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引鑒 ·
男子呵呵笑着, 潇灑對梁蘇伸出雙手,“我叫胡嘉,來自北京師範大學。”
梁蘇禮貌性的和他掌心相貼, 輕聲報出了自己的學校,又輕描淡寫加了一句, “開學我就研三了。”
胡嘉眼中承載的滿是難以置信, “真沒想到你還是學生。”
“看來是我顯得太滄桑了。”梁蘇恰到好處調皮了一句, 內心卻滿是驕傲。
胡嘉怕她誤會,慌忙解釋道:“沒有沒有,你很漂亮, 真的。”
這時候大巴車穩穩當當停在了總統府前,梁蘇隔着玻璃看到金玄已經從小車上下來,眼神牢牢盯在大巴車上,忙對胡潇說了句“失陪。”裙角飛揚的下了車。
“老師怎麽不進去?”梁蘇舉着傘走到金玄面前。
“呵呵,等你呢。想你之前應該沒來過南京,更別說總統府,還想跟你聊聊歷史。”金玄看了一眼幾步外舉着小白旗的引導員,“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行的。”比起引導員千篇一律的講解,梁蘇當然更願意領略金玄的看法。學法律的人大都見微知著, 也不願人雲亦雲,她挺期待金玄說出對民國政權特別的看法。
什麽是民國?在梁蘇心中, 那是一段在槍林彈雨和炮火紛飛中旖旎的歷史。有旗袍紅唇的妖嬈美人和滿腹經綸的風流才子,也有心懷不軌卻出手不凡的男女特務和一腔熱血的進步青年。新舊交替的時代,政權更疊,百花齊放, 百家争鳴。
金玄帶着梁蘇脫離了大部隊,兩人從辛亥革命聊到寧漢合流, 又聊到蔣家王朝的滅亡。梁蘇之前總覺得金玄作為一個順應時代潮流的成功者,觀點上應當是又紅又專的。沒想到今日初次有機會聽到他的肺腑之言,才明白他對有些歷史的見解不但不符合主流觀點,甚至還不足為外人道也,只是往昔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這天正是工作日,總統府內除了來南京參與法學研讨會的學者外,只剩下三三兩兩參觀的學生。梁蘇看着前方幾個男大學生侃侃而談的模樣,沒來由的想起千裏之外的于鶴立。不知道正在成都考察的他此時正是一副什麽光景?于是愈發笑得甜美動人,倒讓金玄有些摸不着頭腦。
二人路過一處賣紀念品的攤點,梁蘇挑了一座總統府的木質彩漆模型給于鶴立做禮物,金玄也買了一個老式福特汽車的模型,據說是送給孩子的。
“我男朋友現在正在成都,準備逛遍大街小巷考察下商機。”
梁蘇把裝着總統府模型的紙盒小心翼翼捧在手上,對金玄璨然笑道。
金玄随意的把小汽車模型塞進拎着的公文包裏,“成都的商機在四川省內首屈一指,但繁華程度遠比南京差遠了,更遑論上海。畢竟咱們巴蜀人民還是偏安一隅,享受生活為主,喝茶擺龍門陣,不願意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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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心态挺好的,勞逸結合,保證了身心健康。”梁蘇略微思索,“如果把成都的商業模式搬到重慶我估摸着可行,畢竟兩地風土人情十分類似。上海的話,只怕被甩的太遠,會真正水土不服起來。民國時候人家就是十裏洋場,重慶還只是長江畔的碼頭。”
“南京的陷落在某種意義上成全了陪都重慶。”見梁蘇提起民國史,金玄若有所思道,“不然沒有人會想到去發展山旮旯裏的小城,畢竟先祖愚公都想把山移走。擡腳就是山,出門就爬山,發展限制太大了。”
“我倒覺得,重慶這座城市有自己的特點和文化,用旅游業和航運業帶動發展未嘗不可。”梁蘇盤算着印象中重慶成立直轄市在九十年代,離現在也并不遙遠。“只是如今在四川的省域範圍內,卻離省會成都距離較長,交通也不便利。”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金玄感慨一聲,擡頭望見在引導員的帶領下從不遠處趕過來的研讨會成員,便帶着梁蘇在屋檐陰翳處靜靜駐足,等着與大部隊彙合。
胡潇滿頭大汗的走到金玄面前,很自然的和他攀談起來。梁蘇估摸着以他的年齡應當剛剛評上講師,和金玄交流下從教心得也是理所應當的是。于是不緊不慢落在二人幾步遠處,看着胖瘦對比鮮明的背影,覺得有些滑稽。
金玄性格溫潤,知識淵博,在西南的法學學術圈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唯獨一點美中不足的是身材,如今剛到南京,又逢着酷暑難捱,梁蘇整日頭暈目炫沒有什麽胃口,倒是他,從下飛機開始就鹽水鴨桂花鴨水晶蹄髈酒釀丸子鴨血粉絲湯的興致頗高,恨不得嘗遍金陵美食才作數。
梁蘇眼見前面兩人興致勃勃的又聊起美齡粥來,還相約等晚上閑暇的時候去秦淮河畔的大排檔裏一飽口福,心中卻想念起熱辣麻香的重慶美食來。不料二人聊的正在興頭,胡潇忽然扭過頭,笑着對梁蘇道:“想什麽呢?看你心不在焉的。”
梁蘇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正在犯饞,只得轉轉眼珠,“我在想南京城本是朱元璋龍氣所在地,經過靖難一役之後被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失去了都城的位置,只餘下幾座皇陵孤零零的守在繁華舊夢裏。後來民國時候重新建都,經過日本人的□□之後仍屹立不倒,中外炮火的洗禮都沒能摧毀這座城池,或許真是朱元璋的龍氣在保佑。”
金玄聽了,對胡潇笑道:“不管她,小姑娘是個多愁善感的主。”
“梁蘇同學說的也沒錯嘛。”胡潇笑着搖搖頭,“還好她沒遇到我導師,老人家也是個歷史迷,難得有姑娘喜歡鑽研這些,興頭上拉着她聊一天一夜都不奇怪。”
“你導師。”金玄沉吟幾秒,“身體現在可好?”
“好着呢,半年前我因為評副教授的事情去北大找他,見他又帶了兩名博士生,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樣。”胡潇神采奕奕的臉上滿是驕傲,“等研讨會後我就回去看他,順便帶些桂花糕,老人家向來嗜甜。”
“也只有他這樣的泰鬥,你評職稱才會如此順利。如今三十歲不到副教授已經到手,準備什麽時候評正高?”金玄笑盈盈地問。
這下子反倒是胡潇不好意思起來,他搔了搔頭皮,“我也不知道,看之後的論文成果,還得估量系裏有沒有多的名額。有幾位前輩現在臨近退休,但看身體狀況還不錯,多半得返聘。這樣我就又得等幾年了。”
“其實,有機會的話換個學校工作幾年也可以,評上了再調回師大嘛。”金玄話鋒一轉,“對了,你導師明年還招博士生嗎?”
不等胡潇回答,金玄便放慢腳步,等着梁蘇跟上來。“這孩子是我在渝城政法帶的學生,專業能力挺不錯,也有實務經驗。本碩都是渝城政法的翹楚,你找機會給沈泰鬥引薦一下呗,沒準明年她也要叫你一聲師兄呢。”
“她昨天的發言我聽得聚精會神,很多觀點都讓人耳目一新。”胡潇清秀溫和的笑容如江南微風,“我當然願意引薦給導師。對了,有學術成果沒有?拿着論文去更有說服力。”
“有的。”金玄笑道,“來之前我就讓她準備了。這次帶她出來也是見見世面,在重慶這座山城裏關久了,耳目都是閉塞的。”
“您太謙虛了。渝城政法在法學界的鼎鼎威名如雷貫耳,只是地處重慶,确實有些吃虧。”胡潇笑道,“不過能留着梁師妹在那裏七年,想必念博士也不大願意離開的。”
“樹挪死,人挪活。其實我在四川大學的講臺上從來都建議學生們不要考本校的研究生,觀點耳濡目染不利于新人成長,還有門閥相繼的近親繁殖之嫌。你梁師妹是我一個師弟從本科開始手把手帶出來的,很慶幸我那師弟醉心幹律師,在學校當個碩導就心滿意足,沒繼續評博導。不然的話,我還真的沒有把握她能跟着你去北京。”
梁蘇聽着二人相敘甚歡,只感覺金玄在談笑間就兵不血刃的把她賣了。不過轉而一想,路教授一早就提起過讓金玄帶她參加學術研讨會的事情,這一步步很難說不是他為自己未來做的籌謀。在任何時代,有了才華還得多露臉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當年自己也曾問過路教授,如果保研失敗的是他會如何處置。路教授當時斬釘截鐵的說會咽不下這口氣,要投考最頂級的法學院校打個翻身仗,揚眉吐氣的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如今不等她開口,金玄就鋪好了未來的進階之路。梁蘇只覺得時來運轉,似乎所有的幸運都鋪天蓋地砸了下來。面前的胡潇年紀輕輕就能在人才輩出的北京高校中當副教授,當然少不得他背後那位神通廣大的導師。金玄寥寥數語就能讓胡潇喚她一聲“梁師妹”,想必去北京讀博也不是完全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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