對面坐着。
“對了,這個小鎮是你們開發的?”陶予溪打破了詭異的沉默。
“嗯。”殷問說,“今年集團的年會打算定在這邊,我先來考察考察。”
公司年會在哪裏辦,殷問向來是不上心的。但是江助理說要是想在陶小姐面前樹立好印象,首先要主動。主動的前提,首先是接觸。
于是,他主動聯系周潛,願意出錢出力出資源,把他的書法展定在了這個民俗小鎮裏。這樣一來,他和她的邂逅也就更為順理成章了。
自認為十分順理成章的殷問嘴角浮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這時,陶予溪點的一碗馄饨端上來了。
她拿起一小瓶醋,往湯上淋了幾圈,直到湯色變得有些深才停下。
她做這些時是無意識的,心裏還在疑惑殷問的話。年會而已,還需要集團老板本人提前來考察嗎?
“喜歡酸的?”殷問冷不丁開口。
“嗯?”她一仰頭,撞上殷問淺淺的笑容——他似乎心情很不錯?
哦,原來在說放醋的事。
她怎麽覺得,殷問這麽一問,還露出挺自豪的神色?
“山楂凍,也是酸的。”殷問像是在解釋。
“嗯,不排斥。”她說,“也可能有點喜歡吧。”
殷問唇角忍不住又揚了揚,因為她說,有點喜歡。
可能只是在說有點喜歡酸的,他卻忍不住要聯想成,有點喜歡山楂凍。
甚至,會不會也有點喜歡為她制作山楂凍的人……
或許是小鎮的氛圍輕松,兩人都比過往見面要自在了不少。
敲鑼打鼓的聲音近了。
一支少數民族隊伍進了店,在鼓聲中熱情地表演着舞蹈。
陶予溪的注意力被牽走,放松了許多。
兩人聊得不多,但因為街上熱鬧非凡,他們之間的氣氛倒也算是和諧。而且還十分和諧地,一起回了落腳的酒店。
自然,他們入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到這裏為止,陶予溪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畢竟,這家酒店也是雪山集團旗下的,而且是附近檔次最高的酒店。殷問如果要住,必然只會住在這裏。
一名笑容燦爛的服務員熱情地進入電梯,為他們按下樓層。
“先生,小姐,我們酒店的一層是24小時開放的天然溫泉區,有30座很受歡迎的浴池。”她用甜美的嗓音介紹道。
陶予溪留意到,服務員只按下了8層。
說明殷問也在8層。
更巧的是,他們的房間就在斜對面。
偏偏殷問在走廊裏又此地無銀地說:“好巧,我們住得這麽近。”
“嗯,好巧。”
陶予溪進了房間,關上門後,呼出一口氣。
她發現,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殷問了。
換上酒店拖鞋後,她走入浴室,在浴缸裏放滿了水。脫下帶着束縛感的衣裳,她把自己整個泡進了溫水中。
雖然服務員小姐熱情地介紹了酒店一樓的溫泉,但她今晚只想一個人放空。
而此時對面房間裏的殷問,正眼巴巴地等在門邊,等對面的開門聲響起。
等今天的第二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