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蹊徑 ·

梁蘇和于鶴立的談話到這裏有了些雞同鴨講的意味, 好在于鶴立也不惱,巧妙的把話題引到了路教授出院和大四實習的事情上。吹着江風,喝着清茶, 梁蘇腹中醞釀多日的惆悵也如冬霧般被江風吹散,整個人舒坦了許多。

“杭麗說要幫我弄一個實習單位表格, 到時候一家家單位聯系就是。”梁蘇滿臉的無所謂, “到哪兒都差不多, 不過一年時間,混混就過去了。

于鶴立知道她是受了重大打擊之後的自暴自棄,也不反駁, 只口吻輕松的開導她:“你先別自己做決定,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到時候聽路教授的安排吧。”

梁蘇輕輕點頭,眉宇間彌漫着淡淡的傷感。于鶴立轉身請小二将茶壺蓄滿水,又拿起一塊鴨架來啃,“別愁啦,大不了你就按家人安排的,動身去加拿大。不是你舅舅之前就建議你畢業後出國念書嗎?”

“落榜的事太突然了,把我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再說兩國法律體系差異巨大, 真去了加拿大,不但得放棄苦學多年的專業, 還和你見不着面。”梁蘇眸光流轉,“大舅寄給我的那些法學教材我也讀過,總覺得自己的理解朦朦胧胧的算精準。有的時候篇幅一長,連蒙帶猜看的半懂不懂。別說這樣的水平肯定畢不了業, 就算僥幸畢業了,對着委托人自己都犯怵。”

“別想那麽多, 咱們走一步看一部。我就不信你這麽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兒,上天忍心給太多坎坷讓你走。再說不是還有我嗎,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梁蘇臉色煞白,傷心的搖搖頭,“別這麽沖動,我怕有一天你清醒過來會後悔現在的選擇,或許我并不值得你這樣對待。”

于鶴立身上北京男孩那種與生俱來的傲嬌勁兒又上來了,“你當然值得,我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對一個女生動心,容易嘛我。我說到底還是個生意人,也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呀。”

梁蘇看着面前諧谑耍帥的于鶴立,仿佛被推到了四月的陽光下,渾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她喝完面前的茶水,主動繞到于鶴立身邊,和他十指相扣着朝岸邊走去,“現在就要振作起來,過幾天路教授回來看到這副模樣肯定又說我。倒時候連他也放棄我的話,下半年的實習就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于鶴立聽到這話心中歡喜,卻也沒有表露出來,反倒誇張的唉聲嘆氣着。梁蘇納悶,忙問他是怎麽回事。

“唉,好不容易找機會買了酒和汽水出來,想玩個把酒臨風的浪漫,卻喝了一肚子茶水,打個嗝兒嘴裏都泛着苦味兒。”他誇張得撓了撓頭,“得趕快把這些東西搬到你寝室去,不然到時候被路教授發現就麻煩了。醫生都叫我們要把這些引誘犯罪得違禁品藏好。”

梁蘇莞爾一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那咱們就趕快回去,正好看看杭麗的實習單位表搞好了沒,先讓你參謀參謀。”

“哎呀,我可沒那能耐,隔行如隔山。”于鶴立帶勁兒的踩着油門向渝城政法學院駛去。

路教授出院那日,于鶴立起了個大早,開車帶着梁蘇來到市中心醫院的住院部前。剛走進病房,就看見路教授盤腿坐在空蕩蕩的病床上,身旁除了幾本專業上的舊書之外空無一物。

“您的行李呢?”于鶴立驚訝的掃視着房間,“難道被護士提前送到門口去了?”

路教授掃了眼滿臉詫異的于鶴立和梁蘇,“餅幹我吃了,其他東西我都送給了收廢品的。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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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比徐志摩還灑脫。”于鶴立無奈的搬起書,“看來最在乎的還是這些寶貝。”

“別拿我跟這個酸詩人相提并論,這樣做都是現實所迫。”路教授穿鞋下床,又嫌惡的把面前的拖鞋擡腳踹到床底,“就是上次住院的時候把東西都收拾收拾帶走,才讓病魔附身惹得又住進了醫院。這次我再也不帶任何東西出門,看病魔到哪兒去找我。”

梁蘇跟在路教授身後,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我佩服這裏的醫護,能耐得性子跟老頑童鬥智鬥勇這麽久。”她回過頭,踮起腳尖對于鶴立耳語道。

于鶴立邊開車邊留心車內師徒二人的舉動。副駕駛上的路教授大開着窗戶,狠狠的深吸幾下山道上的新鮮空氣,忽然轉過臉對梁蘇道:“這回保研,你落榜了吧。”

梁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随後又重重落下,看來什麽都瞞不過路教授。“是的,名單出來有一陣了。上的人叫胡泉,我們的年級長。”

路教授想了想道,“這孩子挺活躍的,經常在活動中忙上忙下,和行政組的那幫人關系也好。既然上的是他,那學術委員會一定修改了規則。”

“您真是料事如神。”于鶴立插嘴道,“我這陣子特地把這件事憋在肚子裏,在病房裏片刻都不敢放松,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以後別裝了,你累我也累。”路教授笑道,“自我入校起,每年保研名單的公布時間都是固定的。前段日子我從來沒聽你說起過這件事,心裏就猜中了□□分。今天出院見到梁蘇,她也沒提保研的事,一下子全明白了。”

“最難熬的那幾天已經過去,現在就想請您回校之後幫我聯系下實習,”梁蘇從随身帶着的包裏掏出杭麗總結的那張表,上面人員已滿的單位都用鋼筆劃去,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剩下幾個單位都是偏遠又邊緣的,我在想能不能用您的關系,去法檢系統裏接觸下實務工作?”

路教授把那張紙放在膝蓋上,側着身體注視着梁蘇:“真那麽想工作?”

梁蘇不可置否的笑道:“還能怎麽辦呢?”

“我就問你,想不想繼續念研究生,想不想留在本校,如果能到辦法的話。”路教授目光如炬,令梁蘇眼前一亮。

“您真的有辦法?”梁蘇壓抑住胸中的狂喜,“願意,當然願意。”

路教授颔首,“我沒有辦法,不過你有。既然不甘心,為什麽不試試參加研究生考試呢?我記得本校研究生考試的報名下個月期末考試之後才開始,年底才上考場。雖然時間緊迫,但以你的學習能力,咱們可以沖一把。記住,條條道路通羅馬,不到最後一刻千萬別認輸。”

梁蘇想起穿越後的那個高三,不甘平凡的班主任在工作之餘懸梁刺股,最終考取研究生的勵志故事。只聽路教授又幹笑了幾聲,“那幫人不就想把咱師徒連鍋端了嗎,小梁你争口氣,別讓他們太得意。你只要把這關過了,之後幾年課程不忙,我所有案子都安排給你做。”

“可是,學期一完我就得去實習了。真的能抽出時間嗎?”梁蘇想到那張實習單位表,覺得有些無奈,“就算買您的面子去了個好單位,也不可能丁點兒活不幹吧。”

“你平日是最聰明的人,怎麽這種問題還要來問我?”路教授笑着展開那張表格,“上面還有名額的單位都是被邊緣化的,你進去以後跟着旁人偷奸耍滑的混,不顯山不露水,等放了衛星再說。話說你可以學學咱們戰争年代的革命工作者,比如把教材什麽包上小說的封皮,就不引人注目了。”

于鶴立在一旁大笑道:“還是教授您靠譜,這法子我都沒想到。”

“如果不是只有幾個月,我也不願意小梁如此拼命。怪我一把老骨頭,關鍵時候掉鏈子了。”路教授望着窗外熟悉的教學樓,“偉人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既然那幫人等着看笑話,小梁你心智強大些,乖乖去個冷門單位實習,随其他人怎麽嘲諷都別作聲。我估計到下半年大家都把這事兒忘了,你再高分考進來。這在兵法上就叫做避敵主力,誘敵深入!卧龍也曾耕讀南陽,姜子牙也曾垂釣于渭水之濱。隐忍幾個月,到時候你風風光光的拿到錄取通知書,打那幫人一個措手不及!”

“我保證做好後勤工作,不讓您的愛徒在生活上吃一點兒苦頭。”于鶴立把車停在專家樓門口,拍着胸脯保證道。

“教材的事小梁你就不要操心了,我這幾天會把參考書目都找齊了給你。”路教授看向梁蘇的眼中露出殷切的希望,“你剛才實實在在把我感動到了。”

“我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梁蘇心裏有點忐忑不安,“一聽到還有繼續深造的機會,我都喜瘋了,說話完全沒經過大腦。”

“看來都是實實在在的真心話。”路教授靠着車門緩緩開口,“你遭遇了不公平的對待,還願意相信學校,願意在渝城政法放手一搏,實在令我太驚訝了。”

于鶴立好奇地問:“那如果您是梁蘇,被這麽辜負會怎麽樣?”

路教授翻了個大白眼道:“我啊,沒小梁這麽好性子。肯定頭也不回的準備考研,而且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拼命考上首都最好的法學院。等拿到通知書再大張旗鼓告訴所有人,老子不屑于陪你們玩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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