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法

正值早市高峰, 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形形色色的過路人或提着扁擔,或趕着牛車,或推着載滿雜貨的獨輪車沿街叫賣, 看見縣衙大門外熙熙攘攘圍着一大群人,有不少商販好奇地回頭,打量着站在衙門口悵然若失的玄曦。

樓傲雲和杜蒿都一臉急色, 從衙門內快步走出,看見玄曦時才松了一口氣, 放慢步伐,一左一右繞到她身邊。杜蒿關切道:“玄曦姑娘,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适?”樓傲雲也關心道:“小師妹, 你怎麽忽然失魂落魄的跑出來了,可是遇上什麽難題了?”

玄曦一愣,試探道:“你們聽見方才那位老人家離開時說的話了麽?”

樓傲雲和杜蒿互看兩眼,奇道:“你是指他哼的那首古怪的曲子?”

玄曦搖搖頭:“在那之後,他好像說了幾句話, 只不過我沒聽清。”

樓傲雲和杜蒿都是一副茫然的神色,杜蒿摸了摸腦袋, 道:“我當時就站在門口,看得真真切切, 他出門的時候并沒有說話,玄曦姑娘, 你是不是聽錯了?”

玄曦了然,便順着杜蒿的話道:“興許是聽錯了吧。”

樓傲雲揉揉玄曦的頭發, 道:“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才出現了幻覺?別再胡思亂想了, 要是讓甘棠知道了,肯定怪我沒照顧好你,要找我算賬呢。”提起甘棠,樓傲雲的眼眸裏堆滿了笑意。

玄曦朝他安撫一笑,暗自思索老人念的兩句詩。

三萬裏見月,夢醒時重回。遙知覓歸處,碧落傾覆時。

這些詩句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個古怪的老人又是誰他渾身上下明明沒有絲毫靈力,卻懂得仙家傳音之術,言談間分明不凡,甚至話裏話外都透露出他和元白仙君相熟的樣子。

玄曦的腦子裏堆滿了疑問,像一團亂麻般理不清頭緒,她忍不住喃喃道:“碧落傾覆時”

“唔...你希望三界大亂?”

玄曦驟然擡頭,對上慕修晏漆黑的雙眸。

玄曦驚了一瞬,随即鎮定道:“胡亂念的,沒有別的意思。”她轉移話題道:“慕師兄,老沈的案子進展如何了,那兩封信件是妙法天師的筆跡麽?”

慕修晏淡淡道:“我沒注意。”

玄曦一怔,慕修晏素來極為敏銳,為何連他也心不在焉,難道衙門內發生什麽大事分掉了他的注意力?

只聽慕修晏平靜道:“我見你情緒不對,便沒有留意信件。”

玄曦愣住了,不知該如何接話,內心深處中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怎麽會是自己讓慕修晏分心但她随即想到,自己是慕修晏的師妹,他關心同門也是應該的,無需特意為此感到稀奇。想通這一點,玄曦長舒一口氣。

樓傲雲在一旁打趣道:“小師妹是沒休息好,她剛才還眼花,以為老人家說了些什麽,居然眼巴巴地追出來了。”

樓傲雲本是無心之言,但玄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慕修晏心思缜密,方才自己失态跑出縣衙,又讓他聽去了自己念叨的詩,他會不會聯想到什麽玄曦悄悄擡眸,呼吸一滞,慕修晏漆黑的深眸正靜默地注視着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玄曦慌忙掩飾道:“房間的床褥太小,昨晚是睡得不大習慣,不過已經沒事了。師兄,我們還是先進縣衙把老沈這事弄清楚吧,我無礙的。”

樓傲雲連聲道是,拖着杜蒿走在前面。玄曦略微松一口氣,正要擡腳跟上,但見慕修晏擋在身前,好像并未有挪動半分的意思。玄曦擡起頭,小心翼翼道:“慕師兄,我們該進去了。”

“唔...”

慕修晏臉上帶着若有所思的神色,聞言眉梢微微一動。

樓傲雲見他們還沒跟上,重又折返回來,喚道:“小師妹,快來了。”玄曦應了一聲,趁着這個由頭,飛速進了縣衙。

衙門大堂內,老沈坐在一個圓角凳上,正在揉壓手腕。薊正平在和身邊的衙役說話,看起來一切正常,并無任何異變。

見樓傲雲和玄曦一塊進來,寶言面帶不快,道:“你們去哪兒了?”

樓傲雲答道:“寶言師姐,我們就在門口聊了幾句,現在情況如何了?”

寶言原本打算沒好氣地回他幾句,但想了想又強行忍住,示意他們看向右前方,只見坤虛四人被漁民們團團圍住,不少人喊着自己的生辰八字,懇求他們為自己算上一卦。寶言道:“坤虛的人拿了法寶出來,證實那兩封信是妙法天師寫的。”她撇撇嘴:“便宜他們了,叫他們出了好大的風頭。”

樓傲雲安撫道:“寶言師姐,你不必為此生氣,至少坤虛的仙友們幫忙證明了老沈的清白,這是好事啊。我們修仙人士本就要把行俠仗義當做己任,不必非要分出個你我。”

寶言氣結,道:“就許你大道理說得一套套的,還不許我看不慣他們嚣張了?”

樓傲雲忙賠笑道:“寶言師姐,我不該說你,都是我的不是,你別氣壞了身子。”

恰在這時,薊正平拍了拍驚堂木,大聲道:“諸位在場的父老鄉親們,經過坤虛仙長們的相助,本官明晰了當年的沉船真相,也證實沈志成與妖物勾結一事并不成立。本官稍後會釋放沈志成,同時派人日夜守在沈家門口,以防止後續事情生變。”

他問道:“沈志成,你對此可有異議?”

老沈連忙從凳子上起身,跪拜道:“小人沒有意見。”

薊正平點點頭,繼續宣布道:“從明日子時起,魚郡将會暫時封海,在海域重新開放之前,每日都會有官兵巡查附近海域,不允許任何人在未得允準下出海,違者罰銀三兩。”

這句話頓時讓漁民們炸開了鍋,他們也顧不得身處衙門,都急得大聲反對。

“我們全家都靠海吃飯,不讓出海這不是要活活餓死我們嗎?”

“是啊,封海就等于斷我全家生路啊!”

衙門裏亂成一片,漁民們的理智被憤怒占據,有人按捺不住,開始破口大罵。

“薊正平,你這個狗官,自從你來了魚郡以後,我們不是收成不好就是有怪事發生,活脫脫一個掃把星!你如今還想逼死我們,你聽好了,我們決不妥協,這海,你封不了!”

話音剛落,漁民們都接連響應,大聲吼道:“不能封海!”

薊正平連拍了幾下驚堂木,也蓋不住越來越響的示威聲。他只能求助離他最近的賀南星。賀南星面露難色,道:“東海是附近絕大多數漁民的生存來源,倘若貿然封海,恐怕民衆的日子會不好過,賀某并不贊同此做法。”薊正平又跟賀南星嘀咕幾句,賀南星這才點頭,答應了他。

賀南星指尖在虛空一點,便只見漁民們張嘴,不聞出聲了。賀南星對上漁民們激怒的視線,語含歉意道:“賀某并非存心不讓大家說話,稍後我會為你們解開,請大家耐心聽薊縣官說完。”

賀南星的聲音溫潤有加,再配上他令人謙然有禮的舉止,漁民們不知不覺中冷靜下來。見衆人不再揮舞拳頭,賀南星袖袍輕掃,收了法咒。

漁民們雖然解了咒,但也不敢再大聲喧嘩,都小聲的竊竊私語。

案臺前的薊正平清了清嗓子,凜然道:“請諸位父老鄉親們放心,之所以封海,是鑒于近日海上的失蹤案件,加之沈志成供述海裏有妖邪一事,為了大家的安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封海期間,縣衙會廣開糧倉,搭設粥棚,每家每戶可憑人頭數領取固定的份額,絕不讓鄉親們挨餓。同時,我也會派出衙役,每晚在街道巡邏,你們入夜盡可放心安睡。”

“同時,衙門會用心與衆仙長合作,盡快恢複鄉親們的正常生活。本官在此承諾,半個月內一定将海上妖邪捉住,還大家一片和平的東海。若屆時不能完成承諾,本官願意舍棄這頂烏紗帽,任人唾棄,我絕不會有一句怨言。”

漁民們面面相觑,神色間都有松動。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為這番話感到開心。

遙清驚道:“這個縣官在搞什麽,自己放豪言也就算了,為何還要拖我們下水,半個月捉住妖邪,好大的口氣!又不是他去捉,話都被他說盡了,我們又能讨着什麽好?”

他雖然刻意放小了音量,但玄曦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離他更近的薊正平了。薊正平面露尴尬,輕咳兩聲,道:“諸位對封海還有無別的想法,現在盡可提出來。”

薊正平環視了兩圈大堂,見無人再說話,便道:“那便這樣決定了,本官會盡快下發公告,諸位父老鄉親們,可以散了。”

寶言感嘆道:“明明都是一個門派出來的,賀南星溫和端方,完全是位如玉郎君。那個遙清卻又臭又硬,活像個刺頭。”

樓傲雲也道:“寶言師姐,這下你可算是體會到我的感受了,當初我跟賀南星不過交流幾句,便十分欣賞他,哪裏注意到他師兄是那號人,這才失策了。”遙清轉向身邊的慕修晏,問道:“修晏,你應該也覺得賀南星人不錯吧。”

聽着他們的對話,玄曦眸中露出諷意,心道前世她也被賀南星溫和的模樣所迷惑,還以為他是鐘情不二的良人,結果...玄曦自嘲地笑了笑,強迫自己忽略掉那道天水之青的身影。

慕修晏平靜地掃了堂前的賀南星一眼,淡淡道:“不過泛泛。”

樓傲雲露出驚奇的神情:“從前問你對別人的看法,每次的回答都是尚可,怎麽這次改口了?”

見慕修晏并不答話,樓傲雲又問玄曦道:“小師妹,你覺得呢?”

玄曦微微一笑:“我和慕師兄一樣,覺得他不過泛泛。”

樓傲雲的眼神在慕修晏和玄曦身上掃來掃去,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轉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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