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日

許其悅泡湯的婚事給足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一般人處在他這種境遇,早就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見人了。許其悅不躲,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羞愧,該感到羞愧的不是他,是耍陰招想霸占他家財産的人。

客觀來講,許家确實因為退婚一事丢了面子。許太太嘴上不說,心裏還是蠻介意有些人在背後嚼舌頭。

“悅悅,你怎麽還不到?阿姨們都到了。”

她要大辦許其悅的生日,表現得歲月靜好,讓看許家笑話的人自讨無趣。

許其悅走出公司,坐電梯下樓,不悅地講:“我過生日,你喊你的姐妹來幹什麽?我不想跟她們應酬……媽,她們總愛問我找沒找到對象,什麽時候結婚……”

“怎麽說話呢?阿姨們還不是關心你?她們都是媽媽的老朋友,是看着你長大的,這些日子勞心勞力地給你介紹對象。本來吧,九月份她們都要參加你婚禮的,新婚禮物都買好了呀,就當生日禮物送給你吧。”許太太嘆一口氣,感慨,“等你結婚,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呢!”

許其悅争辯,“你之前不是跟我說吳渝靠不住嗎?事實證明,他确實靠不住,我不及時止損,還要自己往火坑裏跳嗎?”

“媽媽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一直沒有伴,孤獨。”

腳步聲在地下車庫回蕩,燈光森白。離自己車子還有幾步路時,許其悅按遙控器打開了車鎖。

車燈閃爍一下,一道人影從柱子後面沖了出來。許其悅眼疾手快,做出防禦的架勢。那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只是停在他面前,鼻青臉腫的,流血的傷口還沒有結痂,看來被人揍了沒多久。

“大外甥,你可得幫幫舅舅!”他哭着喊着給許其悅下跪。

許其悅後退半步,腦子轉不過來。他媽是獨生女,哪來的兄弟,這是哪門子的舅舅?

“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這人誇張的言行舉止使他不安。

“沒認錯,我找人打聽了。”他眼淚鼻涕一大把,伸手扯許其悅的衣服,“我是舅舅馮年奇啊!吳渝是我外甥,你不也是我外甥!舅舅做生意失敗,每天都有黑社會的人上門要債,舅舅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你……”

這位舅舅的消息太不靈通,他居然不知道許其悅早就跟吳渝取消婚約了。

馮年奇說:“我去找月華和吳渝,但他們在國外,這,聯系不上啊……舅舅思來想去,就只有你能幫上忙了,你幫幫舅舅,舅舅肯定還你錢。”

Advertisement

“我和吳渝的婚約早已解除,而且解除婚約的過程也不愉快,你還是快點站起來吧,地上冷。”許其悅将衣服從他手中扯出來。

跪在地上的男人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揩掉鼻涕眼淚,愁苦地耷拉着眼皮,起身磨蹭地離開。

許其悅叫住他,“等等,你先別走。”

為了點錢,下手也太狠了。這個馮年奇左眼眼周紅腫得吓人,眼睛被擠成一條縫,睜不開。

許其悅從西裝內袋裏拿出錢包,将所有紙幣都給了他,大約七八百塊錢,“你先拿着這些錢,去醫院看看吧。”

看他可憐,許其悅做到這種地步就算仁至義盡了。他需要錢,應該去找他妹夫吳碩海要,吳碩海作為省首富,還能沒有幾個小錢救濟親戚?

馮年奇拿了錢,眼睛瞅着許其悅錢包裏的卡。

參加生日宴會的人裏就數許其悅這個主角來得最晚,他向衆人告饒,自罰了三杯白葡萄酒。

別墅外的草坪,原木長桌上滿是自助的美食,東南方的下風口擺着烤架,供人享受燒烤食物的樂趣。傭人單手托着幾杯香槟,在或站或坐的人群中穿行。

“你來得這麽晚,我都等餓了。”張文欣坐在白絨布小沙發上,抱着自己的女兒瑩瑩。小女孩今年六歲,長得像極了爸爸,張文欣一直抱怨她沒遺傳到自己的漂亮基因。

許其悅俯身遞蛋糕給瑩瑩,瑩瑩伸手拿,他快速收回來,臉上露出整蠱得逞的笑容。

“別逗她了。”張文欣接過他手中的蛋糕,“卞寧不來嗎?”

“我剛才去找過他,他不見我。這些天他總躲着我,我追得越緊,他退得越快。”

“你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高中時,他也這樣對你。”

瑩瑩看到別的小孩手裏拿着氣球,也想要,許其悅去給她找。

“他出院就去了吳家那個大兒子家,上趕着……”女人沒繼續往下說。

許其悅停在小客廳外,窺視着幾個湊在一起聊天的太太先生。

“吳家那個大兒子站不起來,也不知道哪裏好……哦,對了,臉好看,臉太漂亮了,你們見過沒?”

“看臉嗎?小孩子不切實際,許家夫妻倆不知道管管他。”

“哎呀,人家就這麽一個孩子,寶貝着呢。”

許其悅胸口湧上來一股氣,一點就能炸,腦中閃過沖進去的念頭,随即被冷水澆滅。他今年是三十一歲,不是十八歲,他可以不管不顧,但還要給父母保留點體面。

他受不了這些人用刻薄的語氣挑剔卞寧。

張文欣說:“你去了一趟,怎麽啥都沒拿回來?許其悅,許其悅!”

許其悅臉色不對。

“許其悅,來來。”系主任站在辦公室門口朝他招手。

許其悅剛從洗手間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小跑進辦公室。

“你把這些材料送到教務處,給那個趙老師。”系主任将幾摞紙質材料合成一摞,讓許其悅搬着,“告訴他這是高一年級的。”

午後太陽炙烤着柏油路,許其悅挑樹蔭下的路走,小心翼翼地将腳下的影子藏起來。他進入行政樓,借助牆上的指示圖來到二樓。教務處的門關着,他禮貌地敲門,沒有回應,又敲了敲,趴在門上聽,裏面寂靜無聲。

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鋪滿走廊,皮膚發燙,出汗,他的影子藏不住了,暴露在陽光裏。許其悅躲到樓梯口,在狹長的陰影裏來回走動,等得不耐煩。

命運的齒輪卡着時間的縫隙,悄無聲息地前行,沒有預告,沒有警示。回想命運改變的節點,從當時來看,也不過是個尋常的下午。

有人上樓,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出現頭發,一個背影,他在樓梯中間的平臺轉身,繼續往上走。

大概是風亂了,吹起許其悅懷中的白紙,飄飄灑灑落了一地。

許其悅慌忙收回視線,不再看樓梯上的人。他抱緊懷中剩下的材料,蹲下來撿拾掉落的東西。

一道影子在他面前移動,影子的主人俯身撿起地上的紙,一張一張,那只觸及地面的手白皙修長,陽光照過來,手指的邊緣好像能透光。萬籁俱寂,連呼吸聲也聽不見,他手中白紙彎曲複伸展的聲音卻很清晰。

許其悅認識他,這所學校沒人不認識他。

卞寧将幾十張紙對齊,還給許其悅時問他:“能拿得了嗎?”

許其悅不好意思看他臉,半低着頭,盯着他胸前的校牌,上面有一張藍底的證件照,“不沉,謝謝學長。”

為了給尖子生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實驗班就安置在行政樓。

“你要去教務處?”他問。

許其悅點頭,說:“教務處沒人。”

“教務處空調壞了,換了個臨時的辦公地點,跟我來。”

卞寧走在前面,許其悅跟在他身後上樓。他剛才腦子不轉了,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經歷了什麽。

擡眼是卞寧的背影,同樣是白上衣藍褲子的校服,穿在有些人身上就顯得格外高級,幹淨、挺拔且潇灑。

學生時代,大家對學習好的人總有幾分崇拜,卞寧在他們學校是站在金字塔頂端、活在傳說中的男人,更何況卞寧長得特別帥。

才華、相貌皆是頂尖,在周圍人的恭維和偏愛中成長,按常理推算,卞寧該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

許其悅萬萬沒想到,卞寧這樣平易近人。

在新生的入學儀式上,許其悅見過卞寧。對他而言,卞寧是浮在空中的,是虛幻的,與電視上面孔漂亮的明星沒有區別。而今日近距離的接觸,卞寧的實體被勾勒出來,如同宇宙大爆炸,夏娃咬下第一口蘋果。許其悅的心,徹底亂了。

其實,人的記憶會發生錯亂,那個悶熱的夏日午後沒有風,是他看得入了迷,忘了手裏還搬着東西。

“幸虧其悅沒有跟吳家那小子結婚,不然剛結婚就出這種事,晦氣。”妝容精致的男Omega擺了擺手,像是要把看不見的晦氣扇走。

許太太問:“怎麽了?”

旁邊另一人上下滑動手機屏幕給她看,“你看嘛,太慘了,死了三四個呢,還有人重傷……海躍集團的股價肯定大跌。”

“今天下午一點左右,昌平新區在建的海躍廣場發生一起嚴重的坍塌事故,截至目前,已造成九人傷亡,其中四人死亡,三人重傷。現場的消防員還在緊急救援中,我們将持續關注救援情況。本臺記者林謹行,為您報道。”

秦予馨用遙控器關掉電視屏幕,回頭看向吳寧。

“海躍早晚會出事。”吳寧手指抵着額角,微微眯着眼睛,“不急。”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從許其悅的視角來看是“破鏡重圓”,從吳寧的視角來看是“複仇”。我有努力學習金融知識和經典案例,如果我寫的商戰像小學生過家家的話,請默認我只有小學生水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