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萬象
直到人們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暴風雨吸引走, 遙清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偷偷打量着慕修晏的神色。
慕修晏正在研究航行圖,卓查敦指着圖上的一處, 告訴他道:“咱們原本是在這裏,但是起了暴風雨,漁船被浪頭推着走, 現在的方位我就不大能判斷了。”
卓查敦面露擔憂:“你們剛才說的法陣,是不是指妖怪施的妖法?”
玄曦遲疑道:“這裏的确同妖邪有關, 但是妖力若有若無,實在奇特, 我心中有一個猜測,可太過離奇, 并無實據。”她擡眸問慕修晏:“慕師兄以為呢?”
慕修晏收起航行圖,平靜道:“萬象之術。”
玄曦有些驚訝,慕修晏竟然同她想到了一處。
卓查敦仍一臉困惑,但聽過萬象之術威名的其餘人都心中一緊。杜蒿結巴道:“萬萬象之術,不是已經失傳了嗎?”
就連賀南星也眉心緊蹙, 擔憂道:“萬象之術是黑山老組所創,為禁術之首, 修煉條件苛刻狠辣,需要修行者找到一處天靈潤澤之地, 日日剔骨刮肉,每日吸納吞吐天地靈氣, 再結合施法之人自身的法力,直至脫胎換骨, 靈臺重塑。更有說法稱, 萬象之術的最後一味藥引是”說至最後, 賀南星有些遲疑。
杜蒿忙問:“是什麽”
賀南星面露不忍:“活人獻祭。”
他繼續道:“這也是我曾經翻閱典籍記載時看來的,聽說一旦練成萬象之術,九重天上的神仙都難以抵擋其威力。當年仙界剿滅黑山老祖時,也費了很大一番功夫,黑山老祖以一人之力,足足使得三位上仙隕落。他被鏟除後,萬象之術也沉寂于三界,雖然多年來有不少人想重現黑山老祖的光耀,但都無功折返。”
賀南星轉向慕修晏:“慕仙友确定妖物修行了萬象之術?畢竟萬象之術修煉實在困難,又失傳多年,實在不好斷定。”
慕修晏也不看他,道:“這裏地處陰陽,本該靈力純淨,但四處透着極為隐秘的妖氣,而其來源難尋,非萬象之術難以辦到。”
樓傲雲恍然大悟:“修晏,你的意思是妖物将妖力混雜在天地靈氣之中,因此我們難以察覺,方才就以為只是普通的風暴,殊不知已經入了妖邪的埋伏之中!”
慕修晏不予置評,默認了樓傲雲的猜測。
“轟隆!”
驚雷聲越來越近,船只被巨浪高高托起,又急速穿過海浪,衆人甚至能聽見船只木板斷裂的聲音。
卓查敦努力在搖晃的船只中穩住身形,道:“慕公子,我雖然聽不懂什麽萬象什麽靈力,但我就想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從這裏逃出去?”
慕修晏沉吟片刻,道:“萬象之術來源于天地靈氣,雖然強大,但也并非沒有破解之法。況且此萬象之術靈力并不純粹,威力也不算太強。”
他上前一步,握住玄曦的手腕,道:“你來助我。”
玄曦正在思索妖法的來歷,驟然被慕修晏拉住,也是一怔。
賀南星上前道:“玄曦姑娘畢竟還是女流,外面的風暴如此急,她如果因此受傷了怎麽辦?慕仙友不如帶我去,我也過了四重境界,應當能助你一二。”
慕修晏聽了這話,眉心微蹙,轉眸看他一眼,道:“你會解陣?”
賀南星堅定道:“普通的陣法賀某都會解。”
慕修晏淡淡道:“她會解不普通的陣法。”
旋即不再理會他蒼白的神色,慕修晏大步邁開,帶着玄曦徑直走過賀南星。
同賀南星擦身而過的一瞬間,玄曦能感到慕修晏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在加大,甚至清晰地察覺到他的一絲不快。
不對勁。
慕修晏今日戾氣實在太過外放。
甚至他攥住自己手腕的行為,也不似尋常會做出的舉止。
她擡眸看向慕修晏,只見他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仿佛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除了抿得筆直的唇角洩露了他的絲絲情緒,別的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玄曦心中的疑惑更濃,她想要打破這一瞬的古怪氛圍,便道:“慕師兄,萬象之術應當如何解?”
“先找陣眼。“
玄曦思索道:“我聽師父講過,像這種借用萬物之靈所制成的陣法,好似陣眼大多比較外露。但陣眼處也是靈氣聚集之處,恐怕只會更為兇險。”
慕修晏停下腳步,低頭看她:“不錯,我們先禦劍”
這一低頭,便徑直對上玄曦的視線。慕修晏這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竟然離得如此近。
呼吸之間。
他甚至都能看見玄曦長長的睫羽在眼周投下的陰影。
慕修晏的聲音低下去,動作一頓。
玄曦感受到這一瞬空氣的停滞,她身子一僵,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昨夜的夢。玄曦連忙移開視線,暗罵自己關鍵時刻還不專心。
她從沒有如此不自在過。
從手腕處傳來的灼熱觸感,更是讓她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緋紅。玄曦輕咳兩聲掩飾,狀似渾不在意地活動了一下手腕。
但慕修晏好似并未察覺到自己的小動作,也沒有放開的意思。
玄曦小心地擡眸,與慕修晏視線交錯,她聲音裏帶了幾分疑惑:“慕師兄?”
慕修晏的眼眸間迅速閃過些極複雜的情緒,他移開視線,輕輕放開玄曦的手腕,道:“我們先禦劍找陣眼。”
奇怪的感覺瞬間消弭,玄曦暗自松了一口氣。等到她拿出奉星,才發現慕修晏已經遠遠地飛至半空。
他跑這麽快幹什麽,難不成已經發現了陣眼?
玄曦壓下心中的疑惑,禦劍迅速追上慕修晏。
站在劍上俯瞰下方,玄曦發出一聲驚嘆。
海面如同一張看不到邊際的藍色巨網,漁船在這其中顯得分外渺小。滾滾海浪翻湧着,嘶吼着,想要将船只傾覆吞盡。
疾風狠狠地刮過她的身體,吹至身上的雨水好似冰塊一樣涼。玄曦給自己施了一個隔雨符,努力在狂風中尋找異象。可茫茫大海,海上又起了如此風暴,哪裏有陣眼的影子?
很快,玄曦就遇上了麻煩。妖邪的陣法發現了她的身影,巨浪轉瞬之間就拔至半空,呼嘯着撲向她。玄曦禦劍遠離,躲開進攻的海浪,但它好似有生命一般,緊追不舍,她所到之處四面都是掩日的巨浪,恐怖的海水轟鳴聲幾乎回響在耳畔。
玄曦避無可避,施招抵擋,輕盈的鈴铛線在她手中翻飛,強震的靈力破開一道道巨浪,激起一片嗡鳴。
但很快,消停片刻的海浪又再度翻湧。玄曦頓時明了,巨浪并非是要吞沒她,而是想一點一點消耗她的體力。
她抽空看了一眼慕修晏,見他那邊也是同樣的情形。
玄曦對着翻湧的海面冷笑道:“難道你除了海浪就沒有別的花招麽,它可困不住我!”
玄曦改禦劍為騰雲,奉星劍破開天幕,頃刻化作數道劍雨,劍借風勢,直擊層層巨浪。一時之間,海面上俱是縱橫的劍影和四濺的浪花。
漁船上的人看着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神色間各有不同。
卓查敦感嘆道:“能見到如此震撼的場面,這一次我來得不虧!”
遙清則滿是震驚,他能看出這股巨浪的強勢,也能看出玄曦和慕修晏應對的自如,他不禁心有餘悸地想,如果上去的是自己,也會有這番表現麽
遙清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一直以來,他都為自己是坤虛弟子而自豪,他享受着每次說出身份時,從對方眼裏透出的一絲驚羨。坤虛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師門,更是代表着不同于常人的身份。
可他在玄曦和慕修晏身上一直收到挫敗的感覺。
第一次同他們見面時,他得意地欣賞着每個人的反應。但那個玄曦遙清咬緊了牙關,他第一次見到念出坤虛的名號時,對方的眼裏居然是濃濃的不屑。
她憑什麽敢對坤虛不敬!
後來的一次次,他都在努力地增加坤虛的存在感,他要讓缥缈的人知道,坤虛和缥缈,兩個門派之間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有幾次他成功了,缥缈的人明顯有一個耐不住性子,他三兩句挑撥就會火冒三丈。他會不斷回想對方憤怒的樣子,回到房間大笑道一聲痛快。
但玄曦和慕修晏
不管他說出怎樣過分的話,這兩人的臉上都找不到半分生氣的模樣,他每次的出手都像砸在了軟綿綿的棉花裏,甚至自己還不時被他們反将一軍。
他于心底裏認為這不過是小門派的不甘心,直到看見他們出手,遙清才明白,原來自己才是真正的跳梁小醜,或許他們都沒有将自己放在眼裏
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失敗。
遙清不禁垂下頭,他的衣袍上還沾染着方才摔跤時蹭到的泥水,它們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無能。
遙清緊握拳頭,低聲道:“真可笑...”
***
另一邊,陸柏斯對着半空的打鬥連連驚嘆,他無意中轉過頭,觸及到賀南星的臉色,不由得一愣。
賀南星面色蒼白,神色間甚至帶着幾分凄惶。
陸柏斯忙問:“南星,你有什麽不适麽?”
賀南星搖搖頭,微微一笑:“我不過是覺得,他們飛得好遠。”
陸柏斯聽得丈二摸不着頭腦,他擡頭看了看天空道:“巨浪高,他們自然飛得遠喽。”
賀南星笑道:“是啊”
他低聲喃喃,聲音中有極輕微的顫抖:“真遠吶,玄曦。”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