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領導 ·
梁蘇只覺得男人看着面善, 也有幾分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沒想到對方一眼看出梁蘇的茫然,從西服口袋裏掏出張名片遞給她。梁蘇定睛一看, 發現此人居然是學校大名鼎鼎的副校長符雨瀾。
“符校長好。”梁蘇僵硬的笑着,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符雨瀾看了眼梁蘇身後魚貫而出的學生, 無意引起關注, 大手一揮, 邁開大步向辦公室走去。
梁蘇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只能跟着符雨瀾來到副校長辦公室。符雨瀾從櫃子裏拿了瓶健力寶給梁蘇,笑道:“聽說你們年輕人愛喝這個。”
梁蘇忙點點頭, 道過謝收下了符校長的美意。
“別緊張,我就是在教學樓裏逛,随便聽聽老師講課的質量,畢竟我也是分管教學質量的嘛。”符雨瀾的目光掃過梁蘇手中的課本,“是第一次講婚姻法吧,感覺怎麽樣?”
梁蘇尋思着副校長看模樣沒有生氣,便漸漸大膽起來。她介紹了自己備課的流程,還有計劃中每個月的教學進度和目标。符雨瀾聚精會神的聽着,不時颔首。
“你這個年齡, 講婚姻法早了點,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符雨瀾小聲絮叨着, 半晌似乎恍然大悟,“你就是路恩平帶的碩士生?”
梁蘇“嗯”了一聲,并不接話,她并不了解符雨瀾的立場, 也不想表露出過多的個人情緒。
“哎呀,早說嘛。路恩平手術之後推掉了不少課程, 他現在身體怎麽樣?”符雨瀾看起來似乎很關心路教授的身體狀況。
“還湊合,畢竟腫瘤不是惡性,已經屬于不幸中的萬幸了。不過路教授也過了天命之年,精力不濟也屬于正常,畢竟手術傷了元氣嘛。”梁蘇試圖用中性而謹慎的措辭來回答,她怕稍有不慎又給路教授惹出風波來。
“路恩平這個人,觀點偏激,恃才傲物。引進的時候書記就不大樂意,是我和校長反複堅持書記最後才簽了字。動了手術之後好好歇着也好,至少負擔輕了,少操點心,能把精力放在他喜歡的事情上。”符雨瀾話鋒一轉,“梁蘇同學,你好像有海外關系吧。”
梁蘇想既然符校長能夠知道這件事,隐瞞和否認也沒必要,反正已經入學,難不成還能把她再趕出去不成。于是點點頭,吐字清晰的說:“舅舅和外公在加拿大,不過他們是在我大二才聯系上的,因此入學檔案上我并沒有填報。”
“沒事兒,啥子大不了,你莫緊張嘛。”符校長擡起眼,端詳了梁蘇一會兒,“是幾個星期前跟重慶僑聯的人一起吃飯時說起的。你舅舅的熟人在北京僑聯,專門跟他們說拜托要照顧好你。說真的,你一個女娃娃在重慶讀書,家裏人都覺得條件艱苦,放不下心來。”
“我覺得學校條件蠻好的。師資條件也好,不然我怎麽讀了本科還在本校繼續讀研,哪怕保送沒要我,就靠自己考,有啥子大不了的嘛。”梁蘇的重慶話不太标準,逗得符雨瀾哈哈直笑。
梁蘇見符雨瀾心情不錯,便大着膽子開了口,“何況研究生的條件比本科好多了,住得好,學校的補助也夠花,沒啥愁得。”
符雨瀾搖搖頭,“比起加拿大還是差多了,畢竟人家是發達國家嘛。不過學校也會盡力改善大家的生活條件,用有限的經費盡可能讓師生們過得舒服一些。能問問你為什麽本科畢業的時候不走麽?不想說可以不說,個人隐私,沒得關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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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想過出去,但是骨子裏總覺得自己是個中國人,說漢語吃米飯,來這邊還學着吃冒菜和火鍋。這麽多年在我們渝城政法讀書,在這個學校大部分時間都讓我覺得踏實。雖然生活艱苦了些,但是紮紮實實能學到東西。現在又拿到了律師證,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闖一闖,出國去語言不通,只能投親靠友,寄人籬下。”梁蘇誠懇的看着符雨瀾,“何況國家培養我這麽久,剛受完高等教育就出國去,總覺得有負于這麽多年的培養。”
“這年頭,人人都追求經濟發展,有理想的人不多了。不過理想需要堅持,需要在曲折和困難面前百折不撓。你課講的很好,雖然我并不是很贊成你的某些觀點。但是高等學府的講臺本來就應該是各種思維的碰撞,百花齊放,百家争鳴,看得出來,你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今天叫你來就是閑聊一下,以後有什麽困難就跟導師和帶教老師講,他們解決不了也可以來找我。”符雨瀾溫和的笑着。
梁蘇趕緊說一切都是帶教老師金玄的功勞。然後乘機告辭,符雨瀾也沒有再挽留。走到戶外的時候她才發現,手中的易拉罐已經被握的溫熱了。
她嘴角泛起一絲諷刺,拾級而下,來到了于鶴立的電器行裏。于鶴立正拿着起子,坐在櫃臺前修一只電飯煲,只看到一頭茂密黝黑的短發生機勃勃。梁蘇心裏一暖,徑直走過去,在他頭上輕輕薅了一把。
“粗密紮手。”她又将手滑到于鶴立耳垂邊,“還是順風手感好。”
于鶴立放下手中的活兒,在一旁的抹布上擦了擦手上的污垢,推開擋板走了出來。“今天的課上的怎麽樣?”
“學生很乖,被領導盯上有點煩。”梁蘇撲進于鶴立懷裏,“我中午要吃你做的飯,咱們去買菜吧。”
于鶴立為難的看了看外頭,實話實說,“下午有重要客人要來,中午還是去館子裏吃吧。咱們開兩罐啤酒,慶祝你開講成功。”
梁蘇等于鶴立收拾好修了一半的電飯煲,兩人關了店,有說有笑的朝他們常吃的那家自貢菜走去。席間梁蘇便把被符雨瀾在教室外截住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唉,想不到我大舅這麽多事,居然拜托北京僑聯的朋友多關心我。這下子被領導盯上,麻煩可大了。”梁蘇塞了一筷子泡椒豬肝在嘴裏,辣的她直哈氣。
于鶴立打開那罐溫熱的健力寶,倒了半杯橙黃色的汽水給她,“麻煩倒是麻煩,不過也有好的一面。至少符校長對你印象還不錯。”
“已經這樣,管他呢。被人惦記上總不是件太好的事,我只想安安靜靜在學校裏當個不起眼的研究生,”梁蘇狡黠的笑着,“然後跟路教授在一起做案子賺錢。”
于鶴立只覺得眼前的女生腮幫子被美食塞得鼓鼓的,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活像秋日森林裏含着食物不撒口的小松鼠。“其實我認為比起路教授,你現在更應該多跟金玄老師學一學。”
“他倆在學術上各有千秋,擅長的側重點也不一樣,但總體上來說無論是名氣還是社會地位來看,顯然金老師更勝一籌。”于鶴立夾起一塊沒刺的魚肉放進梁蘇碗裏,“金老師婚姻幸福,兒女雙全,路教授孑然一身;金老師在過去的風波中保存了實力,在研究所平靜的做了十年學問,路教授受到嚴重的沖擊,在田間地頭過了好多年;金老師心寬體胖,氣色紅潤,路教授大病初愈,瘦骨嶙峋。我雖然才疏學淺,還是外行,沒資格評論兩人專業水平的高下。但我從外人的角度都能覺得金玄老師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于鶴立的話讓梁蘇心裏有些不快,她被路恩平手把手帶了快四年,不知不覺耳濡目染上了他的很多作風。但冷靜下來想想,于鶴立說的也挺對。路教授活的犀利恣意,自己也傷痕累累,金玄溫和圓滑,也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我最近在家裏偶爾也看看書,看到道德經中的一段話,原文我記不住,但情節可以複述給你。”于鶴立就着易拉罐喝了口健力寶潤潤嗓子,“老子說,別看人的牙齒鋒利堅硬,舌頭柔軟無骨,可人活到耄耋之年,牙齒都掉光了,舌頭卻還在嘴裏。可見韌性比鋒利某些時候更為長久。”
梁蘇放下筷子,搖了搖頭。“你怎麽在家裏看起這些東西來?在我看來,你說的這種現象是由于每個組織不同的特性和分工導致的,沒辦法聯系到做人的風格上。做人還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嘛。當然,我也沒覺得路教授是完美的,至少在感情上如你所說,千萬不能請教他,更不能跟他學。”
聽到這話,于鶴立頓時來了興致:“我不過是閑來無事讀了讀林主任來不及搬走的雜書。快說說,你在感情上都請教過他什麽?”
梁蘇把之前和于鶴立失聯的時候去找路教授訴苦,結果被對方塞了個司法精神病學課題的事說了出來。沒想到始作俑者聽了之後直接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根本直不起腰來。
這下梁蘇更郁悶了,這個課題的論文稿她緊趕慢趕終于寫出初稿交給了路教授,結果到現在還沒有回音。
”沒關系。”于鶴立眉飛色舞的擡起頭,“找一天他在家我替你催催去。順便問問他是不是覺得我跟你斷聯是因為失去了理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