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奇葩的委托人 ·
賀曉茹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梁蘇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備課和辦案上,不知不覺研究生一年級就這麽過去了。除了學校裏偶有流言蜚語傳出,說學生會幹部胡泉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垂涎起同屆溫婉秀麗的軍嫂來,只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神女有意而襄王無夢, 胡泉費盡心機非但沒讨得半點便宜, 還被軍嫂遠道而來的公婆羞辱了一番。
這件事于鶴立還是聽偶爾來店裏購物的顧客聊起。送走客戶,他躺在搖椅上,沒好氣的瞟了旁邊低頭解讀托福教材的梁蘇一眼, “最毒婦人心,你現在也操縱起流言蜚語來。”
梁蘇妩媚一笑,目光并沒有從書上移開,“哪裏毒辣了?我在這裏幫你歸納要考試的內容,還莫名其妙被人奚落。胡泉那家夥怎麽被人戳脊梁骨我不想管,總之不過就是個自作自受的跳梁小醜。”
“那天在場的幾個人,你估計留言是誰傳出來的?”于鶴立擺弄着一只半舊的收音機,若有所思道。
“不用問,只可能是李梅。”梁蘇合上書, 乖巧的蹲在于鶴立身邊,“在場的幾個人中, 看着胡泉倒黴卻明擺着拍手稱快的只會是我,可我沒有散播流言蜚語的條件。認識的人不多,又懶惰成性。”
“劉主任不屑,賀曉茹不會。”于鶴立揉搓着眉心, 令人看不清表情,“劉主任最多在胡泉倒黴時想方設法疏遠他, 但不會主動抖出胡泉的短,畢竟他不是個愛撕破臉的人,凡事講究個體面。賀曉茹就更不必說,一般的女孩兒喜歡顯擺追自己的人多來證明魅力,而她卻根本無所謂。這些身外之物、口舌之争遠沒有一紙畢業證、一份蘭州軍區的聘書對她的誘惑力大。”
“剩下就只有李梅呢。那丫頭看起來乖巧文靜,平時總跟在胡泉身邊,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沒想到竟有這麽大的心眼。”于鶴立攔過梁蘇纖細無骨的腰肢,“還好你的聰明只用在賺錢上,不然你若發力,肯定比他們攻擊性強的多。”
“我的攻擊性只用在正道上。就好比我導師,這麽多年他在法庭上所向披靡,可對學生都是從來和顏悅色的。”梁蘇趴在于鶴立懷裏,帶着對未來的憧憬,“有時候我就在琢磨,錢要在富人口袋裏賺,對手也是強大些才能提高水平。胡泉這家夥讓我之前吃過虧,所以我會見縫插針的惹惹他,但也僅此而已。不值得費工夫的人,平時遇不到就讓他忘記吧。”
“李梅不一樣,你這幾次也能看出,她和胡泉平時都跟在劉主任身後,亦步亦趨的做個學生幹部。但只要有口吐蓮花的胡泉在,劉主任不會注意到身後默默無聞的她來。胡泉失寵這件事李梅是最直接的受益者。”梁蘇悠悠的深呼吸了幾下,“那小子做夢都不會想到,咬人的狗往往不叫,跟在身後的人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深插自己一刀。”
梁蘇擁着于鶴立,享受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又過了一個暑假,梁蘇不但跟着路教授做案子,也會有一些從其他途徑慕名而來找她解決問題的人。比如上次和賀曉茹一起住院的老太太,雖然自始至終也沒狠下心因為贍養費和自己的親生子女對簿公堂,但卻把一個人命相關的案子介紹給了梁蘇。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一床不起眼的電熱毯。老太太昔日的鄰居何來做生意發了筆小財,就搬離了原先的院子,在市中心另租了一戶央企職工分到的宿舍居住,別看名為宿舍,實際上四室兩廳好不軒敞,比梁蘇持有的在浦東房子氣派多了。何來一不做二不休,又買了許多時興的家具電器搬到新房裏,例如當下最流行的“三轉一響。”指的是手表、收音機、自行車和縫紉機。因着重慶的冬日數月不見陽光,天氣濕冷,何來又買了幾床電熱毯鋪在自己和孩子們的床上,用來改善生活。
梁蘇聽着何來的描述,暗自感嘆這應該就是最原始的消費主意了。何來沒有察覺到梁蘇的腹诽,只是一味沉湎在哀傷裏,那絮叨啰嗦的模樣有些像魯迅小說中《故鄉》中祥林嫂的風格。
“我本來是想讓家人過的好一些,在寒冷的冬天不再縮手縮腳艱難挨日子,沒想到竟然害死了我的妻子。”何來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火化證明,上面的字跡有的已經模糊不清,還沾着些細小的鹽粒,顯然已經被淚水濡濕過很多次。
梁蘇随手拿了張紙巾給這個已經四十開外卻仍傷心不能自拔的生意人,“早知道這樣,我一定不會買這床電熱毯。那天芬芳說自己困了,想要先睡,我急着出門應酬就沒理她。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回家,她雖然身體還是溫熱的,我卻怎麽都喚不醒了。後來,後來就有了這張火化證明。可惜我那三個孩子最大的都不到十歲,就沒了母親,想想心裏就酸疼的絞在一起。”
梁蘇嘆了口氣,仔細辨認着火化通知書上的字跡。“何先生,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變。你這次來找律師,是想起訴春花牌電熱毯的生産廠家,對嗎?”
“我要為芬芳讨還公道。”何來攥拳的手驟然收緊,發黃的皮膚上鼓出條條青色的血管來,我好恨生産劣質電熱毯的廠家,讓我的孩子這麽小就沒有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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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裏買了這床電熱毯?有證據可以證明嗎?”梁蘇努力把自己從當事人悲憤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如果有的話麻煩搜集一下證據再來找我,我想為你做一下訴前評估,看看咱們究竟有多大的勝算?”
“訴前評估”這個步驟是梁蘇自己想出來的,借鑒了上輩子事務所審計業務合同簽訂前的質量控制程序,例如需要确定承接此項業務會不會涉及到職業道德方面的風險以及事務所現有的會計師能不能提供勝任的專業服務。有的時候還要考慮到監管部門最新的報告要求。雖說當時有的合夥人會抱怨事務所的質量控制流程耽誤他們放開手腳接業務賺錢,但也确實在客觀上避免了許多即将發生的風險。
“什麽證據?”何來一臉茫然,“難道這個火化證明還不能說明電熱毯廠家的惡行嗎?好端端的一個健康人,就這麽不明不白死了,化成一抹灰埋在土裏。這個火化證明是殡儀館開出來的,上面有國家機關的章子,難道非得我把墓碑都拍下來才能證明芬芳死了嗎?”
梁蘇腹诽還好對面坐着的何來沒有口不擇言,不至于信誓旦旦要把骨灰盒挖出來。“是這樣的,火化證明只能證明您愛人已經故去,不能證明她是因為電熱毯故障導致觸電死亡的。您還需要證明這一點,比如說電熱毯購買時的□□、向公安部門報警的相關記錄、如果當時撥打了搶救電話,醫院的病例和證明以及死亡證明都能作為證據在法庭上使用。就好比您跟我說了這麽多,我相信了,可在法庭上空口無憑的話法官不會相信,特別是在對方有巧舌如簧的訴訟參與人的時候。”
“總不至于把黑的變成白的吧?”何來吸溜了一把鼻涕,“行,我回去找找。您既然要這些,我一定想方設法把它們搜集起來。到時候一股腦扔在法官面前,由不得法官不信。”
梁蘇啞然失笑,“您不能把證據扔在法官面前,得分門別類整理好,越能讓法官清楚地還原案件真相越好。不然萬一法官漏了什麽或者誤解了什麽,判決敗訴,咱們也只能想方設法去中院上訴了。”
“對了,梁律師,您能不能給我透個底,這種案子究竟能賠多少?”何來終于收斂起他泛濫的深情,轉而把注意力移到了錢上,這時他才像一個精明利落的生意人。
“多少得看了證據才能判斷,各地賠償數額不一樣,也不知道責任最終會如何認定。”梁蘇盡量把話說的委婉些,“您來這裏也是為了讓故去的妻子獲得一份公道,放心,到時候法官一定會把賠償數額按照規定判下來的。”
沒想到這時候何來反而計較起來:“不行,正義有大有小,我要大的、全部的正義和公道。如果判決的賠償金額連律師費都不夠付,這種正義本來就不是正義!只有法槌落下,真金白銀交給我這個傷心的鳏夫,才能凸顯司法的正義性。”
“好的,我會盡量幫您向商家索賠。不過您也一定要配合我的工作,盡快搜集證據。”梁蘇對面前的委托人有些無語,生怕他再胡攪蠻纏起來說出更驚世駭俗又唯利是圖的話來,“要不先這樣吧,我還有些事,您等拿到了證據、做了訴訟評估咱們再來談。”
“好好好,我一定下次把所有的證據都帶來。梁律師,請您一定要幫幫我這個苦命人啊。”何來說着說着,又一副楚楚欲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