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遺物 ·
或許是上一次的合作太過順利, 梁青并沒有多問,就将電腦密碼告訴了梁蘇。
不過即使梁青不問,該事先有的通報梁蘇一點都不敢懈怠。她嬉笑着走到梁青面前, 抓起紅酒瓶藏到身後,笑得狡猾而天真:“如果我想學習下財務管理方面的內容, 能找公司有關的信息看看嗎?”
梁青知道公司的某些財務方面的信息只有總監及以上級別才能閱覽, 財務總監Kitty出了名的脾氣大難相處, 如果不是專業能力過硬估計董事會早就不留她了,梁蘇隐匿了身份在她手下謀生,想想日子都不會好過。
梁青點點頭, 讨好似的朝梁蘇伸出手,“這有什麽問題?你只要別把商業秘密洩露給其他人,剩下的自然随你。”
梁蘇只好把酒瓶子乖乖還了回去,“大舅還是少喝點吧,萬一被外公發現,他老人家又得動氣了。”
梁青握着瓶頸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喝酒對身體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你外公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全身心的撲在工作上, 煙酒女色都不沾,到現在諾大的資産都便宜了兒孫們。”
梁蘇本想反駁幾句, 又覺得自己也屬于占便宜的兒孫之一,只得心虛的住了嘴。反倒是梁青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底層的抽屜裏拿出了把鏽跡斑斑的鑰匙在她眼前晃了晃。
“周末如果天氣好,帶你去附近的小鎮, 看看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梁青眼中閃過一絲惆悵,“這是今天外公整理舊物時交代我的。”
“東西就在多倫多嗎?”梁蘇覺得難以置信, 不是外公到現在都沒有原諒這個在戲臺上男扮女裝贏得萬千寵愛的男人,怎麽還肯在真麽多年的颠沛流離裏好好把他的東西保管在身邊?
“之前在魁北克,後來大家都回到了多倫多,也就一起搬過來了。”梁青神色肅然,“老規矩,這些東西不能帶進家門,只能在附近小鎮買棟別墅寄放着,再雇兩個工作人員照料。”
梁蘇盤算着加拿大的人工費用,這樣做确實得消耗好大一筆銀子。好在這幾年多倫多的房地産市場還算景氣,也可以彌補一部分的花費。
梁青想着魁北克家中的事情,直覺得頭疼,又給自己倒了滿滿杯紅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梁蘇看情況不妙,連忙退回自己的房間裏。想不到于鶴立正翹着腳坐在梳妝臺旁,饒有興致的看着整桌琳琅滿目的化妝品。
“家裏的事情,讓你見笑了。”梁蘇甩掉鞋子爬上床盤腿而坐,“剛才大舅說周末想帶我去看看父親的遺物,你要一起去嗎?”
“還是算了吧,人家只帶你去,想必是故意避開我的。”于鶴立淡淡地說,“我正好再去唐人街轉轉,沒準能發現什麽商機也說不定。”
“也好,渥太華是加拿大首都,那邊肯定也有唐人街。不過據說唐人街裏的華人都是一些廣東人和福建人,還有不少從香港偷渡的。”梁蘇從心裏贊同于鶴立獨立出去的行為,雖然她暫時還做不到。畢竟在大洋彼岸的北京于家,夏琪琪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于鶴立是個貨真價實的媽寶男,那她只能棄他而去,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被攪和的雞飛狗跳。
“渥太華是加拿大首都,多倫多是最發達的地方,而領土之內還有個講法語的魁北克,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加拿大的政治經濟中心可以分開,也不需要擁有統一的語言。”于鶴立偏着頭問梁蘇。
“可能是歷史原因吧。畢竟加拿大屬于英聯邦國家,我估計也是殖民地出身。”梁蘇躺在枕頭上,悠閑的打了個滾兒。
“我之前查過資料,這個國家資源非常豐富,所以有着優厚的福利。”于鶴立話音未落,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于是他對梁蘇道過晚安,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之後的幾天公司出奇的平靜,梁蘇躲在自己的座位上,依舊沉默着沒有存在感。Tony也安靜了許多,只是看Kitty的眼神依舊不自然,不過Kitty向來眼高于頂,下屬的目光從來不是她注意的重點。
經過一個卧床靜養的周六,在風和日麗的周日上午,梁蘇跟着梁青來到了多倫多附近小鎮上的別墅裏。梁青特地開上了外甥女的小跑車,一路上風馳電掣好不興奮。看着大舅衰老但仍不失童心的臉,梁蘇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兒。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在家連煙酒都不能實現自由,她微微覺得梁青有點可憐。
“大舅,之前你們讀書的時候,外公也送過跑車嗎?”梁蘇小心翼翼的問。
“哎呀,哪裏有的事。那時候你外公的生意做的也沒有這麽大,很多時候還會刻意讓我們節約一些。不瞞你說,我第一輛車是一輛二手的Toyota越野,車漆都掉的差不多了,買越野車的時候外公還跟我說,這個車安全,冬天可以用防滑鏈,如果可能就幫同學搬搬家賺點零花的。”梁青苦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在你外公心裏,我這個大兒子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以前還說過我能力差,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只能吃救濟之類的話。”
聽到這句話,梁蘇眼眶發熱,很想撲上去抱一抱握着方向盤的大舅。被父母貶損批評的生活她也經歷過,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或許是家裏有個弟弟的緣故,父母從來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好在梁蘇在鬥争中鍛煉出了一顆極其強悍的心髒,高考時不惜以調檔的代價去了一所邊遠的大學,不但拿到了最高額的獎學金還徹底脫離了糟心的原生家庭。
梁蘇愈發同情起自己身旁這位才貌平凡的大舅來。強勢的父親,虎視眈眈的弟弟,身邊的親人其實沒有哪個是好相處的,但他依舊願意在父親老邁時陪在身邊悉心照料,也願意盡可能給這個半路殺出的外甥女提供最好的經濟條件,免得再經歷一遍他自己昔日吃過的苦。
“其實于家這小子,挺不錯的。人帥又有想法,出身也好。”梁青看着遠方的藍天白雲,神經也愈發松弛下來。“我之前還在想,如果因為出國這件事你倆鬧掰了,我和你外公都會很內疚的。好在他足夠堅定,也跟着你一起出來了。”
“實地體驗一下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其實也沒什麽不好。”梁蘇笑嘻嘻的玩笑道,“再說我從來覺得感情上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強求來的即使綁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難得你小小年紀這樣通透,如果我那妹妹當年有你的豁達,也不至于落了個跟家人失散,獨自一人病逝在江蘇的悲慘。”梁青的話裏漸漸帶了鼻音,好在已經到了目的地,他飛快地忍住眼淚,将車穩穩停在一幢兩層高地紅磚房前。
由于是周末的緣故,別墅裏的工作人員都沒有上班,梁青掏出鑰匙走了進去。一樓裝修的很是平常,投影儀電視機真皮沙發啊,和一般富貴人家的客廳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原本該是廚房的位置變成了一組大大的陳列櫃,上面整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文物養護用品。
梁蘇跟在大舅的身後快步上了樓,剛到二樓最大的主卧,映入眼簾的就是玻璃罩裏的一副真人等身的京劇頭面。花冠上綴滿了各色珠翠,流光溢彩的長袍飾以各色鳥羽,在溫柔的燈光下流光溢彩,晃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這可是當年北京城裏最好的戲班子給慈禧老佛爺表演時專門做的頭面,聽說在當年足可以買下北京城裏三進三出的一座大院子,或者在八大胡同住上十多年。”梁青撫摸着玻璃罩,輕輕嘆了口氣,“可惜在漂洋過海的輪船上受了潮,不然還不知道是何等的美輪美奂呢。”
梁蘇自知自己是冒牌貨,沉默着不敢接話,梁青倒沒有發覺,依舊帶着她繼續往前走。白玉翡翠南瓜、蜀繡的百鳥朝鳳圖、嵌滿貓眼石的鬥彩汝窯方口瓶、金鑲玉掐絲瑪瑙八角香爐、天水碧雙龍戲珠和田玉釵……簡直把梁蘇看了個目瞪口呆,如果說梁氏的資産是富甲一方的話,眼前的這些珍貴的文物堪稱無價之寶。
“這些,都是我父親昔日的藏品?”梁蘇問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妹夫當年身為梨園翹楚,也算是北京城裏相當當的一號人物,捧他的達官顯貴不勝枚舉。曾有北洋政府裏的将軍以千金巨資請他登臺祝壽,這個新聞當年還霸占了報紙的頭條呢。”梁青回憶起往昔的時光,眼角眉梢都帶着溫柔的笑意。
“後來他因為氣節,沒有去嗎?”梁蘇試探着問。
“去了,當然去了。當時罵他的人有很多,後來才知道,妹夫不聲不響的把這場戲獲得的酬金都捐給了延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