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上海行 ·
因為有于鶴立陪伴, 這次去上海梁蘇選擇了乘火車卧鋪的出行方式。于鶴立找了幾個暑期留校的學生幫着看店,又拜托林主任是不是去店裏轉悠一圈,就收拾好行李跟随梁蘇登上了東去的列車。
這時代火車沒有空調, 到站時車廂在驕陽下炙烤,跟火爐差不多, 偶爾還有小販推着手推車叫賣食物。列車跑起來時要舒服很多, 有風從兩邊敞開的窗戶中灌入, 梁蘇和于鶴立并肩坐在鋪位上,吃瓜子喝汽水,走廊上還有人三五成群圍在一起打撲克牌。
“別看, 那些都是騙人的。”于鶴立攬着梁蘇的肩膀,在她臉旁耳語道,“還有開易拉罐中獎的,多數都是騙子。”
梁蘇莞爾一笑,露出編貝般整齊潔白的牙齒,“這些話你應該講給我大舅聽。這次鬧出事也跟他瞞着外公有關,但凡有人把關,也不至于求助到我這兒來。”
“你放輕松,就當去上海走一趟。反正也是你們梁家的産業, 先去長長見識。”于鶴立看了看手表,“沒想到火車要整整兩天兩夜才到, 早知道咱們就坐飛機好了。”
梁蘇也微微有點不耐煩,于是關了包間門,斜躺在于鶴立小腿上,又随身抓起帶來的蘇聯小說打發時間。于鶴立揉着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忍不住低下頭在光潔如玉的額頭上輕啄一口。
“我想等上海的事情辦完了,如果還早, 先回趟北京。”于鶴立松松的環着梁蘇,“你如果願意可以和我一起,不願意就買張機票回重慶,我送你到機場再走。”
“你回北京也坐飛機嗎?”梁蘇略帶驚訝的問他。
“是,火車要一天。雖然說跑這趟線都是嶄新的綠皮車,可我不喜歡煤煙味兒,每次到家都要狠狠的洗頭洗澡才去的掉。”于鶴立望着窗外後退的農田與河流,“想想我也有很久沒有回過北京了,大哥上次打電話來說爸媽都很想我。”
“那你……回去吧。路上一定小心,咱們電話聯系。”梁蘇覺得現在這樣子見于家父母還是早了些,“我回去替你管店鋪,怎麽樣?你有放心的人代勞,可以多陪陪叔叔阿姨。”
于鶴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可真是個難得的賢內助,現在連店子都想學着管。賬本兒在最裏間那個帶鎖的木頭櫃子裏面,我雇了兩個政治系的學生來這兒看店,一天工錢兩塊,輪流來。進貨的單據和賬本放在一起。走的時候我把存折給你,有什麽需要就從上面取,我估計店裏的存貨還能撐一陣,你乖乖等我回來就行。”
“那店裏的學生怎麽相信我是過來代理的臨時店長呢?你店裏又沒有固定電話,太難溝通了點。”梁蘇有點為難,“他們認識你的字嗎?能不能寫個條什麽的。”
“這倒不必,我到時候會讓林主任跟他們說。林主任隔兩天就去學校值班,順便也去我那兒轉轉。”于鶴立說着就自己笑了起來,弄得梁蘇一頭霧水。
“哎,告訴你肯定又要被扣奸商的帽子。看店學生的工作時間我也沒說定多久,說等我回來一起結賬。林主任那邊就更簡單,送了他個嶄新的電飯煲而已。反正他每次都得到辦公室坐班,順便去繞一圈也耗不了什麽體力。
“你之前那些火鍋底料呢?”說起做生意,梁蘇倒想起一年前的事情來,“那時我記得林主任還幫你隐瞞這事兒,搞得跟地下黨差不多。”
“我爸媽在這兒差不多住到年後才走。我能趁着天還冷全部處理了,一股腦寄到山西大同武軒昂那,誰叫這事是他捅出來的。”于鶴立壞笑着,“不過我也沒下手太狠,全都是成本價,還自己倒貼郵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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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大一箱子,你給他一個人,吃得完嗎?”梁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人家雖然把咱們的事兒捅了出去,可也沒有惡意。”
于鶴立眉毛一挑:“就是要他知道以後別亂說話,特別是我的事。都把你逼得背井離鄉,就應該付出代價!不過那小子還算機靈,給報社同事們分了一些,有人吃過覺得味道好,就回頭來買。其實武軒昂自己也吃了十幾頓火鍋而已。”
梁蘇摟着于鶴立脖子坐起來,爬到桌子旁邊拿起一罐八寶粥遞給于鶴立,“憨子,幫我帶開。”
于鶴立雙手交疊在胸前,“你真是有樣學樣,我當年和武軒昂一起上小學,每次成績都吊車尾,那小子就在大院裏到處說我是個憨憨,帶的一幫小朋友都這麽叫。我父母面子過不去,按着我上了整整兩年的補習班才算完。”
“因為你超過他了?”
“他父親調回了山西,他也就跟着轉學了。不過我的成績也沒之前那麽差,後來中學努力把力,高考也發揮的不錯,錄取學校比很多院子裏的小朋友都強。這就叫風水輪流轉。”
于鶴立打開八寶粥,自己先喝了兩口潤潤嗓子才遞回給梁蘇,“所以我這次準備在上海置辦好幾套行頭,最時興的那種,要告訴他們,個體戶雖然聽起來不務正業,不如機關裏相當當的名頭,可實實在在能賺到錢,不用守着三瓜倆棗工資過日子。”
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漫長的旅途也不再覺得煎熬。到上海之後,梁蘇特地找了間虹口的國際飯店住下,客房裏的電話都開通了國際長途功能。而且出示梁氏企業的委托函,還稍稍打了個折扣。
“你真奢侈,這麽高檔的飯店,一開就是兩間。”于鶴立踩着柔軟潔淨的羊毛地毯,啧啧逗梁蘇,“看來以後我要跟你混,吃香喝辣住高檔賓館,過資本主義社會燈紅酒綠的腐朽生活。”
“你還是跟我舅舅混吧,這次他寄來的支票數額挺大,除了少許委托報酬之外都注明了是辦案差旅費,我怎麽着都要想辦法花完,中飽私囊可就對所裏不地道了。”
梁蘇知道于鶴立初到繁華的大上海,現在肯定心癢,便冷着臉提醒他路教授說過要先去現場看看情況。梁青寄來的材料顯示,合作夥伴是私營工廠,也就是個大點的個體戶。
當時他們通過在政府當辦事員的朋友找到梁青,說了下未來關于生産加工塑料制品和紙制品的構想。當時梁秋唐的私印和公司公章都保管在梁青那兒。他見國內到處都在搞建設,百廢待興,這幾年又覺得在父親的公司裏束縛了手腳,頭腦發熱就投資了一大筆錢,對方興高采烈收了支票,信誓旦旦說保證以最快速度擴建開工,一定能賺大錢。
梁青能大筆掏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合作方的張姓老板給他看了自己的相關資産證明,包括土地證、開工證和稅務相關憑證,雖然數目不多,可也證明了這個個體戶在實實在在做生意。至于為什麽沒有按當初梁蘇在和平飯店看到的那個制式合同來,對方的解釋說自己是個體戶,不是國企,所以相關條款有出入,沒辦法适用。梁青本想等回北京給梁蘇看合同,偏偏那時候于鶴立帶着梁蘇去了山西,又得趕時間,所以陽錯陰差的簽了下來。
合同上張老板落的地址也在徐彙區,離梁蘇這次入住的酒店不算遠。梁蘇和于鶴立換了身不起眼的行頭,在賓館稍作休息就出門了。上海的經濟果然比重慶發展快得多,至少街上能不時看到出租車一閃而過。梁蘇連忙攔下一輛,讓司機帶他們去那個地址看看。
出租車司機是上海本地人,穿白襯衣戴金絲眼鏡,睥睨的眼光從後視鏡中看了這兩個衣着普通的年輕人一眼,“侬去那做啥?”
于鶴立剛要亮出流利的北京話,卻被梁蘇擡手制止了。梁蘇搓着手,用帶着濃重川音的普通話發問,“先生,我們去找工作。”
司機撇撇嘴,“那裏都是上海人住的地方,還有外國人,沒地方給你們找工作。”
“那就去看看,我親戚說他在外國人那裏幹活兒,有門路的。”梁蘇目光躲閃,小心翼翼地賠笑臉。于鶴立用力擰着自己的大腿,防止憋不住笑出聲。
司機這才慢悠悠的戴上墨鏡準備發動汽車,“五塊,有嗎?”
于鶴立也大着舌頭用□□問:“這麽貴。便宜點嘛。”
“計價表壞了,再說很遠的,要半個小時。你們坐得起就坐,坐不起那邊有公交站臺。”司機的口氣中能聽出一絲鄙夷,看樣子已經不耐煩了。
梁蘇生怕司機不走,連忙搶話:“坐,坐。”
出租車司機沒再說話,一腳油門狠狠踩了下去。梁蘇依偎在于鶴立肩頭,警覺地看着四周街景變化。司機七萬八繞的開了二十多分鐘,終于把車停在一條老街的入口,“就是這裏了。”
梁蘇忙掏出些花花綠綠的零錢付了賬。
等出租車一溜煙開走後,于鶴立扶着街旁的大樹,笑得直不起腰來:“你不當特務真是可惜了,剛才路上裝模作樣,我自己都差點當你是個打工妹。”
梁蘇驕傲地揚起臉孔;“路教授不是說兵不厭詐嗎。我舅舅那模樣估計從上到下都透着種人傻錢多的氣質,才會被奸商坑了。我這次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就是當個進城打工盲流受些白眼嗎,這兒又沒人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