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親緣 ·

陽春三月, 暖融的日光一掃之前的陰霾。梁蘇正式拿到碩士研究生錄取通知書之後,特地請于鶴立帶她去了趟郵局,把這個好消息跟遠在加拿大的親人分享。

接電話的是大舅梁青, 他對梁蘇的錄取表示既祝賀又遺憾,畢竟一家人都希望她能早日來加拿大團聚。

“謝謝大舅, 我覺得這個機會很難得。對了, 外公呢, 我想和他說幾句話。”梁青在電話旁握着于鶴立的手,喜笑顏開道。

“外公每天都醒得很早,去公園裏遛彎了。蘇蘇你要畢業了吧, 一轉眼真快,前年暑假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

梁青語氣平和地說,“在加拿大,學生畢業是一件大事。學校會給畢業班開派對,邀請親友到場共同慶祝。”

“國內學校目前只會搞個畢業典禮,然後一起拍張畢業合影。”梁蘇的口氣有點失落,“不過沒關系,碩士還有三年,等那時候說不定也會有變化。”

“那真的太好了。對了, 研究生學費貴不貴?還是之前的地址吧,我給你寄張支票過來。”梁青稍微沉吟, “可能還有件事兒需要麻煩你,不知道暑假有空沒有。”

梁蘇沒有推拒支票的事,雖然她現在還認為梁家的資産和她這個冒牌的外孫女沒有區別。只是告訴大舅畢業了就會拿到律師資格,研究生課程不多, 可以邊接案子賺錢邊讀書。而且暑假也沒有課程,除了跟教授一起做案子之外, 閑暇時間比較

“那就好,那就好。”梁青似乎松了一口氣,“有空幫我跑一趟上海吧,前年底在那邊搞了個小項目,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之前合夥人給我發過相關圖片資料,看起來不但模糊,角度也挺奇怪,我總懷疑裏面有貓膩。”

電話這頭的梁蘇一下子來了精神,“可以呀。不過大舅我建議您也找機會回來看看,咱們可以一塊兒到上海想辦法。”

本來心情甚好的梁青只得說了實情,這次投資他是自作主張瞞着梁秋唐,回國的話只怕會露餡。他還苦惱的告訴梁蘇,這些年梁秋唐獨斷專行慣了,任何其他人的建議都幾乎不放在眼裏。除了回國的時候身體原因會将公司印章和自己的私章交給他以外,多數時候梁家人在公司裏的位置不過是能拿到分工的高級打工仔而已。

“這事有點難辦了,我畢竟還沒有認祖歸宗,中國的親屬關系在加拿大進行公證也不容易。這樣,在我畢業拿到律師證之後,你給我簽一張授權委托合同吧。”梁蘇轉轉眼珠,又主動提醒,“費用就按國內的标準來,固定的象征性給點就行,千萬不要像西方一樣按比例提成。”

“這裏的律師都是按小時收費,想方設法多掙客戶的錢。沒想到你對舅舅這麽手下留情。沒事兒,該你拿的就拿,舅舅做生意賺的是加拿大元,一塊能換很多人民幣呢。”梁青大方地說,“其實在國內做生意你外公一直不同意,總覺得經濟發展太慢,上海和北京還好些,別的城市估計一窮二白。”

“那舅舅怎麽看?”梁蘇連忙問他,“看起來你拗不過外公。”

“我之前和你外公的看法一樣,但上次回國見你,我也順便考察了下市場行情。就上海而言,公民秩序良好,歷史上也曾為租界,有充足的商業底蘊。而且我這次也看到了政府招商引資、對外開放的誠意,我對上海的未來很有信心。”梁青興致勃勃道,“國內和我們接洽的朋友還勸我到附近的城市看一看,可惜時間有限,還得瞞着你外公,所以沒能成行。”

梁蘇的腦海中飛快的掠過了幾個城市的名字。都是她上輩子出差覺得很有發展前途的,土地價格事宜,有充足的勞動力,氣候也還算風調雨順。她壓住脫口而出的沖動,溫言勸道:“外公是老一輩的思想了,對國內的影響還停留在四十年代動身去香港的時候。上次在北京他雖然在和平飯店住的舒服,但看得出來,他對外界的很多地方其實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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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蘇蘇你想多了。這你可不知道,你外公不是不滿意北京,他心中有芥蒂呢。多少年了都耿耿于懷,我們都知道他倔老頭的脾氣,平時盡量順毛摸。”梁青頓了頓,“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這芥蒂與你父親有關。”

“什麽?他對我父親還有成見嗎,我父親已經過世了這麽多年。”梁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外公上次見到我還說父親有些遺物在加拿大這邊,希望我有空能來加拿大親手帶走。”

梁青呵呵笑着,“這你可就誤會大了。你外公妥善保管這些東西并不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而是它們都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瑰寶,戰争年代被人千方百計帶出,在戰火和動亂裏逃過一劫。大家真的都希望這些東西有朝一日能夠有幸重回故土。對了,我講講外公怎麽保管它們你就明白了。”

梁蘇表示洗耳恭聽。

“你外公在我們城市比較遠的鎮上買了個不大的莊園,按照博物館的陳設來安置那些可以稱為文物的東西。他雇了專業人士來打理,偶爾也讓我過去看看,只不過自己從來不去。這兩年心情好起來的時候還能勉強翻翻照片,你說,他是不是還沒有邁過心裏的坎?”梁青有些郁悶,“怎麽說呢,你父親活着的時候兩人就不對付,後來你母親跟我們失散,他心裏肯定還是埋怨的。”

梁蘇看看表,又閑聊了幾句,準備挂電話。忽然梁青開口問她寝室的電話,還說總讓外甥女破費昂貴的國際長途,實在不好意思。

“固定電話要開國際長途得經過相關部門重重審批。而且寝室還有其他人在,挺不方便的。”梁蘇現在很懷念用智能手機和互聯網的時代,“我再想想辦法,會經常給你們寫信的。”

等梁蘇挂了電話,轉身看見于鶴立趴在桌子上酣睡着,像只遛彎後累趴下的大型犬。近一年來他瘦了很多,雙頰上薄薄的奶膘褪去,露出分明流暢的骨相。初見時的他的形象讓梁蘇覺得不做男團成員可惜,而如今于鶴立的風貌更像是瑪麗蘇小說中的霸道總裁。

梁蘇忍不住點着腳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得臉。于鶴立察覺到,微笑着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指。

“你壓根兒沒睡着吧。”梁蘇戳了戳他的太陽穴,“是不是剛才電話的內容都被你偷聽了去。”

于鶴立手肘使力支撐起身體,富有光澤的麥色肌膚襯的牙齒瑩潤如玉,“你別冤枉我,哪裏偷聽了,明明就坐着這裏光明正大的聽。”

“哎,我舅舅瞞着外公做了筆投資,在上海。”梁蘇雙手交叉疊在胸前,“聽他描述恐怕兇多吉少,不過誰知道呢。他還跟我抱怨,說家族産業全部都掌握外公一個人的手裏,老先生又固執,幾乎誰的勸說也聽不進去。”

于鶴立皺了皺眉,“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你想想,爺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應該是含饴弄孫享受生活的年紀,為什麽還堅持在商海中沉浮?答案八成是子孫們太不靠譜或者太奢侈敗家,老人家不放心罷了。”

梁蘇搖搖頭,“我覺得大舅人挺好的,溫和又紳士,見誰都是慈眉善目的樣子。出手大方又有品位,上次送我的包你不是也說好看嗎?剛才在電話中,他還說要給我寄支票,問是不是上次學校的地址。”

“你作為家族晚輩才這麽看,依我覺得,做叔叔的親人朋友都很幸福,唯獨不能當他的合夥人一起經商。”于鶴立直言不諱,“不然會被坑死不說,還可能賠的褲子都不剩。”

這時候電話間門被推開,穿着軍綠色郵政制服的營業員過來收費,于鶴立看了看單據,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給了她。梁蘇看着一陣心疼,于鶴立倒沒事人一樣站起來,邁開長腿就朝外面走去。

兩人上了面包車,繼續讨論方才的話題。在梁蘇心中大舅一直對她寵溺而寬容,和顏悅色,輕聲細語。聽到于鶴立評價不高,心裏忍不住為這位大洋彼岸的華人紳士打抱不平。

“你在見過他一面,就這麽說人家,可有點不厚道哦。”

“我就是跟你才說的實話。你想想,他對國內了解才多少就敢真金白銀的投資。現在國內什麽賺錢,能賺多久,之後的政策怎麽樣他知道嗎?”于鶴立諧谑的笑着,“盲人也知道摸摸大象才敢下結論。我雖然生意做的不大,每一塊錢往外掏的時候都要算計好幾遍,這才有些微薄的盈利。”

于鶴立的話讓梁蘇聽得心裏酸酸的。這個出身良好的北京男孩兒默默為她扛起了所有,他身上昔日的纨绔浮誇都隐匿不見,行事做人周全靠譜,令人放心。兩人去店裏兜了一圈,又濃情蜜意的共進晚餐後梁蘇才回到寝室,只見周茵茵正趴在桌前,哭的梨花帶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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