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意外

冬去春來,雪融花開。辯論賽上石破天驚的女辯手被人漸漸遺忘,取而代之的是進校時那個不茍言笑的小透明。期間年級長找過梁蘇一次,說起發展新入黨積極分子的事,被梁蘇顧左右而言他帶過。

“為什麽?”于鶴立聽說這事之後非常詫異,專程趕去圖書館找到梁蘇問個究竟。這時的梁蘇正找了施行的會計準則與審計規範,和地方大國企的重要決策做點滴對比。

“出風頭的事,一次就夠了。”梁蘇托着腮望向窗外,蔥郁的碧樹下,三三兩兩的學子正在蔭翳中靜靜穿行。“學生黨員是個莫大的榮譽,争的人多卻沒有真金白銀的收獲,所以我選擇放棄。”

“看不出,你的小算盤比我這個生意人打的還要精明。”于鶴立擡擡眉毛,“放輕松,大學生涯本來該輕松愉悅的。”

梁蘇想起于鶴立幾個月後就升大四,接下來就是分配工作各奔東西,胸中彌漫起淡淡的憂傷,“對了,你實習找好了嗎?”

“差不多,林主任說就在重慶實習,但家裏人想讓我回北京。”于鶴立彈了梁蘇一下,“我就順路過來看一趟,不打擾你了。

眼見于鶴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梁蘇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玩轉着手中的圓珠筆,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暖融融的春光下,每一個年輕的面孔看起來都熱情洋溢,對未來充滿信心。她合上書,抱着背包走向室外,坐在草坪上感受這片刻逍遙。

“蘇蘇,剛才輔導員說傳達室有你的一封挂號信。”不知什麽時候周茵茵也來到了草坪上,輕輕推了她一把。

梁蘇摸了摸包裏的學生證,疑惑的站起身,朝傳達室走去。在政法學院讀書以來,給她寫過信的人屈指可數。方蘭蘭在第一年信還寫的挺勤,後來談起戀愛也就寫的少了,沈靈芝老師在讀研後也零星寫過兩封信給她,除此之外就再沒收到過其他人的信。

傳達室的老大爺看過梁蘇的學生證,輕車熟路打開最裏邊的抽屜,看着她在登記表上簽了名才把信交給她。很厚一個皺巴巴的信封,看起來轉過很多人的手,收件人欄用繁體字寫着渝城政法學院法律系梁蘇,寄件人地址上則是一連串流暢漂亮的花體英文,信封上還印着漂亮的楓葉國旗。

梁蘇不動聲色把信塞到背包的最底層,若無其事的離開了傳達室。她一顆心跳的砰砰直響,仿佛包裏揣着的不是紙質的文件,而是随時要爆炸的□□。梁蘇本來是想回寝室看信,又想到如果被好奇心旺盛的周茵茵看見有外國信件給她,一定會刨根問底。想起圖書館人來人往更不安全,她決定躲到路教授辦公室去拆信。

今日路恩平去了省府和其他法學專家調研行政條例的實施草案,估摸三五天之後才能回來。梁蘇小心翼翼的鎖上門,撕開牛皮紙厚信封,抽出內裏包裹的透明文件袋。幾張磨毛了邊的老照片随即溜到桌上,梁蘇好奇的拿起來,仔細端詳着其中的人物。

最大的照片是張人頭攢動的全家福,室內豪華的歐式家具和衣冠楚楚的俊男靓女一看就出自鐘鳴鼎食之家。一個穿着綢緞唐裝的耄耋老人正衆星拱月般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的,手中握着柄雕刻繁複的龍頭拐杖,不怒自威。在他身邊站着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眉目間與老人有七八分相似。其他幾張照片的內容大多也是家庭合影,有夾雜着西式建築的街景夾雜其間。

梁蘇深呼吸幾下,展開信紙迫不及待的讀了下去。原來寄信人是梁樂瑩的父親梁秋唐,也就是身體原主的親外公。解放前夕上海灘巨賈梁秋唐帶着家眷去往香港,遠在北平念書的女兒梁樂瑩在兵荒馬亂中走散,未能按期前往廣州彙合,留在了大陸。從此天各一方,杳無音訊。近年改革開放,中央政府邀請了不少旅居外國的華商回國參觀投資,幾經輾轉定居加拿大的梁秋唐因為身體原未能成行,卻拜托自己的兩個兒子回國打聽妹妹的音訊。廬景市僑聯主席聞訊親自聯系了梁樂瑩的大哥梁青和二哥梁蕭,告訴他們梁樂瑩已經身故,獨生女梁蘇正在渝城政法學院讀大學。

梁秋唐字裏行間蘊藏的皆是痛失愛女的悲傷與對這個素未謀面外孫女的思念,一封連篇累牍的長信看的梁蘇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既然自己穿越到了這個世界,那梁秋唐就是自己的外公。信中還說梁秋唐會在暑假飛往北京與外孫女相認,到時候希望梁蘇能去北京小住,所有開銷他一應負擔。

梁蘇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室,平躺在床上失魂落魄的睡不着。她在路教授的辦公室裏匆匆寫了封回信,但學校裏買不到國際郵票,只能找機會去市中心的郵局裏看看。如果照片上的一家子真的是身體原主的親戚,為了不讓他們起疑,這兩個月還得存足去北京的火車票錢和旅途中的花費。雖然梁秋唐說開銷由他來承擔,但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實在不好意思向素未謀面的外公伸手。而且老人不惜奔波萬裏前來認親,怎麽着也得備份像樣的禮物慰藉他的思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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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蘇心亂如麻,越想越睡不着,索性靠着牆坐了起來。黑暗中杭麗的鼾聲和周茵茵的磨牙聲此起彼伏,令她稍微有些煩躁。梁蘇懷着滿腹心事悄悄起身,拿起鑰匙準備去外間散散心,冷不丁摸到了于鶴立送給他的收音機。

梁蘇覺得這件事倒是可以找于鶴立商量。兩輩子加起來她活了快三十歲,自然知道這小子對自己懷揣着別樣的情愫。過去梁蘇總覺得帥氣張揚、家境優渥的于鶴立與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因此在交往中也秉承着清淡如水的理念,就連這只收音機收下也是情勢所迫,原本打算在本學期英語課結束之後就還給他。如今陡然冒出一大群陌生的親戚,不如先請于鶴立想辦法探察個究竟。既然穿越到了這具身體裏,原主的家庭義務自然得替她來盡。

想到這裏,梁蘇心裏平靜了很多。她借着窗外的清幽月光倒了杯水緩緩喝下,便又回到床上緩緩睡了。第二天一早,梁蘇悄悄把挂號信藏在書包裏,穿了件最不起眼的外套獨自前往專家樓找于鶴立。

于鶴立穿着身肥大的睡衣睡褲,揉着惺忪的睡眼把梁蘇迎了進來。他火速閃進廚房漱口泡咖啡,又拿出些花花綠綠的小零食來招待梁蘇。梁蘇坐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貪婪的嗅着熟悉的咖啡味,恍若隔世。

“喝的慣嗎?”于鶴立懷着忐忑的微笑,的把盛着褐色液體的瓷杯放在梁蘇面前,“我加了雙倍的奶粉和糖。”

梁蘇平靜的端杯喝了一口,故作驚訝的問他:“這是什麽,我之前從未喝過。”

“咖啡,金發碧眼的老外喜歡的,在西方地位相當于咱們的茶葉。”于鶴立擡手去拿信封,不敢直視梁蘇的眼睛。

“開始覺得怪怪的,習慣了倒是覺得回味很香。”梁蘇不自然的盯着杯子,心道這速溶咖啡上輩子年度審計通宵加班的時候天天喝,現在還得裝作第一次見,實在是人艱不拆。

于鶴立見梁蘇對咖啡沒有拒絕,胸中欣喜,“今天不敢給你泡太濃,不然晚上睡不着覺。”

梁蘇苦笑,“昨晚上倒是沒睡好,全是因為這封信。”

“你怎麽看?”于鶴立一目十行的看着信,頭也不擡的問道。

梁蘇索性開門見山:“我想知道這些事情的真假。畢竟我母親病逝的時候我還在讀中學,她受了政治沖擊,還沒來得及平反,什麽都沒跟我說起過。”

“那是自然,她在保護你,畢竟當時知道的越少越好。”于鶴立想到梁蘇昔日的遭遇,心裏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把所有的苦難都轉移到自己身上。

”我想先寫一封回信,穩住他們。”梁蘇試探着說,“畢竟海外關系這件事還很敏感,對于他們我也很陌生。”

于鶴立放下信紙,又拿起照片仔細觀摩,“如果他們真的是你的親人呢?我有直覺,這封信上的事不是捏造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來征求你的意見。從昨天接到這封信開始,我一直心亂如麻。”梁蘇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連路教授都不敢告訴,哪怕他回來了。”

“路教授這邊,我可以幫你應付。”于鶴立把照片收回信封裏,雙手遞還梁蘇,“這樣,我先找些國際郵票來,你寫了回信之後就寄出去。我還有個表哥在外交部工作,正好請他幫忙找些梁秋唐家族的資料,包括去香港之後的,看看與信上說的能不能對的上。如果真是你的親人,暑假就和我一起坐飛機回北京。別害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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