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舅舅

吳寧離開董事長辦公室時,吳渝已經在門外等了半個多小時。

“哥。”吳渝站直,不情不願地吐出這個字。

吳寧看都不看他,在劉助理的陪同下從他身旁經過,甩給他背影,簡直傲慢到極點。

吳渝熱臉貼冷屁股,氣不過,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吳寧一眼。他轉回頭來,當即變得愁眉苦臉,肩膀扛着腦袋,謹慎地進入辦公室,向吳碩海報道。

畢業至今七八年,吳渝沒什麽正兒八經的工作,今天是他第一天在海躍上班,馮月華放不下他,中午選了一家西餐廳陪他吃飯。

“我在我爸辦公室外碰見吳寧了,我喊他哥,他不理我。”

馮月華說:“你別學他,你在公司機靈一點,跟人搞好關系,別得罪人。”

吳渝嗯了一聲,接着憤然道:“憑什麽他一進公司就當財務總監,我還得從實習生做起,而且是工程技術部的。我今早一去,就跟人跑了一次工地,在工地上吸進鼻子裏的不是空氣,是土!你看我現在就灰頭土臉的。”

“你爸是在鍛煉你,讓你從基層做起。你想想看吧,吳寧就算想去工地,他那副樣子,去得了嗎?”馮月華優雅地用餐刀切開牛排,往嘴裏塞了一小塊,她最近胖了兩斤,需要減肥,“你剛進公司可不要偷懶,惹你爸生氣,你是什麽身份?你跟其他人可不一樣,你是董事長的兒子,很快就能升職,你忍一忍,這些困難咬咬牙就過去了。”

餐廳門口一陣騷動,西裝革履的侍者伸出手臂阻攔一人入內,動作禮貌,神情卻高高在上。

“你告訴你,你別狗眼看人低,你不過就是一個給人端盤子倒酒的,憑什麽不讓我進?!”男人呲牙瞪眼,習慣性地把袖子撸高,但冬天穿的衣服厚實,撸不上去。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大,侍者虛僞的笑容牢不可破地挂在臉上。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們餐廳有嚴格的着裝限制,您換一套正式的衣服,就可以來用餐。”

“你們哪來這麽多規矩,學洋鬼子那一套,不就是個吃飯的地方嗎?懂不懂顧客就是上帝!我妹妹在裏面吃飯,我找她,我看誰敢攔着我!”

男人故意撞向侍者的肩膀,想将對方撞開,不料侍者一步也不退讓,堅持不讓他進餐廳內部。

吳渝看一眼門口,無聊地收回視線,繼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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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吃了,我們走。”馮月華甩下餐巾,拿起手包。

沒等她起身,馮年奇找準時機沖了進來,徑直沖到她這一桌。

餐廳裏的人幾乎都看着他們,馮月華咽下一口氣,重新拿起了刀叉。

吳渝一臉懵逼地應對當前局勢。

“妹妹,你再借哥幾個錢,你男人有錢,你救濟一下哥哥不是應該的?你再借我幾個錢吧。”

他扯馮月華的袖子,馮月華一下子抽回胳膊,同時扔掉了那只手上拿的餐叉,餐叉掉在盤子裏,聲響惶然。

“妹妹,咱媽走的時候沒見到你,都是我在醫院忙前忙後,她說想你,讓咱們兄妹倆以後互相幫襯,你可不能眼睜睜看着哥哥落難,不管我啊!”

餐廳的幾名侍者聚過來。馮月華上半身遠離馮年奇,她拿餐巾輕捂鼻子,皺着精致的眉,像是聞到了不好的氣味。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她說。

這一句話就是下達了指令,兩名侍者各自抓住馮年奇的一只胳膊,将他往外拖。

馮年奇撒潑甩賴,往地上一坐,雙手攥住桌腿,任憑別人拉他扯他,就是不走。他不僅求自己妹妹,還求自己外甥。

“吳渝啊,我是你親舅舅,你有錢吧?有錢也不救救你的親舅舅?”

吳渝根本不清楚這場鬧劇的前因後果,也不認識這個自稱他親舅舅的人,只能向馮月華投去疑惑的目光。

馮月華嘴硬道:“我不認識他。”

他向馮月華打感情牌不成,心中的憤怒炸開了,開始不講情面地大罵。

“馮月華!你他媽搖身一變成了鳳凰,就不認識你雞窩裏的親戚了?你他媽當初就是個陪人喝酒的小姐,裝什麽清高?當初要不是我給你找的陪酒的活兒,你能遇上大老板嗎?”

“你們餐廳怎麽回事?”馮月華忍着氣,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動,“就這麽放任瘋子騷擾顧客?還不把這人弄出去?”

又來了幾個人,合力将馮年奇搬出去,扔到門外,警告他再往裏進就報警抓他。

餐廳裏,馮月華兩口喝掉杯子裏的葡萄酒,坐在沙發上走了一會兒神,回過神來對吳渝說:“你慢慢吃……媽媽就你這麽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你是媽媽的一切。”

許其悅又在公司外被馮年奇堵住了。

“他們回國了,住在丘鹿原的別墅,你去找他們吧。如果你不知道地址,我可以告訴你。”許其悅向後退了一步,無措地面對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這人看起來比他爸爸的年紀還要大,動不動就給人下跪,使他甚為苦惱。

馮年奇怎麽敢去丘鹿原,他去過丘鹿原一次,丢了半條命。

“舅舅實在是被人逼急了,你先借舅舅點錢,多少無所謂,救急,不,是救命啊!”

“你不是我舅舅。”許其悅一心只想着吳寧,絕不會以任何方式與吳渝産生任何聯系。

“不是舅舅,不是舅舅,你就當我是個可憐人,幫幫我。”

寒風瑟瑟吹過,許其悅拿出手機,要用手機轉賬。馮年奇動作麻利地站了起來,雙手托着手機,展示給許其悅收款碼。

他整個人的狀态變得飛快,方才那個苦苦哀求的可憐人不見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許其悅認出那是吳寧的車,激動之際,按向确認鍵的手指停了下來。

馮年奇嘀咕了幾個字,讓人聽不清,許其悅沒心思管他說了什麽,匆匆轉給他錢,奔向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

車內的溫暖空氣将許其悅包裹,他伸出冰涼的手碰了一下吳寧的臉頰,讓他試試天氣有多冷,笑完了,他才有時間把手機塞回外套口袋。

吳寧握住他的手,手心的溫度傳至手背。

“那個人是誰?”吳寧問。

許其悅想了一下,覺得不應該向吳寧隐瞞,如實說:“吳渝的舅舅。”

吳寧更緊地握着他,問:“他為什麽來找你?”

“他好像做生意欠了一筆錢,有人追債。他向我借錢,我看他可憐,就給他了。”

“但我記得馮月華的哥哥賭瘾很重,他還的是賭債吧。”

許其悅頓覺上當受騙,氣憤地鼓着腮幫子。

他還真是一枝養在溫室裏的花朵,辨不清人世間的醜惡。

吳寧無語,轉頭看向車窗外。

汽車在飛馳,時光在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流淌。此時,尚無人知曉,善意可能換不來善意,而是一條回暖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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