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物課代長了水痘,夏津被委以重任,暫時代理幾天。
晚自習前她又跑了一趟文印室,去拿王炎下班前囑咐過的試卷,接着還要分發給年級十幾個理科班。
到地,試卷有點多,文印室老師直接讓她喊個男生來幫忙。夏津抱起來掂量了一下,能拿得動,正要說不用,就聽到文印室老師出聲:“哎!那個同學!”
她聞言轉頭,視線猝不及防撞上梁煊的臉,此時正摘下耳機停在門前,一臉疑惑。
“正好,幫老師把試卷搬到高二去。”
梁煊沒有拒絕,把手機放進校服口袋,悶聲抱起試卷就走。
見狀,夏津匆匆說了一句“謝謝老師”,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伸出手,說:“我也拿一點吧。”
這次他拒絕了,“不用。”
“好吧。”她不再堅持,“謝謝!”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可因為他走得實在太快了,夏津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到教學樓前,前頭的人忽然停住腳步,她一個沒注意,堪堪在他身後兩三厘米處剎住腳,霎時間鼻腔裏全是陌生的氣息。
跟本人氣質相似,梁煊身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像是洗衣粉留下的清香。
他轉身,“下午的事跟你道個歉。”
“嗯?”她又不懂了。
梁煊補充,“你跟別人組隊吧,我不需要那個,也幫不上忙。”
夏津第一次聽他說那麽長的句子,反應了一會兒才堅決道:“沒有!沒有人和我組隊了。”
“素描我一個人能完成,你可以幫忙攝影,不會幫不上忙的。”
她說完,又大着膽子和他對視,像是在保證說的都是真話。
梁煊垂眸,眼裏看不出任何波瀾,依舊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樣子,“你定吧。”
聽完,夏津的聲音難得有些雀躍,“好!”
——
晚自習已經開始,樓道的大燈開着,顯得四處都空蕩蕩,只回蕩着咚咚的腳步聲。
到了三樓,夏津直接讓他把試卷放在樓道的扶梯上,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默默按着每班人數數了起來。
梁煊看了一會兒,長腿移出一點又轉身,在她身後拎出一沓卷子開始數。
夏津愣了一下,才把紙條往他的方向挪過去一點,“謝謝你。”
兩個人效率快許多,整理完梁煊就離開了,看樣子又是往天臺走。
夏津把卷子按順序排好,沿着高二一班逐一送過去,連步伐都不自覺變得輕盈起來。
高二年級攏共二十個自然班,前十三個是理科班。她一路分發完,只剩最後一個體育特長班。
拐過水房,只見高二十三班的教室大門緊閉,窗簾也被拉得嚴嚴實實,但隐約能聽見裏面傳來的吵鬧聲。
夏津不抱希望地敲門,教室裏安靜了一瞬,緊接着是一陣作鳥獸散的動靜。
一個體型健碩的女生拉下鎖,擋在門縫前,看樣子比夏她高出幾公分。
見是她,女生松了口氣,才敞開門,問:“同學,你找誰?”
與此同時,整個體育班幾十道視線齊刷刷投了過來,看清後,甚至還有對着她吹口哨的。
女生當即回頭罵:“臭傻/逼,別丢人現眼!”
“……”
夏津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把手裏的東西給她:“你們班的試卷。”
女生薅了一把利落的短發,細聲說:“謝謝,這些男的沒什麽素質,你別在意。”
态度轉變實在太過自然,夏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說:“沒事,那我先走了。”
她跑着逃回課室,心想願再沒有下次。
——
夜色正濃,第二節自習課中途,學校教學區卻突然斷了電。
往常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恢複,樓裏起初還沒什麽動靜,直到十分鐘過去,課室的燈仍遲遲沒有亮起。
意識到是真的大停電,學生們當即炸開了鍋,紛紛跑到走廊交頭接耳。霎時間,整棟高中教學樓都是吵鬧的人聲。
值班的老師來趕人,情況好了一點,但大多數人回到課室裏依舊吵鬧,感染力很強。
除了重點班的,他們似乎都有處變不驚的本領,基本都坐在原位不動,甚至還有人打開手電筒繼續學習。
梁煊在停電前被陳一惟喊走了,位置空着,胡馨儀索性抓了幾包零食過來和夏津小聲閑聊。
而斷電原因不明,電工師傅搶修半小時無果,學校只能提前放學。
三樓都是理科班,男生占了大多數,張雄發的擴音喇叭還沒關,他們已經一窩蜂地沖出教室,發出各種歡呼,場面堪比國足奪冠世界杯。
兩人的家是反方向,出了校門,夏津就自覺跟胡馨儀和李楠分開了。
因為比平時早放學一個小時,河堤沿街的許多小食店還沒打烊,她晚飯只吃了幾口,便買了一個熱騰騰的雞蛋灌餅一路吃着回公寓。
小區門口值班的保安是個熱心腸的大爺,見她這個鐘點回來有些驚訝,擔憂地問,“是不是生病了?”
夏津搖頭,“學校停電了,提前放學。”
“哎喲,這整挺好,快回去歇着吧!”
她從兜裏掏出一顆巧克力放到保安室的桌子上,“鄭伯伯晚安。”
在樓下走了幾圈消食,待感覺有些冷了她才按電梯上樓。
回到公寓,門前堆了好幾個快遞,生鮮零食日用品都有,夏津不由得暗暗在心裏吐槽一下爸媽,實在太能買了。
她把東西一樣樣搬進屋,拆完慣例先拍張照片發到一家三口的群裏報備,而後再心累地把水果蔬菜放進冰箱保鮮,肉類放到冷凍層。
她會做的菜式不多,等着周末去舅舅家時一并轉移走,其餘一些日雜品則一股腦塞進櫥櫃,要用的時候再找。
清理完的快遞盒占了三分之一的客廳,夏津逐一摞好推至門外。整棟公寓20層,為了減輕保潔的工作量,她每次都會把紙皮箱一一拆開疊好,已經成了習慣。
她在門前忙活着,突然,電梯在身後叮了一聲。
想起那個還沒見過面的鄰居,夏津好奇轉過身。電梯門緩緩打開,待看清新鄰居的臉,她當即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梁煊一手推着行李箱,背上背一把吉他,看見夏津的時候明顯也頓了一下。
他看一眼1002的門牌,驚訝問:“你住這?”
她點點頭,仍有些難以置信,“所以隔壁的租客……”
“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夏津此刻的心情就猶如被當頭砸下五百萬,幸好存留的理智讓她沒有當即下樓跑圈。
“汪!”
突然聽見一聲狗叫,夏津才注意到梁煊還提着一只狗包。
她放下手中的紙盒,湊過去看小金毛擠得變形的臉,“狗狗!”
梁煊拉開鏈子,一坨毛茸茸的東西鑽了出來,亮金色小小一只,正朝着她甩尾巴。
夏津眼睛亮了一下,問:“我可以摸它嗎?”
“可以。”
還未待她伸手,小金毛就自己鑽到了跟前,吐着舌頭去舔她的手掌。
夏津被弄得有些癢,把它抱起來,小狗當即在她懷裏拱來拱去,似乎非常享受。
“它有名字嗎?”
“辛巴。”梁煊言簡意赅。
“嗯?”
“……寵物店取的。”
夏津一直想養一只狗,奈何自家爸媽都有嚴重潔癖,斷不可能允許家裏出現毛茸茸的東西。
平時只能在網上過過幹瘾,今天終于讓她摸到活的,一時吸狗吸得忘乎所以,完全忘了梁煊還站在跟前等待。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她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跟小動物說話的行為好像有些蠢。依依不舍地把辛巴抱起來放回包裏道別,它還意猶未盡地在裏面蹦了兩下。
“不好意思啊,耽誤你時間了。”
梁煊全程沒有催促,這時從手機屏幕中擡起頭,答:“它很喜歡你。”
這話聽得夏津有些臉頰發熱,一時不知道怎麽接,只能讷讷地說一句“謝謝”。
沒想到梁煊複又認真地問,“謝什麽?”
“唔……”她莫名覺得這個句式在他們為數不多的交流中出現頻率着實有點高了,對此幾乎要産生應激反應,便蒙混了一句:“我謝的是辛巴。”
梁煊破天荒地笑了一聲,嘴角微微翹起一點,連帶着說話聲調也高了一些,“走了。”
“那個,”夏津猶豫一下,“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
說話時梁煊已經走到1001門前,回過頭來看她一眼,“謝了。”
待人進門後,她火速把餘下的紙箱收拾好,迫不及待地沖回客廳找手機,翻出“好想吃火鍋哦”的群聊,劈劈啪啪的打字。
【靠!】她難得情緒那麽激動,【我有鄰居了!!】
遠在西八區清晨的辛西雅秒回:有點事情。
過了幾秒,大西洋彼岸的莊楚菁也冒了頭:有點事情。
夏津當即彈了個白眼,回:沒勁!
辛西雅:按你的反應來看,對方應該長得挺不錯,大概率是個男的。
莊楚菁:?你這指向性好像有點明顯啊。
辛西雅:莫非!!
莊楚菁:莫非!!?
對面兩人都太過精明,夏津的小心思一下就被猜了個透,頓生佩服:你們也太牛了。
因為三人都有時差不方便通話,辛西雅便開始狂碾鍵盤:kkkkkkkkfigh!!
辛西雅:梁煊??
辛西雅:寶貝聽我的,你明天趕緊去買彩票好吧!
辛西雅:先是同桌,現在鄰居都當上了,誰看了不說一句天作之合!
她出國一年多,胡扯能力不減反增,夏津實在招架不住這些胡言亂語:你別說話了!
莊楚菁出來附和:寶,近水樓臺先得月,抓住機會趕緊上!
夏津:不了吧……
辛西雅:啊?
夏津:還沒想過。
說到告白,她還真的沒考慮過,一是不想,二是不敢。
夏津無意打破現狀,說是逃避也好,佛系也罷,她也太清楚自己和梁煊之間的不适配。
她自認很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無所謂這場暗戀是否會走向無疾而終,只希望能夠保持如今這樣恰到好處關系,直到高考結束。
但是話打出來,她又覺得自己并不是那麽豁達,或者說,沒那麽偉大。
話題一時被渲染得有些沉重,她有意揭過:我去洗澡啦,你倆趕緊認真上課!
莊楚菁也删掉打好的話,回複:去吧去吧。我也上課去了。
夏津沒再回複,對面兩人卻不約而同對着手機沉默一會兒,甚至同頻發起了呆。
三人初中就讀于一所私立中學,而夏津是初一的第二個學期才轉過去的,被編到兩人的寝室。
起初她十分安靜,有時一天可以一句話都不說,開朗活潑的辛西雅以為她只是內向,去哪都要把人喊上。久而久之,她漸漸融入她們的節奏,三人才打成一片。
等真正熟絡,兩人才知道夏津曾在另一個學校遭遇過很嚴重的校園暴力,休學了将近一年才從南方輾轉回到林市。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她們把她從過去的沉痛經歷中拉了出來。
多年友誼擺在這,莊辛兩人固然清楚夏津的性格,表面看上去溫和大方,其實很少有人能走進她的心裏。
但能肯定的是夏津對梁煊肯定是動了真心,只不過她有自己的考究,她們也不會多問,只會表示尊重和理解。
莊楚菁火速給辛西雅開小窗,她初中畢業就出了國,還沒見過梁煊本人:辛姐,我開始好奇這個梁煊到底是什麽人?
辛西雅在附中上完高一,去年才被爸媽半強迫送了出去:帥是真的帥,不過聽說性格挺糟糕的……
莊楚菁:糟糕?
辛西雅:不是傳統意義的糟,是冷淡,你懂吧!
莊楚菁:懂了,悶炮。
莊楚菁:那他有沒可能……見色起意?
辛西雅:我說的冷淡,是全方位的冷淡,放心吧。
莊楚菁:你這麽了解?
辛西雅:嗐,之前走哪都能聽到談論他的,能不知道?
莊楚菁:唉,這無論怎麽看,太渺茫了。
想到夏津孤零零一個人在國內,辛西雅憤憤道: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把她一起拐出國。
莊楚菁也不可避免想起一些往事,隐約記得她提過的胡馨儀:希望新朋友能讓津津開心一點。
辛西雅:唉,我才是無可替代的。
莊楚菁: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