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陽春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可是白梨卻沒有心情欣賞身邊的花海,她要趕在天黑前上山,到清心觀去讨要工錢。
山上這座清心觀已經有些年頭了,原本這後山有一處水井,泉水清甜,附近的村民偶爾也會來這裏取水。
可前不久,有個村霸突然說井是他家的,找人将水井牢牢圍了起來。要打水,可以,五文錢一桶。
觀裏水源被切斷,馬道長就去找這村霸說理,誰想到,去一次被打一次。
實在沒辦法了,他只好下山去縣衙告狀讨說法,跑了三天,毫無結果。正好那天,遇見在街邊替人寫狀子的白梨,就想着要不試一試。
于是,兩人以十兩銀子成交。
後來,這狀是告贏了,馬道長卻一直沒給銀子。
十兩銀子啊,她能買一個月的米。沒辦法,就只好親自上門去讨。
爬到一半的時候,遇到一個分叉口,看着往不同方向延伸的兩條路,白梨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發愁時,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嘴裏叼着一根草,從她身邊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白梨趕緊上前攔住他“小兄弟,你知道清心觀怎麽走嗎?”
少年吐出草根,咧嘴一笑“知道,不過我不叫小兄弟,我叫沈醉。”
“這樣啊,那沈小兄弟,你能帶我去找馬道長嗎?”
“可以呀,他是我師父,我正好也要回去,走吧,我給你帶路。對了,你為什麽要找我師父呀?我們道觀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客人了,師父說都是因為觀裏窮,沒人願意來。”
窮?白梨心裏“咯噔”一聲,連忙問他“有多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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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想了想“我都快一年沒吃過肉了,以前頓頓都是紅薯,現在是春季,多是吃些野菜餅子。”
完了,白梨心想,這不是白跑了一趟嗎?這銀子怕是要不到了。
“不過,我師父有很多寶貝,以前揭不開鍋的時候,我們就下山賣兩件,也可以撐下去。”
“真的呀,太好了。”白梨拍拍胸口,還有希望還有希望。
天快黑的時候,兩人才走到道觀。
馬道長正在做飯,聽見有人開門,知道是沈醉回來了,趕緊揭開鍋蓋“又跑到哪裏去了,快去盛飯,我今天打了一只山雞,炖了鍋湯,你聞聞多香。”
一回頭,看見他身後的白梨,就明白是怎麽回事,連忙放下鍋蓋迎了上去“哎呀,這不是白姑娘,請坐請坐。上次真是多謝你了,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
走了這麽久的路,她還真有點餓,加上雞湯确實很香,便沒有推辭“那就打擾馬道長了。”
可是,整整一只雞啊,她就喝了口湯,連肉都沒見着就沒了。看着空空的鍋底,白梨心想,這馬道士和沈醉,怕也真是很久沒吃肉了,不禁又擔心起錢的事來。
正想着,碗裏忽然多了一個雞腿。她擡頭一看,是沈醉遞過來的。
“我看你肯定餓了,快吃,讓師傅看見,他會要去的。”
“你不吃嗎?”
沈醉搖搖頭“多吃一頓少吃一頓也沒什麽,你是客人,不能讓你餓着。”
吃完飯,終于還是提到了銀子的事。
馬道長一邊喝茶一邊嘆氣“不瞞白姑娘,不是我馬悟想賴賬,你也看到了,這個道觀已經破成這樣,一時半會兒,怕是沒錢給你。”
白梨有些不甘心“聽說你有些寶貝?”
“有啊,不過早就當掉了,如今值錢的,就是院子裏那口鼎,白姑娘若是喜歡,盡管拿去。”
沈醉在一旁忍不住笑了“那鼎重達百斤,她就是喜歡,要怎麽拿下山。”
“那我的十兩銀子,就要不到啦?”
“這個嘛……”馬道長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忽然臉上一喜,指了指一邊的沈醉“不如這樣,我把最心愛的弟子抵押在你這裏,幫你砍柴挑水,等哪日我有錢了,再把他贖回來,怎麽樣?哈哈哈,真個絕妙的辦法。”
“不行!”白梨一口拒絕“他是個人,怎麽能做抵押品。”
馬道長點點頭,若有所思,轉過臉嚴肅地問沈醉“徒兒,你覺得為師的辦法怎麽樣?”
“我無所謂呀,有飯吃就行。
“吶,白姑娘你看,他願意。放心,我這徒兒平常聽話又安靜。你想想,你一個姑娘家,又是作狀師的,肯定會有不方便的時候,有個人在身邊幫幫忙,多好呀是不是?”
白梨頓時無語,心想這兩人思路清奇啊,不愧是師徒。
“我不要他,我就要我的十兩銀子。”
馬道長看白梨态度堅決,神情中還有些惋惜,最後長嘆一聲,拍了拍腿說“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把最後一件傍身的寶貝賣了。不過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和你一起下山,換了錢就給你,如何?”
白梨一聽,這辦法不錯,就答應下來。
因為白天爬山太累,這一覺睡到了中午。起來的時候,發現道觀裏裏外外,異常安靜,已經看不到人影。
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們怕是已經跑了。
看着空蕩蕩的道觀,白梨不免有些喪氣,到底還是白來了一趟。
正想起身下山的時候,只見沈醉從門外跑進來,手中捧着一把鮮紅的果子遞給她,“白姑娘,你吃野果嗎?”
白梨看了看他手裏的東西,搖搖頭“我不敢吃,你也別吃了,小心中毒。對了,你早上起來,看到你師父了沒?”
“沒有,師父昨天半夜就走了,不過他留了封信給你。”
看了信,她能确定,馬道長就是賴賬了。
但問題是,他跑就跑吧,還把沈醉這個小道士留給了自己。
“那你知道他會去哪裏嗎?”
沈醉眨眨眼,一臉茫然“不知道,師父去哪兒從來不告訴我。”
白梨嘆口氣,早知道人會跑,昨晚就該連夜下山的。看現在的情形,錢一時半會兒肯定是要不到。還不如早點回去,多寫幾個狀子賺回來。
“既然馬道長不在,我留在這裏也拿不到錢,就先下山了。等哪天道長回來,你幫我轉告一聲,有錢就還錢,沒錢的話,背點什麽山貨來抵債也是可以的。”
沈醉聽話地點點頭“白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告訴師父的。”
“那我走了。”
“白姑娘再會。”
走了幾步,白梨有些不放心,又轉身回來“你一個人在這裏,有東西吃嗎?會做飯嗎?”
“會呀,以前師父經常好幾個月不在家,我都是一個人過來的。”
這樣啊,那應該沒問題。
白梨堅定地出了門,今日天氣不錯,她要趕在天黑前回到家。
走到山頭處的時候,她不經意回頭,發現沈醉還站在那裏,正朝自己揮手。他身後,就是破敗的道觀。
想起昨晚那個雞腿,白梨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要不帶他走吧。
但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那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小貓小狗,怎麽能随便帶回家,還是快點離開這裏的好。
于是她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着往下走,嘴裏還不停念着,“不要管不要管,我連自己都顧不上,他那麽大的人,肯定能照顧自己的。”
晌午一過,太陽都變得懶洋洋。沈醉正躺在鼎下望着天空發呆,暈暈欲睡之際,忽然聽見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扭頭一看,是白梨。
可能因為走的太急,她兩個臉頰變得紅撲撲的,說話氣息也很不平穩。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沈醉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回答地幹脆利落“要!”
白梨癱坐在一邊,長呼一口氣,“那你去收拾些衣物,我在外面等你。”
“我沒太多東西,很快就好了,你要等我哦。”
沈醉說完,立馬翻身朝屋裏跑去,還不時冒個頭出來,看看白梨在不在。
下山的路似乎格外輕松,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
“小道士,你多大啦?什麽時候來道觀的?”
“我今年二十,三年前來的道觀。”
沒想到這麽破的道觀他也來,倒是挺稀奇。
“那我比你大,我今年二十四,你以後要叫我一聲姐姐。”
“不能叫你白梨嗎?”沈醉似乎有些不願意“我們看起來明明差不多大啊。”
“當然不行,別忘了,你是馬道長抵押給我的,把你帶回去還要供你吃喝,所以這一聲姐姐我還是擔的起的。再說了,我平常都是一個人住,家裏突然多出來一個男子,難免大家會說閑話。如果說你是我家弟弟,就能減少很多誤會。”
沈醉還想反駁,可一看見白梨那壓制性的眼神,又将話咽了回去,“那我只在有人的時候叫你姐姐,其他時候,我叫你白梨。”
“不行,在馬道長把你接回去之前,你都要叫我姐姐。”
沈醉還是不同意,将臉扭到一邊“那我回道觀去算了。”說着,還真的開始往回走。
白梨一看,天馬上就要黑了,他一個人怕是要走到半夜,路上要是出個什麽事,不僅銀子拿不到,她也沒辦法跟馬道長交待,想想也只好先妥協。
“行行行,我答應你。但你記住,只能在沒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
沈醉聽到後,立馬換上笑臉,掉頭跑了回來,還不停催促她“白梨你快點,我快餓死了。”
說完,自己提着東西在前面走的飛快。
看着他歡脫的背影,白梨有些郁悶,這小道士,好像沒有馬道長說的那麽聽話啊。
難道,自己又被馬道長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