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禁閉
這才沒多久, 舒愉就又過上了清心寡欲、專心修煉的生活。
她一天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小花園中修煉,時至今日,她已将魔修的修行之法融會貫通。
還別說, 直接把天地靈氣納入體內, 真有種和老天爺搶東西的感覺。
或許她天性之中深藏着喜愛掠奪的一部分,所以自她修煉以來, 沒有半分不适,反而極為舒暢。
但過了這麽些時日, 她也漸漸感到有些無聊。那棵奇奇怪怪的樹,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讓她連成就感都生不出來。
還有,都到仲春時分了,魔靈界的景色卻和一個月前沒有任何區別。剛來時還覺得這片曠野讓人心境開闊, 待久了只覺得異常枯燥單調。
舒愉還沒有徹底學會掩蓋魔修的身份,所以她也不能回修真界游玩。
她拿出傳音玉片, 以靈力将它開啓, 懶洋洋道:“烏韻,你現在有空嗎?陪我逛逛魔靈界好不好?”
“我有……有事忙,你還是先好好修煉吧,不要貪玩。”烏韻嚴肅的聲音從中傳出。
舒愉哼了一聲, 撤出靈力。連烏韻這家夥都能訓斥她了, 她混得可真夠慘的。
要不,找紀蘭生陪她玩?
但是她和男人玩不起來。除了床笫之間的事,她真不知道男人有什麽好玩的。
紀蘭生的态度也是奇怪。舒愉看得出, 他對她舊情未了,但是他好像也沒有表現出半點想複合的傾向,平日裏在她面前從不越矩。他和她最親密的接觸, 也不過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衣角罷了。
至于她,目前對紀蘭生似乎也沒有多餘的想法。闊別太久的舊情人,沒有什麽特殊因素影響的話,是很難再擦出火花的。
想來想去,真是沒有什麽可以娛樂的法子。舒愉嘆了口氣,打算繼續修煉。
她剛盤腿坐下,就聽見紀蘭生的聲音:“舒愉,你可是無聊了?”
他憑空現身在庭院中,顯然是用陣法傳送過來的。
舒愉捏着根玄瑜草,慢悠悠地拽它的葉子,擡頭對紀蘭生道:“烏韻告訴你的?她都沒空,你堂堂宗主倒是比她還閑。”
沒理會她的嘲諷,紀蘭生道:“要不去都城那邊玩玩?”
舒愉搖頭撇嘴,“這棵樹每晚都要找我。等我飛過去又飛回來,一天大部分時辰都耽擱在路途上了,我才懶得去。而且,那邊有什麽好玩的嗎?”
“好玩的可能沒有,不過你可能會覺得比較新鮮。”紀蘭生笑道。
“再新鮮我也會很快就厭倦。”舒愉似笑非笑,“你們這裏,就沒有什麽長得比較俊的年輕人嘛?讓我賞賞花也是好的。”
紀蘭生不露痕跡地避開她的視線,認真問道:“要多年輕?”
舒愉将手頭的草葉繞了個圈兒纏在小指上,随口道:“一二十歲那種吧。在凡俗界也稱得上年少。”
看着紀蘭生認真思索的臉,她噗嗤一笑,“你還真打算把他們請過來?”
紀蘭生卻是搖了搖頭,笑道:“這裏可能沒有符合你标準的人選。”
舒愉有些吃驚,“魔靈界這麽糟糕?”
紀蘭生輕笑,“這邊人口本就比較稀少,年輕人并不是很多。還要長得俊,可能有些難度。”
舒愉臉瞬間垮下。她倒沒有說真的要在這邊找小情人,剛剛也只是對紀蘭生開玩笑而已。她已經把魔宗看作是和自己有緊密聯系的宗門,正如她為了避嫌,從不對問天宗之人下手,她也不會在這裏做什麽。
但她沒想到,魔宗年輕一輩這麽不堪,連美男子都成了稀有之物。
只聽紀蘭生問道:“一二十歲之人,是有什麽特殊之處嗎?”
舒愉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不免好奇地看向他。他頭微偏,眼底裝着淺淺的疑惑,像是在很認真地向她請教。
舒愉倏地笑了,“青春而美好的事物,總是格外招人喜歡的。”
紀蘭生颔首,似是贊同她這一觀點。他也低下頭,輕笑一聲,聲音中有淡淡的悵惘,“第一次遇見你那年,我也不過十七八歲。轉瞬間,就過了一百多年。”
“我說過的,你和當年看起來沒有太多分別。”舒愉道。
紀蘭生只是一笑。
沒有人永遠十七歲,但舒愉好像,一直喜歡十七歲之人。
哦也不是,無方那人不比他還大了不少麽?舒愉不也還是看得上。
紀蘭生沉默地看着她,心裏的苦澀和妒意難以排解。
連舒愉都好似忘記了那人,他卻怎麽也忘不掉舒愉與那人的親密。
一二十歲的那些反而不足為懼,不過是一群螞蟻,輕輕松松就能碾死。
只有晏采,讓他如鲠在喉。
他勢必要送他一份大禮,才能排解心中郁結。
“你怎麽還不走?”舒愉道。
紀蘭生笑了笑,“我今日無事,可以看看你的修煉情況。”
“連你也要管我?紀蘭生,你不是我姐,不要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舒愉撇撇嘴,想到舒歡,她拿出修真界通用的傳音玉片,“且讓我試試,能否聯系修真界之人。既然連天罰都為我破例,對外傳個音也不是沒可能吧?”
見她這反應,紀蘭生有些無奈地搖頭。
舒愉努力灌注靈力,玉片卻毫無反應,就如同一塊死物。她正要放棄之際,卻發現玉片一亮,但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這是連到哪兒去了?”舒愉喃喃道。
她試探性地喚出一聲:“姐?”
卻注意到了不對勁,她好像傳錯人了。
舒愉正準備斷掉,一道聲音傳出:“不是。”
這聲音沉沉的,莫名有些熟悉,但舒愉又想不起來是誰。正好她此刻無聊,便沒有立即中斷傳音,反而笑吟吟問道:“那你是誰?”
一枚玉片上能記錄的靈力數目有限,既能讓她聯系到,卻又聽不出聲音的,大概是她曾經的某任小情人。
她努力回想,玉片上到底留下了哪些人的靈力。
紀蘭生默默站在旁邊,面上神色淡淡。
那端卻不再有任何動靜,舒愉道:“不說話我就斷掉了啊。”
“嗯。”
這麽沒勁?舒愉皺了皺眉,沒好氣地斷掉聯系。
但她卻忍不住回想,這聲音到底是誰的。紀蘭生聲音溫潤,晏采聲音清冽……這般低沉,像輕柔羽毛撓過心上的聲音,好像是比較少見的。
她在這方面的記憶力真是不行,舒愉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一旁的紀蘭生還是沒什麽表情,但也沒有離開。舒愉無聊地與他搭話:“你杵在這裏做什麽?”
紀蘭生道:“我只是好奇你能否與修真界之人聯系。如今看來是能的。”
舒愉單手托腮,擡頭仰望他,依舊笑意盈盈,話語中卻帶了點惡意:“那你不好奇,對面這個人是誰嗎?”
紀蘭生負在身後的手悄悄握緊,面上仍只是笑了笑,配合舒愉問道:“是誰呢?”
舒愉嘻嘻一笑,“我也忘了。”
她仔細觀察着紀蘭生的表情,凝望他毫無波瀾的眼睛,補充道:“大概是某個十七八歲的故人吧。”
在這邊的生活實在無聊,她當下唯一的趣味,便只有面前的紀蘭生。語言上的捉弄,也勉強能算得上一點小樂子。
假如他能給她一點不一樣的反應,她會更高興。
不過她好像失望了,紀蘭生仍然是一派溫和,“嗯。你打算接着修煉,還是做點別的什麽?”
對于他的回應,舒愉深感無趣,她幹脆直接問道:“紀蘭生,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語氣十分坦蕩,沒有半點特殊的意味。
紀蘭生沒有任何動作,但舒愉眼尖地發現,他剛剛一瞬間瞳孔都放大了些許。
遲遲沒有聽到他的回答,舒愉笑道:“有這麽難回答嗎?喜歡或不喜歡,我都不覺得稀奇。”
“那你為何要問?”紀蘭生努力讓自己的話語顯得平靜,避開她的視線,将目光落到牆外的世界。
答案已然很清晰。舒愉卻笑道:“好嘛,那我不問了。”
卻聽紀蘭生道:“你呢?現在可有喜歡的人?”
語氣平淡得仿佛毫不在意,只是回問她一句而已。
“暫時沒有。”舒愉毫不猶豫答道。
只有想繼續捉弄的人。為了緩解她的無聊而捉弄。
她拿出傳音玉片,百無聊賴地把玩着它。
“嗯。那我先回去,有事你再叫我。”紀蘭生剛說完,就消失不見。
“跑這麽快,真沒勁。”舒愉感嘆一句,只得老老實實開始修煉。
無方浮陽峰。
晏采自打進入這石屋以來,便再也沒有出去半步。他傷得太重,總是陷入昏迷之中,身體也經常病态地發熱。他花了許多時日,勉強穩定傷勢後,才開始嘗試靜氣。
無心閣有特殊陣法加持,身處其間的人心潮很難再有起伏。
這段時間晏采幾乎不做別的什麽,只是每日翻閱屋中留存的清心靜氣的書籍。連修煉一事,他都沒有再接觸。
他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心中也是空空的,不知是陣法的效力,還是他已逐漸尋回了久違的平靜。
只有一種時刻會産生例外。那就是他的視線不小心觸碰到四周的石壁時。
石頭難免總有相似。對于晏采來說,這或許是對他最大的考驗。
但他亦能逐漸克服。
時間很漫長,不被人打擾的光陰賦予了他最強的能力——遺忘。待久了之後,那石壁也沒什麽特殊的了。
他漸漸摒棄一切雜念,不日便可重新開始修道,就像他小時候那樣,一點一點培固自己的道心。
晏采坐在冰冷的地面,手捧一本泛黃的典籍,翻閱得極為緩慢,看不見盡頭的時間便在這書頁翻動之間流逝。
墨色文字在他眼前一串串滑過,心湖平靜得和他修道之初一樣。
在這無邊靜谧之中,他卻聽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聲音。
剛來此處時,他常常會這樣,生出許多無端的幻覺,擾亂他的心,加重他的傷勢。此時的他,已經能平淡面對。
他笑了笑,手上動作沒有任何阻滞,又翻過一頁。
沒想到,隔壁那人卻有了動靜。然後,那道聲音竟毫無防備地再次出現。
他怔怔地捧着手中典籍,良久,他才突然清醒過來,視線再次轉向書中文字。
那黑白書頁上,卻不知怎地,洇濕了小小的幾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