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是個溫暖且輕松的夜晚。直到很久以後,連枝都還記得自己躺在他懷裏的觸感,手環着他的腰,臉頰靠在他胸膛上,距離近到能聽見他心髒的跳動。
他的懷抱仿佛有什麽魔力,仿佛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裏給了她慰藉,足以讓她治愈。
原本祝丞結打算多待幾天,可年關将至,公司要忙的事情不少,現在不解決,堆到春節可就說不過去了。在接過三個助理打來的電話之後,連枝張口閉口都是趕他走的話。
祝丞結揉了揉鼻梁,揶揄她:“你這個女朋友是不是太貼心了點,別人家女朋友都是撒嬌不許人走的。”
連枝拿手肘頂他,小聲嘟囔着:“這不是大局為重嘛!”
無奈,祝丞結叫了輛出租,說要送她到小區樓下再走。連枝拗不過,嘴上說着會耽誤他時間,但還是很開心地坐到了他身邊。
每次坐他旁邊,祝丞結都會下意識牽她的手,連枝也發現了他這樣的習慣,所以會主動伸手過去,握住他的。
“為什麽手腳總是冰涼涼的?怎麽捂都捂不熱。”一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祝丞結的眉頭就攏起來。“下次回北城帶你去看看中醫,好好調理一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自然,連枝卻有些尴尬,尤其是聽到他說手腳冰涼。她擡眼瞥了下前面的司機,還好人并無異樣,像是沒聽見一樣。
一到冬天她手腳就涼,盡管睡前都會泡腳,但過一會那兒還是跟沒溫度一樣。每次和他一起睡,他都會把她的腳丫放到自己大腿中間壓着幫她捂熱。第一次這樣時她吓了一跳,他當時怎麽着的?哦,直接握住她腳踝,警告她別亂蹬。說那話的時候他眼裏帶着笑,明顯就是逗她玩。但這招偏偏就對連枝很适用,當真不管亂動了。
“晚上睡覺在腳邊放個熱水袋,聽見了嗎?”祝丞結扭頭叮囑。
連枝乖乖應上,說會放的。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小區路口。
連枝很是不舍,這才多久又要和他分開了。
司機很識趣地下車抽煙,把空間還給後座的情侶。
連枝學着祝丞結的樣子,叮囑他按時吃飯,少熬夜,有空多鍛煉身體。
祝丞結笑着說好。
連枝覺得能叮囑地都叮囑到位了,應該沒什麽要說的了。沒話說了,就該下車讓他走了。
但祝丞結拉住她的手腕,問:“你是不是還忘了叮囑什麽?”
連枝疑惑,覺得自己都囑咐完了啊。
祝丞結就笑,輕敲了她額頭,“我會想你的。”話落,将她的手遞到嘴邊,吻了吻手背。
連枝覺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口軟綿綿的棉花糖,又像走在雲上,輕飄飄地。
她雖然忘記囑咐他要想自己,但他記得。連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
忽然,後座的車窗被敲響,連枝驚了一下,轉過頭,卻發現舅舅不知何時站在了車外。
連枝臉色瞬間一黑,明顯不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窗上映着舅舅那張大臉,嘻嘻笑着,眼睛放光似的盯着連枝身邊的祝丞結。
車外,祝丞結和連枝站在一起,舅舅站在對面,他搓搓手,樂呵呵地。
舅舅記性不好,早就忘了對面的祝丞結是前年自己訛過的人,只是瞧見這人氣質不一般,穿的戴的都挺講究,這遞過來的煙,都是絕佳的好煙,一定很有錢。
再看看他和連枝的樣子,那男人應該是他侄女的男朋友沒錯了。
舅舅自來熟,自我介紹是連枝的親戚,又随口問了祝丞結幾句,想打探打探情況。
連枝臉臭得不行,不斷催促祝丞結先走。
祝丞結倒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先是散了煙,又禮貌地應了舅舅兩句,轉而說自己還有事,改日再登門拜訪。連枝好想直說你不用對他那麽客氣,可忽然又覺得,他似乎對誰都很客氣,也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祝丞結告了辭,朝連枝颔首,打開後座車門。出租車很快就駛遠了。
連枝轉身,準備回家,舅舅立馬拉住她問東問西。剛才的男人是你的誰,家裏做什麽的,怎麽認識的……
連枝一概不答,自顧自往回走。舅舅不依不饒,還怪她悶葫蘆,舅舅這樣問也是關心你,萬一你被騙了怎麽辦?
連枝在心裏翻白眼,說:“我跟他不太熟。”
舅舅心情卻很好的樣子:“不熟?我都到你們牽手了!哎呀,我們枝枝長大了。”他跑在連枝前面,率先往樓裏沖,嘴裏還嚷着:“姐!你女兒談朋友了!”
連枝腦袋嗡嗡響,剛被治愈的心又開始焦躁起來。
對于舅舅口中的她的男朋友,連枝是矢口否認的,連母也就覺得是舅舅看錯了。
昨天才幫他還了錢,今天又登門來訪,連母問他:“你又來作甚?”
舅舅提了提手裏的水果,“姐,我這不來看看你嘛!”
嘭的一聲,連枝關了卧室的門。
這聲音是專門摔給舅舅聽的。
那天下午,連母在準備晚上去擺攤的工具,正準備出門時,連枝從屋裏出來,說要和她一起去。
雖然青城的冬天不比北方冷,但迎面吹着寒冷的風,連枝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就這樣的天氣,哪裏有人願意出門買吃的。
冬天的生意确實不好做,一過了八點人就更少了。寂靜的街道上,只有兩三個小推車還在堅持。沒顧客的時候,老板都會坐在火爐邊烤烤腿,再刷刷小視頻。
連枝坐在一邊,她今天過來,旁邊的熟人都會問她媽媽一句,“喲,女兒來幫你一起賣餅啊,真孝順哦!”
連母呵呵笑。
熟人問起連枝現在的工作,連母說還在念書,那人一聽,“多大了還在念書,小姑娘談戀愛了嗎?要不要給你介紹哇?”
連母就說不用,孩子現在要好好學習。
熟人又問在什麽學校。
連母嘴角快裂到蘋果肌,回複熟人後,對方一臉震驚,“你女兒真厲害,不像我們家那……”
寒暄到了盡頭,街道又安靜了下去。
連枝低頭玩手機,連母把凳子搬到她身邊。自從昨天那事發生之後,連枝就沒主動跟連母說過一句話。
而對方也沒問她昨晚去了哪裏,也沒指責她不接電話。
“我知道你心裏怨我。”這是連母坐下後說的第一句話。
小推車前的瓷盆裏燒着柴火,火苗燃得旺,光映照在臉上。
“你舅舅比我小八歲,是你外公唯一的兒子,所以全家人都很寶貴他。我還記得,小的時候你外公外婆忙,沒時間照顧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我來帶。他們常說,你是姐姐,你應該多讓着他一點,多幫着他一點,慢慢地,照顧他就變成了我的責任,也成了習慣。”
連枝還是沒說話。
連母繼續說:“當年你爸爸出事,我一個懦弱女人家根本說不上話。那時候要不是你舅舅帶人過來,那件事根本不能了結。昨天他被一群大漢押着,叫得那麽慘,你說,我這個當姐姐的哪能眼睜睜看着不救啊。”
人有時候真的太複雜了。
連枝想起小時候,有記憶以來吃到的第一朵棉花糖是舅舅買給她的;半夜生病而爸爸不在家時,是舅舅冒着雨騎自行車送她去診所;哦,還有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個洋娃娃,好像也是舅舅打牌贏了錢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有時候連枝都會懷疑,當初那個舅舅和現在這個舅舅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陌生,變得無恥,變得嗜賭如命不可理喻?
“可是你這樣明明就是在縱容他。”連枝沒有看她,而是盯着那火苗,“現在是法治社會,要債的要是把他弄壞了,更沒法要到錢了。可你幫他還了錢,他能長什麽記性?下次他還是會去賭,甚至賭的時候還會想,反正還有一個幫我兜底的姐。”
這話直捅心窩窩,連母半晌沒搭話。
有對情侶過來買餅,連母站起來,熟練地抹面皮敲雞蛋,攤位上煙霧缭繞熱氣騰騰。
餅很快就做好了,連母把袋子遞過去,道了謝,叮囑兩位慢走。
連枝覺得冷,朝火盆離近了點。
“我就是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你,還有我們。”連枝鼻子有些塞,說話的時候鼻音重:“你總告訴我賺錢多麽不容易,是,這麽冷的天還要出來擺攤,真的太不容易了。所以拿這些辛苦攢來的錢給舅舅還債的時候,也考慮考慮吧。別再有下次了。真的。”
一個餅八塊錢,三萬塊錢,要賣好多天,尤其是在這樣寒冷的夜。
可舅舅應該是不會再體諒到這份辛苦了。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快到除夕。
祝丞結幾乎每天都會和連枝聯系,偶然幾天因為忙沒有像往常一樣聯系她,連枝也會主動發來消息。
等忙完事情看到她的信息,他無疑是開心的。
總算有點進步。
除夕前夜,祝丞結又回了一趟青城。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去看看他母親,大年三十本就是祭祖的日子;二嘛,自然是找連枝。
他本想給連枝一個驚喜,沒提前告訴她自己要回青城,結果不湊巧,從墓園出來,給連枝打電話,才從對方口中知道她回了鄉下。
祝丞結擡頭叫了輛出租車,坐進車裏,他的眉頭還皺着。
“對不起呀,”連枝委屈又失落,“今天跟媽媽回鄉下祭祖了,你已經到青城了嗎?”
“對啊。”想到自己這一系列行為,又不由得低笑,明明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年輕時也不愛這樣啊。
“我們大概傍晚能回來,那……我到時候聯系你?”連枝低聲詢問。
那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啊,只能說好。
挂了電話以後,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裏。
祝丞結愣了一下,當時外面下着小雨,天空灰蒙蒙,地上濕漉漉。
鬼使神差地,他在微信上問連枝的家鄉是哪裏。
“安鎮。”祝丞結放下手機,報了目的地。
司機在後視鏡裏斜了祝丞結一眼,“安鎮?開車過去可能得五十分鐘。”
“沒事。”祝丞結說:“我不急,能去就好。”
接到跑長途的生意,司機當然是開心,連忙應下,朝安鎮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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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久等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