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相 ·

杭麗和周茵茵生怕梁蘇難以接受這個結果, 在名單公布那日特地哪裏都沒去,窩在寝室陪着她。小小的寝室氣氛驟然詭異起來,梁蘇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杭麗和周茵茵也窩在自己位置上,各自找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來做。

梁蘇把自己密不透風的埋在被子裏, 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 枕頭也早已濕漉漉的。本來構想好的未來一下子被打破, 徹骨的寒涼從腳下湧起,令她手足無措。偏偏這時候路教授還沒有痊愈,于鶴立奔波在醫院和店鋪之間。她覺得自己徹底被世界抛棄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兩天, 周茵茵和杭麗見梁蘇只是睡覺,沒有太多過激的行為,慢慢放下心來。杭麗還特地把實習單位名冊整理出來,并且找到輔導員确認了名額已滿的熱門機關。

“要有心理準備。梁蘇之前沒有聯系單位,系裏也認為路教授會幫着協調好出路,所以她現在能選擇的實習單位非常有限。有幾個冷門的司法局,還有區縣的基層政府目前零零星星有空缺,如果她願意可以讓系裏出推薦函。”輔導員公事公辦的對杭麗道。

杭麗聽出輔導員字裏行間的冷漠,心裏有些不舒服:“就算之前梁蘇是跟着路教授做助理, 現在路教授住院了,也應該及時為梁蘇安排實習單位, 不然耽擱了怎麽好?”

“可是誰都沒想到路教授會住院這麽久。之前的拿到學校報銷的醫藥單據都是治療肺炎的,一般來說肺炎最多兩三周就能治好。如果貿然把梁蘇另作安排,路教授回來肯定會不高興的。”輔導員看了看手表,“我呆會要去開會, 先就這樣吧。你在寝室注意下梁蘇的情緒,畢竟保送名單已經定下來, 傷心也不抵事。”

杭麗拿着薄薄的記錄本出了門,與躲在拐角處的周茵茵碰頭,并肩朝樓梯口走去。“我就說咱們輔導員不會管吧,自入校起他對大家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除了上傳下達學校的工作,最讨厭學生來找他。”周茵茵厭惡地撇了撇嘴,“我都能看出來,幾年之後胡泉如果留校,也差不多是這副樣子。”

“唉,出了這棟樓你再說。”杭麗擔心地回過望了望,還好陰森森的樓道裏沒有別人。她借着微弱的光線看了眼屈指可數的幾個單位,基本上都是偏僻的基層單位,根本沒有大學生願意去的。“咱們幾個人中蘇蘇成績最好,偏偏落到這樣的地步,想想真不公平。”

“有什麽公平可言。”周茵茵嘟着小嘴,三步并兩步跨出辦公樓,“不過我想起件事兒,咱們輔導員平時懶得很,什麽事都推給胡泉來辦,估計也給了對方不少好處。我甚至都懷疑起胡泉在大一就能當上年級長,背後都有不可告人的操作。”

“別想了,快回寝室吧,我看這天陰沉沉的,快下雨了。”杭麗加快腳步朝宿舍樓走去,“如果蘇蘇還沒醒,咱們悄悄把東西放在她桌上就好。難得這陣子她能有休息,這些糟心事能拖就拖吧。”

梁蘇在黑暗中半夢半醒,只隐隐約約聽見電話鈴響聲。她身子懶懶的不想動,翻了個身拒絕理睬,結果對方又锲而不舍的打了過來。連續三四次後,梁蘇徹底沒辦法了,垂頭喪氣的下床接了電話。

“親愛的,你怎麽不接電話。”于鶴立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交集,“是不是病了?”

梁蘇本能的想否認,卻也不想再隐瞞他,沉默了幾秒鐘後就把保送名額失利的事情告訴了他。

于鶴立頓了頓,“沒事兒,這個研究生咱不讀也罷。你出來,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我心情不好,整個人都不想動彈。”梁蘇沒精打采地說,“要不改天吧。”

”還是出來下,我這兒有東西給你。”于鶴立堅持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舒服,出來走走真的會好些。這樣,我在外邊買些鹵菜和啤酒,咱們去朝天門碼頭吹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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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蘇知道于鶴立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特別是在這種時候,自己不出去見一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于是随他的意,約定半小時後在學校門口彙合。她心情低落,随意拿了條棉布裙子換上,把海藻般的濃發往腦後一挽,穿着拖鞋就出了門。

于鶴立已在門口等候多時,他穿着時興的破洞牛仔褲,修身T恤貼在身上襯出肌肉輪廓,那輛老式桑塔納也被沖洗幹淨,沒了污跡的車顯得沒那麽破舊,反而還有幾分滄桑的感覺。梁蘇咬着嘴唇一言不發的坐上副駕駛,随後就聞到一股誘人的鹵菜香味兒。

“有鴨爪,鴨架,還稱了些腐竹豆幹,”于鶴立鑽進車內,嬉笑着從座位旁邊拎出個紙袋,“按你的口味兒多加了花椒,配上啤酒刺激的很。”

梁蘇側過頭,車窗下的空隙裏果然擱着幾罐啤酒。砰的打開一罐,喝了幾口,心情果然平靜了不少。于鶴立體貼的湊過來,幫她系好安全帶。

“你不許喝。”梁蘇看着于鶴立發動汽車,苦笑道。

“我買了些北冰洋汽水,就放在後備箱裏,我喝那個就好,餘下的你晚上還可以帶回寝室。”于鶴立溫柔的瞟了一眼梁蘇,“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是天塌了,咱們再想辦法。”

半途初降暴雨。這樣兩人一路颠簸着來到了朝天門,雨後的碼頭上沒什麽人,草葉的清新彌漫在空氣中。于鶴立發現臨江的小型輪船上伸出一面黃色的旗幟,上面用黑色布條貼成的碩大“茶”字格外顯眼。于是牽了梁蘇的手上船,又點上一壺極好的碧螺春。

“路教授情況怎麽樣?”梁蘇關切地問道。

“還行,醫生說傷口愈合的挺快,過幾天就能出院了。老爺子現在能吃能睡,每次我送飯的時候還要帶上一大碗蒸肉,他說只有多吃肉才能促進傷口愈合。”于鶴立笑道,“你的事還沒跟他說呢。”

“唉,之前總擔心他得了惡性腫瘤,會很早離開我們。”梁蘇苦笑着望向窗外的江水,“沒想到現在要離開的人是我自己。我之前就感覺胡泉見到我有點不大自然,卻天真以為對方在耍年級長的官威,也就沒刻意去管。”

“你們年級長跟我有過幾面之緣,人別扭的很,裝腔作勢也僵硬。”于鶴立打開拿着的紙袋,用紙巾包了支鴨爪遞給梁蘇,“不過他這次還真的沒有針對你。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不假,可他也只是個喽啰。”

梁蘇心不在焉的小口啃着鴨爪,“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

于鶴立胸有成竹的靠在藤椅上,“你之前想過沒有,為什麽路教授在學校這麽久,生病的時候卻只有咱們倆在身邊?我這些日子經常在醫院裏陪着他,只見過林主任送來過一籃子水果點心,還客套的連連說東西不好,希望他多包含。不過說的也沒錯,人家床頭上擺着的是印滿英文的外國糕點,估計整個重慶都買不到第二盒。”

梁蘇佩服起于鶴立的為人處世起來。順着他的話往下想,路教授在學校裏的地位确實有幾分尴尬。一直以來,路教授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裏。發論文從來不帶同事和領導,最多讓梁蘇一起挂名下。一有閑暇就出去做律師辦案子,這部分收是學校工資的好幾倍。這年頭教師們大多勒緊褲腰帶過得緊巴巴的,他倒是喝洋酒抽好煙,沒事兒還收藏點書籍孤本。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梁蘇搖了搖頭,“那麽和善的一個人,只是因為有點個性就被同僚暗暗排擠,甚至趁他身體出問題的時候下手。夠狠,也夠無恥。”

于鶴立沒有接話,靜靜地看梁蘇啃完一整只鴨爪,又倒了杯溫茶推過去,“我雖然同情路教授,但也确實覺得他平日做的太過了些。如果處事稍微平和一點,也不至于鬧到現在這副模樣。保研名額學校本來沒有規定,導師倒有好幾位,通融下多一兩個人就可以皆大歡喜。”

朝天門碼頭之外飄起了蒙蒙細雨,長江和嘉陵江的水流在這裏融彙,奔騰着穿過半個中國流入大海。嘉陵江相對清澈,碧綠色的江水彙入長江昏黃的波濤,再無一絲蹤跡。梁蘇諷刺的搖了搖頭,端起面前已經冷掉的清茶,喝了一大口。

“蘇蘇,沒事的。”于鶴立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左手,“大不了畢業了你就領證,我那個電器行雖然面積小,收入可不低。做個穿金戴銀、悠哉悠哉的老板娘,不比胡泉白天愁論文、晚上愁踩人的日子更舒坦?”

“我會被分配工作,檔案會被打回廬景。”梁蘇的眼眸中淚光閃爍,“完全的脫離安排自主擇業,我現在還沒有勇氣。而且因為現實所迫倉促結婚,萬一咱們過得不好我就會無比內疚,認為是自己拖累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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