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令人心疼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梁錦霖果然都沒有再出現。

天天跟在身後的小跟班突然消失了,一開始蘇敏敏還有些不适應。放學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看向校門前的那棵大榕樹。做作業卡殼的時候也會咬着鉛筆望向角落那個空落落的位置發呆。

窗外傳來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聲音,蘇敏敏嘆了口氣,明明在的時候也沒什麽存在感,怎麽不在了房間就變得空落落了呢?

所以,最好連朋友都不要交吧?

因為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就好像她那已經快想不起樣子的父親一樣……

偏頭甩去頭腦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蘇敏敏繼續埋頭做她的作業。期末考即将到來,老師布置的作業也越來越多,如果她不專心一點兒,晚上九點肯定沒辦法準時上床睡覺……

寒風在窗外“嗚嗚嗚”的吹,像誰哭泣的聲音。蘇敏敏放下筆跑過去把窗戶關緊了,又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連陽光和衛生間都沒放過。

做完這一切,她才回到桌旁繼續做作業……

李蘭萍下班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最近梁越接了筆比較急的訂單,店裏只有他和她這唯一的員工,不得不加班加點趕工把産品趕出來。除了和她一起做産品,梁越還負責進貨和打包,兩個人忙起來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

梁越說下個月給她加工資,這話李蘭萍是信的。梁越這個人雖然平時沉默嚴肅了點,整個人看起來倒還算好相處,說話做事都極講信用和原則,答應客戶的事情就算通宵趕工也會做到,做不到的就算客戶出再高的價錢不會為了利潤去修改産品的內部配件。就像上個月,他也給她多發了加班費。

李蘭萍當初帶着女兒來港城的時候就沒想過再回去,雖然離婚的時候前夫給了筆錢,但想要長期在這座城市紮根,也不能坐吃山空,無論如何得找一份謀生的事情。

她是遠嫁的人,娘家兄弟姐妹多,高中沒念完就跟着老鄉到外地打工,後來嫁給了經常在廠門口擺攤的當地人蘇志龍。女兒出生沒多久蘇志龍就去外地做生意了,一開始還幾個月回來一次,後面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敏敏四歲之後蘇志龍三年都沒有再回來。

去年年底倒是回來了,卻是和她談離婚的。

李蘭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等了幾年居然等到這麽一個結局?她受不了打擊,和他吵,和他鬧,甚至苦苦哀求他看在女兒的份上只要不離婚随他在外面怎麽樣都可以。

但事實證明,男人一旦變心了,連最後的一丁點兒溫情都吝于給。

蘇志龍告訴她,他這幾年在外地的生意能夠起步,都是樓茵在幫他的忙,現在樓茵懷孕了,對他只提了一個條件,要麽回去離婚徹徹底底了斷上一段婚姻,要麽連夜滾出G市,再也別想踏足這個地方。

他好不容易在G市站穩腳跟,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利弊權衡之下,最後打算放棄前妻和女兒來謀求自己生意上的前程。

知道這一切後李蘭萍終于死心了,對比沒錢沒勢的自己,有能力有水平的女人,又比自己年輕嬌豔,換了誰不喜歡呢?

為了離婚,蘇志龍給的條件是除了一次性付清的五十萬元贍養費,他每個月再付兩千元的撫養費,一直到蘇敏敏大學畢業。

李蘭萍也不是沒想過争取更多,她知道蘇志龍這幾年賺的錢肯定不止這點兒。

但是蘇志龍既然敢回來和她提離婚,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

他和樓茵合夥的那家公司,樓茵才是企業法人代表,蘇志龍只是股東之一,樓茵手頭持有的股份并不比他少。要轉讓股權還得由公司的股東會決議來決定,就算蘇志龍同意轉讓,樓茵和其他的股東也不可能同意……

李蘭萍雖然不傻,但到底見識有限,最後蘇志龍答應她不管她去哪裏,他都會想辦法給女兒解決上學的問題,又提前立下遺囑将來他名下的所有財産由兩個孩子共同繼承……李蘭萍這才簽下了離婚協議書。

離開一個地方需要勇氣,好在早年李蘭萍跟着老鄉小姐妹們走南闖北也去了不少地方打工。而港城這個地方,她曾經待了四年。這裏工廠多,找工作也方便些,地方也不陌生,最起碼比在其他地方好混一些。

蘇志強很快就幫敏敏找好了學校,上學的問題解決了,李蘭萍便就近租了個單間,一室一衛夠娘兒倆住了,租金也不高,附近就是菜市場和汽車站,倒是個陪讀的好地方。

女兒安頓下來之後,李蘭萍就開始找工作了,剛來的時候她去了幾個大廠,後面才發現如果要進廠裏上班勢必顧不上女兒,于是就在家附近的地方找。

後來無意中在小區附近發現了梁越店門口的招聘啓事,就進去試了一下,沒想到一下子就應聘成功了。

工資一個月一千五,但是工作時間自由,離家近還能兼顧做飯照看女兒。老板梁越和她年齡相仿,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和沉默寡言,但基本不管人,她上班的時候回去收個被子做個飯也都是可以的。

李蘭萍倒也不是那種好吃懶做的人,既然上班的時候幹私活,那麽需要她加班的時候自然也不在話下。她雖然文化水平不算高,但是得益于早年在電子廠的工作經驗,幫梁越幹活做配件和産品上手還是挺快的。

梁越煙瘾有些大,沒生意的時候經常一個人蹲在門口一根接一根煙地抽,後來李蘭萍聽隔壁開便利店的張姐張雪梅說他原本不抽煙了,自從老婆去世後,就變得越來越頹廢,現在算還好的,以前連店都不管了。

張雪梅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甚是唏噓,“可憐了錦霖,那麽小就沒了媽。他爸也不管他,成天跟個野孩子似的到處跑,被人欺負被人打了連個哭訴的地方都沒有。”

作為一個母親,李蘭萍對梁錦霖便多了幾分心疼,偶爾也會勸梁越多關心一下孩子。只是她一個外人,到底也不好多說什麽,梁越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一個男人心本來也不夠細,只能任梁錦霖到處跑……

走出店門的時候,李蘭萍回頭看了眼蹲在地上打包産品的男人。都這個點了也沒見到梁錦霖回來……

沒媽的孩子,也确實可憐……

一口氣還沒嘆完,突然聽見前面路口傳來一陣喧嚣的聲響,年輕女人罵罵咧咧夾雜着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在這越來越深的寒冷冬夜裏,顯得異常清晰。

李蘭萍心裏一緊,直覺想到了梁錦霖。

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連忙往前走了幾步,透過淡薄的路燈,隐約看見前面有個女人帶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大的那個孩子一只手捂着耳朵,哭聲像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小的那個則一聲不吭,被女人推搡了兩下,踉跄了一下才穩住身體。

那個女人還在罵,聲音異常氣憤。

“你個小畜生也夠狠的,屬狗也不帶這樣咬人的。我兒子的肉都快給你咬下來了,流了那麽血,要是耳朵弄斷了我就從你頭上割一塊下來賠他……”

正在叫嚣,李蘭萍忙迎了上去。

“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哼。”

占梅菲一聽見這話就來氣,同住一個小區,她對李蘭萍并不陌生,也知道她就在梁越的店裏上班,看見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拉過還在嚎哭的兒子,一把扯下他捂着耳朵的手。

“瞧瞧你老板兒子幹的好事!”

旁邊就是路燈,昏黃的燈光下,李蘭萍驚詫地捂住了嘴。

只見占新宇左邊的耳朵一片血肉模糊,燈光籠罩在不住流淌着紅色鮮血的耳朵上,顯得頗為可怖。

李蘭萍低頭朝梁錦霖臉上看去,見他嘴角和眼角也都是一片淤青,但對比占新宇的慘狀,他的情況顯然要好一些。

“哼,看到了吧?今天如果他爸不給我個交代,以後這店也別想開了。”說着狠狠推了梁錦霖一把,“小雜種,自己把你幹的好事交代清楚。”

毫無防備的梁錦霖被她這麽一推,往前沖了幾步,差點撞上停在店門口的小汽車。

李蘭萍連忙拉住他,将他護到自己身後,對占梅菲笑道,“有什麽事好好商量?孩子都傷成這樣了,還是先帶去醫院看要緊。”

“哼,去醫院?誰出錢啊,你出嗎?”占梅菲不耐煩道,“去叫你老板出來。不然我等下可就報警了。”

說話間,一道高瘦的身影已經從店門裏走了出來。

“什麽事?”

外面這麽大動靜,梁越當然不可能聽不見。

“呵……”終于見到正主了,占梅菲雙手環胸,笑容嘲諷又尖銳,“梁老板要是再不管管你兒子,怕是小小年紀就能殺,人放,火了。”

“怎麽?”

梁越的視線緩緩落在占新宇臉上,在看見他那只滿是血的耳朵瞳孔猛地收緊了一下,他轉頭看向李蘭萍身後。

“你幹的?”

梁錦霖抿着唇沒說話,背光之下一張小臉顯得特別倔強。

梁越點了點頭,“好。”

說着頃刻間就到了兒子面前,擡腳往他身上踹了過去。

梁錦霖連哼都沒哼一聲,小小的身體像抛物線似的,一下子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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