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追求

十二月,室友王京在陽臺上晾衣服,忽然把抖開的衣服丢回盆子裏,從外面打開陽臺門,冷空氣往房間裏灌。

此時,許其悅正跟男朋友打越洋電話,他這邊是晚上七八點鐘,卞寧那邊已經過了吃早餐的時間。冷風吹到許其悅的脖子,他默默地将藍色衛衣兜帽蓋在頭上。

“樓下圍了一撮人,快來看!這是要表白!”王京喊他們看熱鬧。

大晚上的,大家都閑着無聊呢。許其悅的其他兩位室友先後蹿到陽臺上,扶着欄杆往底下張望,三個人聚在一起讨論。

“抱着玫瑰花……那誰啊……”

“開始擺蠟燭了,幫他幹活的人不少……俗不可耐,就不能換個方式表白?”

“在戀愛電視劇裏是夠俗的,但你現實生活中見過幾次這種表白場面。我沒見過世面,這是我頭一次見。”

“表白用得着這麽麻煩?費時費力的,還燒錢。”

“哎哎哎,是不是傳院那哥們?主持元旦晚會那個,其悅跟他上過同一節選修課,讓其悅來看看。”

“許其悅,別打電話了,整天膩膩歪歪,快來!”

聲音傳到卞寧耳朵裏,卞寧問:“怎麽了?”

許其悅來到陽臺,往下看,點頭,确實是傳播學院的張東籬。

他對卞寧說:“有表白的,看熱鬧呢。”

宿舍樓前被路燈照亮的空地,十幾個人蹲着擺放蠟燭,路過的學生中有很多都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地圍成圈。包圍圈中的張東籬站立着懷抱一大束紅玫瑰,天寒地凍的時節穿着單薄的黑色運動外套和休閑褲。

蠟燭一個一個被點燃,擎着火苗的蠟燭以一塊圓形空地為中心放射狀不規則排布,中心密集外圍稀疏,像銀河系的縮略圖。粗略估計得有上百個蠟燭,這可真是一項勞民傷財的大工程。

“卞寧,你要不要聽實況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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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寧沒什麽興趣,他們又閑聊了幾句,許其悅戀戀不舍地挂斷電話。

“張東籬身邊經常換人,我一天見他換過倆,你們瞪我幹嘛?我沒誇張。羨慕人家的豔福嗎?在學校公開搞這麽大場面,看來這次是真愛。”許其悅待在陽臺上要被凍透了,他搓了搓臉頰,走回室內。

恰在這時,有人敲宿舍門,在門外焦急地說:“阿悅,在嗎?在就跟我走,我們去樓下。”

許其悅聽出這人是同系的楊青琢,他們兩人關系不錯,平時會一起去上課,一起吃飯。

“你自己去吧,天太冷了,我不想出去。”許其悅打開門,肩膀倚着門框。

楊青琢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扯着他走,“你不去可不行,張東籬就是來找你的。”

許其悅震驚加疑惑,慌忙反方向用力,他比楊青琢高大,沒費多少力氣就使其停了下來。

“搞什麽啊?!我有男朋友!”

“我剛才在樓下也是這麽跟他說的,他說你還沒有被标記,他就有機會。趁他的架勢還沒有擺全,你趕快當面跟他說清楚。”

許其悅整理了一下思路,覺得這事可笑至極,“我從來沒有向他表現過愛情方面的好感,他不覺得這樣做很突兀嗎?”

“是啊是啊,張東籬腦回路和常人不一樣,他大概覺得,只要他看上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你聽說了沒?他家裏很有背景,爺爺是省部級的那啥。”

兩人邊吐槽邊下樓,楊青琢走在前面推開宿舍樓的玻璃門,許其悅緊随其後。一見他出現,認識許其悅的人拍手起哄,路人也加入進來,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說實話,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極大地滿足了許其悅的虛榮心,但他面對着燭火和玫瑰,面對着穿越星河一樣的燭火款款而來的英俊青年,想到的不是張東籬的付出,而是當初他也用差不多的方法追求過卞寧。

當初,卞寧沒有接受他的表白。

“其悅。”張東籬清了下嗓子,音色很好聽。他抹去平日裏懶洋洋的姿态,收起對人對事的傲慢不屑,顯得無比鄭重,眼睛裏裝着許其悅,“我知道你有男友,但我特別喜歡你,想讓你知道。”

許其悅點頭,擠出個笑臉,說:“我知道了,謝謝您,再見!”

他說完就要轉身開溜,張東籬越到他面前攔住了他。楊青琢上前幫許其悅脫身,然而瘦瘦小小的他被張東籬的朋友往後一拽,阻隔在外圍。

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不少人拿着手機拍攝,準備發朋友圈。也有人覺得張東籬一群人作風霸道,站出來說:“人家有男朋友,你追啥?上趕着當小三?”

張東籬的一個朋友呵斥道:“關你屁事,不會說話就滾遠點。”

許其悅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攥起拳頭,面帶愠色,“你喜歡別人的男朋友請不要大張旗鼓地說出來,低調一點不好嗎?”

“我也想低調的,你是不是把我的信息屏蔽了?我七夕節的時候給你發‘我喜歡你’,中秋節發‘我好想你’,感恩節發‘認識你,是我最值得感恩的事’,你連個标點符號都沒有回我。”

張東籬模樣長得周正大氣,濃眉星目,比起浪子,更像癡情種,“我不在你宿舍樓下找你,見得到你的人?”

許其悅有點感動,同情心驅使他收下了張東籬的玫瑰花。但僅僅是感動而已,他回想起選修課結課後,張東籬不是約他出去玩,就是約他打游戲,還總給他轉發一些藝術類的文章,他敷衍過幾次,後來就把張東籬給屏蔽了。

“我馬上就回複你的消息,手機在宿舍裏,我上樓了。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許其悅繼續嘗試溜走,奈何張東籬不放人。

“其悅,你跟我打個賭,你猜這些蠟燭裏哪個有戒指。猜到有的,你要允許我和你男友公平競争;猜到沒有的,我再也不糾纏你。”張東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志在必得的獵物。

放眼望去,上百個蠟燭密密麻麻。這些蠟燭都裝在玻璃容器中,燃燒散發淡雅的檀木香氣,全是香薰蠟燭。許其悅不信張東籬有錢買一百多個戒指,他指着角落裏的一個蠟燭,給出了自己的選擇。

“戒指必須是貴重金屬材質。”

“當然,我從不買垃圾。”

張東籬眼中流露出似有似無的喜悅,旁邊一人直接笑出了聲。

許其悅直覺上當受騙,他擺擺手,“我不跟你們玩了。”

他選完,立馬有人走過去拿起那個蠟燭,用折疊刀剜出裏面的蠟燭,底部确有一枚戒指。

張東籬拿到戒指,得意地瞅着許其悅,拉他的手,“作為我們的定情信物,我給你戴上。”

“我都說了,我不玩了!”

今晚發生的事太過離譜,張東籬揿住他的肩膀要親他,許其悅把玫瑰花拍到了張東籬臉上。

午後陽光晃人眼睛,許其悅挪了幾步,離張東籬更遠一點。

“你不是在中央臺待得好好的嗎?怎麽跳槽了?”

張東籬笑着說:“跟臺長鬧翻了。”

他這人才華和相貌都不差,就是性格有問題,鋒芒畢露,不知收斂。

許其悅嗯了一聲,說:“我給你推薦個設計師,我不擅長家裝設計。”

“不擅長沒關系,我拿來做婚房的,能住人就行。”張東籬重新坐在米白色沙發上,端莊正派。他做了幾年新聞節目的主持人,氣質的确比原先沉穩。

許其悅不知道該說什麽,毛坯房安上門和窗就能住人。

“我沒空,你還是找別人吧。”

張東籬上半身微微前傾,手放在膝上,一副随和的樣子,“其悅,你當初求我的時候,我可是二話沒說就把你的事給辦了。”

大學校園的楓葉路,卞泊追在他身後,口中念念有詞,“天地良心,我絕對絕對沒有亂說話,我就是把朋友圈裏的視頻轉發給我哥而已。”

“你把掐頭去尾的視頻發給卞寧,還不算拱火?!”許其悅猛地止步,轉身對卞泊嚷。

卞泊差點撞到他身上,頂着與卞寧一模一樣的臉委屈道:“我哥不在國內,我總得替他看着你吧,你要是把我哥綠了怎麽辦?”

許其悅氣得又想哭又想笑,“現在好了,卞寧留在國內出不去了!去哪兒也不行!”

宿舍樓下的表白事件以悲劇收場,許其悅揍了張東籬一拳,放出狠話,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卞寧不會知道這件事,許其悅不想讓他心煩。然而這事壞就壞在卞泊和許其悅同校,把視頻轉發給了卞寧。卞寧一聲不吭地訂機票回國,張東籬表白後的第二天下午就被卞寧堵在了教室門口。

打架鬥毆,毀壞公物,圍觀學生打電話通知學校保衛科,五六個保安好不容易才把兩個Alpha分開。據說,當時張東籬從嘴裏吐出一顆血淋淋的牙,冷笑着開口,要讓卞寧在監獄裏蹲三年。

卞寧現在還被羁押在拘留所裏。

兩人坐在拘留所的長椅上等待見卞寧,從傍晚等到天黑。許其悅忐忑不安地将雙手交握,頻繁看向牆上“改過自新”的紅色标語。卞寧所在的專業由本校與國外一所學校聯合辦學,在國內學三年,國外學一年,畢業拿兩所大學的畢業證。卞寧大四在國外,順便實習,可他現在被拘留在國內,一切都亂套了。

許其悅下午至今一口水都沒喝,咽喉嚨時,只咽下少量的粘稠唾液。他昨晚不該下樓,他當個縮頭烏龜,就不會把卞寧牽扯進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兩人終于見到卞寧。

卞寧嘴角和臉頰帶着打架的痕跡,破皮結痂,紅腫,紫紅淤斑弄髒了他白皙的皮膚,但他沒有半分狼狽,襯衣領口、袖口都嚴整地扣着扣子,領帶無一絲褶皺,他煙灰色的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似乎有血跡粘在外套一角。

他越走越近,眉眼沉靜,似漫不經心地赴一場正式的約會。

“卞寧,我跟張東籬之間沒什麽,我不喜歡他。”許其悅扒着鋼鐵欄杆,急切地向他解釋。

卞寧說:“我知道。”

“那你回來幹嘛?”

“我不高興。”卞寧擡起那雙鳳眼,眼瞳如棕黑色的琥珀,冷厲的,封印着燃燒的火。

卞寧要跟卞泊單獨說一會兒話,許其悅出門走到洗手間,給張東籬打電話,求他放過卞寧。張東籬問他為了卞寧能做什麽,言語暧昧,許其悅不傻,如果他還跟張東籬糾纏不清,一定會惹卞寧不高興。

他打完電話,出門碰上來找他的卞泊。

“你小小年紀身體健康,上趟廁所怎麽這麽久?”

許其悅還記恨着他把這事告訴卞寧,不樂意理他。

卞泊說:“我哥說了,你在學校該幹嘛幹嘛,後續的事情不用你管。”

許其悅下班後又親自下廚,哼着小調擺盤。陳懷奕走進廚房,說吳寧今晚有個酒局,很晚才回來。

電視裏播放深夜節目,吳寧被下屬們送了回來。他依然莊重自持,但靠近他可以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

他肯定醉了。

許其悅說:“我煮了醒酒湯,你喝一點。”

吳寧搖了搖頭。

“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許其悅端來一碗溫熱的橙黃色湯汁,蹲在吳寧腳邊,“我見到了張東籬,你大學時跟他打過架的。”

吳寧醉後脾氣緩和了許多,他視線移到許其悅臉上,出神地看着他,像在回憶往事。

“嗯,我記得他。”他說。

作者有話說:

存稿用完了,開始隔日更,沒更就是我咕咕了,連更就是我勤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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