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姐明天還來嗎?
難得的晴天過後,又開始下起了雨。
新一波的寒潮将好不容易回暖的溫度又拉回十度以下,對于這座南方小城而言,似乎陰冷潮濕的天氣才是冬天裏的常态。
外面的雨牛毛似的,從昨天夜裏就沒有停過。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一片,路上行人寥寥,偶有車輛掠過,飛濺起陣陣的水花。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窩在溫暖的被窩裏才是最舒服的,可是對于躺了快一個星期的梁錦霖而言,這樣的生活實在是有些百無聊賴。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身上蓋的是一床嶄新的棉被,身下也墊着厚實溫暖的毛毯,這些都是那天從醫院回來的路上父親給他新買的,從前那床看不出顏色的床單被褥早就被扔到垃圾回收站去了。
那天去醫院拍了片,醫生開了點兒藥就讓他回來休息了,吩咐父親務必不要讓他再走動,睡覺的時候需要把腳擡高,所以他的腳下現在正墊着一個厚厚的枕頭。
自從那天之後,父親對他的态度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了。雖然還是那張嚴肅的臉,但至少不再不聞不問任他自生自滅了。
他和父親就住在店鋪樓上二樓,前後一共兩間,前面那間大的是父親的房間,後面那間小的則是他的。
白天他一個人呆在自己的房間裏,父親就在樓下的店裏,中途的時候會上來看他,到了飯點也會送飯上來,他想上廁所的時候,只要叫一聲,父親就會上樓來。
他的床頭櫃上還放着花生牛奶、面包蛋糕等各種各樣的小零食,這些也都是父親給他準備的。
那是從醫院回來的第二天。
一大早,梁越帶着外面寒意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彼時梁錦霖因為膝蓋的疼痛一個晚上幾乎都沒睡着,父親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眯着眼睛剛有點兒睡意。
梁越先把那一大袋的東西放到兒子睡覺的床頭櫃上,然後又檢查了下他的膝蓋,只見上面依然一大片淤青。
“還疼嗎?”
他問這話的語氣并不顯溫柔,表情也有些僵硬。
梁錦霖望了望父親的臉,然後習慣性地搖頭。
梁越看着兒子那雙澄澈的眼睛,不大自然地避開了。
良久才輕輕說了一聲。
“我……那天……下腳太重了。”
梁錦霖望着父親的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主動和他道歉?
不等他開口,梁越便給他掖了掖被角,還破天荒地摸了摸他那頭亂蓬蓬的頭發。
“以後不會了。你睡吧,想做什麽大聲叫我就行。我先下去做工了。”
直到父親高大的身影在門口消失了很久,梁錦霖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自打有記憶以來,父親從來都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更遑論摸他的頭了……他擡起小手輕輕摸了摸剛才被父親摸過的那個位置,心裏還有種受寵若驚的惶恐……
“錦霖,你在嗎?”
一道清脆的嗓音拉回了梁錦霖即将飄遠的思緒。
原本平靜無波的眸光像被點燃的蠟燭似的,一下子光亮了起來。
“姐姐?”
“嘿嘿,就知道你肯定沒睡。”
蘇敏敏剛推開門就見床上的人正撐着身體想要下地,她唬了一跳,連忙沖過去攔住他,“你幹嘛呢?”
梁錦霖摸了摸後腦勺,還沒等他開口,蘇敏敏已經板起臉兇巴巴地教訓他了。
“醫生說了你要多休息知道嗎?你膝蓋上的淤血還沒散開,要是冒冒失失地跑下來等下又傷到了怎麽辦?趕緊回床上好好歇着。”
她噼裏啪啦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只剛下完蛋“咕咕”叫的小母雞,一下子打破了房間裏原有的寂靜。
梁錦霖任她将他扶回床上,不由微微彎起了嘴角。
蘇敏敏身上還背着書包,她剛放學,想着幾天沒見到小家夥了,便趁今天作業不多繞過來看看他。剛才從樓下上來的時候她還碰上了母親和梁叔叔,兩人正在加工産品,梁叔叔還笑着和她說錦霖就在樓上。
她從來沒見過梁叔叔笑,因此感覺十分神奇。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梁叔叔笑起來的樣子還是挺讓人有親切感的,如果他身上煙味沒有那麽重就更好了。
梁錦霖不知道她心裏所想,蘇敏敏塞了個枕頭到他身後讓他靠着。他坐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想起父親給自己買的那些東西,今天又添加了好幾個品種,便擡手獻寶似地把那一堆指給她看。
“姐姐。”
蘇敏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瞬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哇,這什麽?怎麽這麽多?”
她随手撚起一包“貓耳朵”,李蘭萍怕她吃壞牙齒,幾乎從不讓她吃零食。乍看到這麽多平時垂涎而不得的東西,直看得她雙眼放光,咽了口口水才問,“這些都是梁叔叔給你買的嗎?”
“嗯。”梁錦霖點了下頭。
蘇敏敏愛不釋手地摸着那一樣又一樣的小零嘴,不住點頭,眼中羨慕不已,“真好啊,你爸爸給你買這麽多零食。要是我爸……”
她停頓了一下,眸光閃了閃,轉而朝他笑眯眯地道,“錦霖,我們做個交換吧?”
梁錦霖疑惑地望着她,似乎不太懂她的意思。
蘇敏敏握着小拳頭清了清嗓子,然後轉身解下自己厚重的書包,接着拉開了拉鏈,探手在裏面翻呀翻,終于翻出了一盒蠟筆。
“我用這個和你換兩包‘貓耳朵’怎麽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容尤為燦爛,嘴角梨渦像冬日清晨跳躍的露珠,顯得璀璨又靈動。
梁錦霖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蘇敏敏的笑容一下子蔫了,“不換?”
梁錦霖還是搖頭,直接拿起一包‘貓耳朵’塞到她手裏。
“不換,都給姐姐。”
“啊?”蘇敏敏怔了怔,連梁錦霖什麽時候把自己的書包抱了過去都沒有注意到。
梁錦霖也不管她,直接抓了床頭櫃上的零食就往書包裏塞,“都給姐姐。”
他真是沒有任何保留的要把那些零食全部掃到她的書包裏。
蘇敏敏看着面前那張稚氣清秀的小臉,有種莫名的罪惡感,“呃,錦霖,這些是你爸爸買給你吃的。你都受傷了,我怎麽能拿你的零食呢?呃……給我一包貓耳朵就行了,實在不行,那個,那個□□糖再給一包,還有那個果凍……好了好了夠了你不要再裝了……”
梁錦霖沒有理會她說什麽,直把她的書包塞得都鼓起來了才拉上拉鏈,然後從她手裏拿過蠟筆,“好了,這個給我。”
“這也太多了吧。”
蘇敏敏雖然嘴饞,到底也不好意思一下子把他的零食全吞了。
于是打開書包又放了一大半回去,直到感覺差不多的時候才掏出那包“貓耳朵”,撕開包裝袋拿了一枚“卡茲卡茲”吃了起來。
“好吃嗎?”梁錦霖問。他對這些零食不怎麽感興趣,可是見她吃得那樣香,又好像吃了什麽了不得的美味一樣。
“好吃。”蘇敏敏含糊應了一聲,從裏面掏了兩枚遞到梁錦霖嘴邊,“啊。”
于是梁錦霖便就着她的手吃了,脆脆的,确實很香甜,還有一種茉莉花淡淡的香氣,他之前在她家的時候,她給他洗手用的就是那種味道的香皂。
看着她“卡茲卡茲”吃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來的樣子,梁錦霖便覺得那“貓耳朵”也越發爽口好吃了。
“好吃吧?”蘇敏敏等他吃完,又掏了兩枚遞到他嘴邊。
梁錦霖應都沒應,直接張開了嘴,還差點吃到了蘇敏敏的手指頭。
“嘻嘻嘻,你個小饞貓。”
蘇敏敏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角梨渦一跳一跳的。
她嘴角還沾着碎餅幹屑,梁錦霖從床頭櫃抽了張紙仔細地幫她擦掉了。
蘇敏敏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又拆了一包新的“貓耳朵”。
大約是搶着吃更有味道,兩個人你一塊我一塊很快就把兩包貓耳朵吃完了,然後是□□糖和棉花糖……
等到李蘭萍喊她回家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蘇敏敏抱着鼓鼓的肚子連走都不想走了。
“呃。”背上書包的時候忍不住又打了個嗝。
梁錦霖望着她站起來的身影,忍不住問道,“姐姐明天還來嗎?”
蘇敏敏遲疑了一下,“快要期末考了,這幾天作業好多都做不完,可能……”
“爸爸明天買蛋花酥、綠豆餅還有牛肉幹……”梁錦霖望着她,語氣認真,“還有……”
“我把作業帶過來一起做。”
蘇敏敏眼神一亮,都沒等他把話說完。
于是梁錦霖便彎着嘴唇笑了,潋滟的眸光像随時都能溢出小星星似的。
“好。”
到了第二天,恰好輪到蘇敏敏值日,她負責倒垃圾和關門。
蘇敏敏倒完垃圾回到教室的時候,天色不知不覺也黯了下來,寒風一陣一陣地吹過,凍得她搓着手直哆嗦。
教室的門闩不是很好插,她的手又凍得有些僵硬,怎麽也無法對好。插最後一次的時候,有一只突然從背後探過來,替她插上了門闩。
蘇敏敏愣了一下才轉回頭,占新宇背着光的那張臉差點吓了她一跳。
“悄無聲息的,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