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梁氏 ·
梁蘇才過了三五天就已經倒好時差, 離開學還有整整兩個月,她想在二舅梁軒回到多倫多之前,先把公司的賬目梳理一番。梁青忙不疊的答應了, 還喜滋滋的在梁秋唐面前誇梁蘇懂事兒,一來就知道關心梁氏集團的發展。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梁蘇來了之後, 梁秋唐精神比往日好了許多, 人也犯糊塗的少了。
梁秋唐聽完梁青的彙報,大筆一揮,給了梁蘇查閱公司所有財務記錄的權利。不過他十分好奇為什麽自己這個闊別多年的小外甥女兒本來法律學的好好的, 來加拿大不聲不響換了專業,便鄭重的把梁蘇請到了書房裏。于鶴立和梁青被關在外面只能面面相觑,好在兩個大男人都不是心胸狹隘的主兒,幹脆找了兩輛山地自行車去附近的湖邊釣魚遛彎兒。
梁蘇坐在外公對面,看着保姆輕車熟路的泡了壺花茶,又蹑手蹑腳退了出去,對面須發皆白的老人依舊溫言細語,笑容和藹,在一室古樸鄭重的紅木家具裏舉手投足都分明帶着不怒而威的氣質。
“蘇蘇, 這是上好的洛神花,最近天幹氣躁, 你多喝些潤潤肺。”胭脂色的液體盛在雪白的瓷盞中分外妖嬈,讓梁蘇不禁想起母校深秋霜起後絢爛的楓葉。
“謝謝外公。”梁蘇吹着眼皮,輕巧的端起面前的骨瓷小杯抿了一口,濃烈的酸香裏夾雜着大棗的甘甜, 令人唇齒生香。
“有什麽盡量跟我和你大舅提,下個月你見了二舅, 先找他從公賬上拿十萬美金交學費。”梁秋唐慈愛的說。
“用,用不了這麽多。”梁蘇受寵若驚的擡起頭來,玉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而且學校提供打工的機會,圖書館或者咖啡廳,我還可以做點兼職的。”
“你既然學了會計的,就必須得學會和錢打交道。”梁秋唐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說,“況且我們梁家的孩子,從小我都是按他們實際花銷的一倍來給零用錢。”
梁蘇一下子被逗的樂了,她在國內只知道父母怕小孩兒有錢學壞就将零花錢壓到最低,沒想到外公居然反向而行,這不是暗地裏助長鋪張浪費的奢侈纨绔之風嗎?
“呵呵,和你之前在大陸接受的社會主義教育不一樣,我一向奉行資本主義的教育理念。我總在想,如果後代連花錢都不會,那就更不會賺錢,我辛辛苦苦打下偌大一份家業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被不肖子孫敗光。”梁秋唐看出外孫女的不解,氣定神閑的解釋起來,“多給一倍的錢,是為了讓大家體會到錢是能生錢、能賺錢的。是,你很勤奮,準備進校就去兼職,可你想過沒有,就算一天勞動二十四小時,你也只有一雙手而已,效率實在太低了。何況還有繁重的學業,畢竟你在國內讀的是法律,語言也還沒有掌握,開始在課堂上要比別人吃力一些。”
說到這裏,梁蘇一下子明白了外公的意思,她在國內雖然在路教授的照拂下小日子過的還算滋潤,可按上輩子商學院流行的話來說終究是窮人思維,靠自己出賣腦力體力換取錢財,然後消費掉。如今她既然來到加拿大,就意味着正式成為梁氏集團一份子,第一步就是要學着轉變思維,從富人的角度看待問題。
“可是,外公,我之前從來沒有做過投資,我怕虧。”梁蘇經過一番掙紮,将內心的忐忑如實說了出來。
“哈哈哈,做生意的人哪有沒虧過錢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嘛。還是按你舅舅他們當年的規矩辦,第一年賺了錢的話把來龍去脈記錄下來,我再添上一倍作為給你的獎勵金,虧了的話來找我領個小小的懲罰,之後我再補上虧損額度扶你東山再起。”梁秋唐對自創的財商培養模式如數家珍,“每個人經商的天賦其實都不一樣,你大舅當年從我這兒領了三四次罰才開始賺錢的。不瞞你說,從梁青告訴我說你選擇了會計專業起我就喜出望外,之前還擔心你在又紅又專的教育下對商業毫無興趣,是金錢為糞土呢。”
梁青聽着外公口若懸河的商業理論,覺得當地商學院不請他去做客座教授實在是虧大了。
“蘇蘇,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突然願意來加拿大,又想辦法換了專業嗎?”梁秋唐依舊溫煦的笑着,只是那雙飽經風霜卻依舊澄明的眼睛仿佛直直看到人心裏去。
梁蘇不動聲色的笑道:“不是您和大舅總叫我來嗎?在國內單打獨鬥太久,覺得投親靠友來發達國家看看也不錯,而且帶了我七年的導師現在去援藏了,一時也沒有讀博士的機會。至于換專業實在是因為聽大舅說這邊法學院畢業很難,語言要求又高,索性找個簡單又容易通過的專業來讀。不瞞您說,在國內這半年我把全套的會計學教材都從圖書館借了出來,事先預習了一遍。”
Advertisement
“難得你有心,其實沒必要給自己這麽大壓力,這邊大學學制靈活,你可以少選幾門課來慢慢學。”梁秋唐微微颔首,“雖說各國的會計政策都有自己的特點,但從理念上确實能夠觸類旁通。”
“哇,外公真有才,連這都懂。”梁蘇忍不住在心裏點了個大大的贊。
“作為投資者和經營者,對財務和法律上的細枝末節可以不必專精,交給專業的會計師和律師來做就行,但不能一問三不知。不然遇到居心叵測的高管,試圖渾水摸魚中飽私囊可就慘了。”梁秋唐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我做生意幾十年摔倒過無數次,今天能說出這番話也是久病成醫。”
梁蘇看到面前須發皆白的老人還在為自己的商業帝國殚精竭慮,微微有些動容。對于梁秋唐而言,眼下擁有再多資産不過是財務報表上一個數字,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她現在對自己素未謀面的二舅仍然沒打消懷疑,畢竟以一個專業會計師與生俱來的敏銳來說,那筆彙款的事确實詭異。上輩子多年審計工作的經驗告訴她,很多時候家族企業是財務報表舞弊的重中之重,一筆可疑款項的背後往往意味着整個財務內審設計的漏洞,尤其是在監督這一塊兒。
“謝謝外公給我觀摩梁氏集團財務工作的機會,我會好好珍惜的。”梁蘇誠懇道謝,“我想把理論和實踐結合,一定能達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蘇蘇你願意好好鑽研,我開心還來不及,提供這點便利又算得了什麽?”梁秋唐神色爽朗,“只有一點,公司的財務上的事目前不許對你那個小男朋友透露分毫。我看這孩子的性格不是能沉下心跟數字打交道的主兒,對他會另有安排。畢竟還年輕,知道太多容易被居心叵測的人利用。”
“啊,您要安排他去幹什麽?”梁蘇想不到外公對于鶴立早有打算。
“這孩子心思活絡,又會開車,只是語言上還需要一時半會兒來适應。”梁秋唐胸有成竹,“過陣子你去上學了就安排他到公司跑市場,多見客戶練口語,順便開拓下眼界。”
“他一定會對外公的安排感激涕零,不瞞您說,他在國內就自己做了幾年生意,賺錢雖然不多,總比上班要好不少。”梁蘇連忙替于鶴立道了謝。
“人家這次為了你背井離鄉,無論你們能走多遠,未來關系如何,對于梁氏來講就是永遠的貴客。之前我還擔心你找個眼鏡瓶底子厚,說起話來又紅又專的書呆子,這下終于能放下心來。”梁秋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走,扶我去下地下車庫,提前看看給你的禮物。”
梁蘇心想既然加拿大地廣人稀,不會開車于寸步難行,覺得有車是遲早的事,并沒有特別意外。直到她推着梁秋唐的輪椅來到地下車庫,看着一輛玫瑰色保時捷兩門跑車靜靜停在車庫中央,簡直被驚的目瞪口呆。
“你大舅精心挑選的,還喜歡嗎?”梁秋唐笑吟吟的看向外孫女,“年輕人的眼光我不懂,不過這個牌子在加拿大富人圈裏還算流行。”
“太,太高調了。”梁蘇結結巴巴的說,“我怕到時候開這個上學會引起非議。”
“要那麽低調做什麽?你現在又不在國內,過去的那一套也該改改了。”梁秋唐不以為然道,“小姑娘開紅色跑車挺拉風,到了學校,請你喝咖啡去酒吧的男孩子能排滿一個足球場。”
“可是,我已經又男朋友了啊。”梁蘇臉色緋紅,“還跟別的男孩子約會,于鶴立會很傷心的,我自己也做不出來。您剛才也說人家背井離鄉跨越半個地球來到這裏,自然得好好珍惜這個情分。”
“在我看來你還太小,感情經歷也太過單薄,現在就把以後的生活定下來還太早,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适合什麽樣的人相伴。”梁秋唐笑道,“這邊西方人從中學時代起就會開始約會,很多直到三四十歲才會選擇婚姻。這種觀念現在你聽起來駭人聽聞,多經歷幾次就會知道它的好處,只有避免了一葉障目才可能将最愛收入囊中。不過也別和鶴立鬧翻,這邊好多夫妻離婚了還是很好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