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水縣縣衙外面,白梨帶着狀子站在登聞鼓下面,但她沒打算現在擊鼓,她在等袁老爺來。

先前她已經打聽到,袁老爺請了清水縣有名的萬壯師,所以白梨要在上堂前,見一見這位萬狀師。

太陽又往上爬了一截之後,袁老爺和萬壯師坐着轎子來了。當看到阿淼請的是一個女狀師時,袁老爺得意地笑了,“萬狀師,我看這官司也不必打了,想來那老頭也實在是沒錢,派個丫頭來告狀。”

萬彭因為在街上見過白梨的口舌和機智,倒是多了些謙虛,捏着扇子上前拱手行了個禮“白狀師,今日還請多多指教。”

“萬狀師客氣了”白梨看了看一邊的袁老爺,“萬狀師可否借一步說話。請。”

兩人走到一邊,萬彭晃了晃扇子“白狀師有話不妨直說。”

“有件事,還請萬狀師到時候勸說一下袁老爺。今日這場官司無論輸贏,都請袁老爺不要再為難阿淼一家。”

萬彭想了想,收起扇子“哦?白狀師不妨說來聽一聽。”

“袁老爺既然已經将阿淼賣給了翠玉軒的李媽媽,也就和她并無主仆關系,即便是阿淼跑了,那也是李媽媽那邊的事情,袁老爺便不該派人再去抓阿淼回來。”

“白狀師就那麽确信,我會幫你勸說袁老爺?今日上了堂,你我可就是對手。”

白梨語氣誠懇“阿淼的事,在輸贏未定的時候,便沒有誰對誰錯,而你我,也都是只是盡了做狀師的本分。上了堂,各憑本事。但出了縣衙,便沒有利益沖突。你和阿淼她們,更是無仇無怨。所以,如果到時候袁老爺還要帶人抓走阿淼,或者心生報複,那萬狀師的聲譽可能會因此受到牽連。”

這些話倒是說到了萬彭的心坎上,當狀師以來,不管官司是輸是贏,他都努力做好一個狀師該做的事,并且十分愛惜自己的名聲。至于請他的人名聲是好是懷,他從不在意。訴訟打官司,靠的就是一個理,哪一方先把這個理說明白,讓人心服口服,那這一方就是對的。

“看來,白狀師也去了解過我。好吧,我答應你。今日在堂上無論輸贏,出了縣衙,我便可以勸說袁老爺,自此以後,再不打擾阿淼姑娘。”

白梨聽他這樣說,松了一口氣“那就先謝過萬狀師。”

清水縣縣令曾大人年紀頗大,擊鼓升堂之後,他舉着眼鏡看了看站在堂下白梨和袁老爺,慢吞吞地問道“剛才是你們誰擊的鼓啊?”

白梨行了禮“回大人,我是桃溪縣狀師白梨。今日擊鼓,是要狀告清水縣袁老爺,逼良為娼,傷人致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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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大人又推了推眼鏡,探着身子打量着她“桃溪縣,那可是不算近吶。不過我看你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

“大人,我是替清水縣一位叫阿淼的姑娘來告狀的。”

“阿淼姑娘?本官有點印象,那她自己怎麽不來?”

白梨轉身面向袁老爺“回大人,阿淼姑娘為何不敢親自上公堂,這件事,怕是要問一問袁老爺。若不是他派人到處去抓阿淼,今日她就無須找我來。”

袁老爺聽了立刻解釋道,“大人,你可不要聽這個丫頭胡說。阿淼是我花錢買回來的,那她偷偷跑了,我自己要将她抓回來。”

“大人明鑒,要狀告袁老爺的人,其實是阿淼。只不過她害怕袁老爺,所以不敢上堂。”

曾大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既然是她要告狀,那便讓她自己來陳述事由,在這裏,到底還是本官最大,袁老爺,你說是不是呀?”

萬彭擔心袁老爺說出什麽得罪曾大人的話,趕緊說道“曾大人說的是,公堂之上,一切都要依大興律法行事。白狀師,你大可放心地讓阿淼姑娘出來。”

“好,我相信大人和萬狀師在,阿淼定不會有事。”說完,她轉身走到看熱鬧的人群中,将躲在角落裏阿淼拉了出來“你只管将實情說出來,大人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阿淼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跪下“大人,民女蘇阿淼,爹爹叫蘇青山,家中還有個弟弟,叫蘇阿元。兩年前,弟弟阿元身染重病,急需錢診治。奈何家中貧困,爹爹只好把民女賣給袁家做丫鬟。”

“既然是賣去的,那袁老爺就是你的主家,為何又要狀告他?”

“回大人,爹爹當初是迫不得已,本不想賣去袁家,可是那袁老爺說他日我爹爹若是有了錢,就可以多給些錢将我贖回去。因為救治弟弟要緊,他這才答應。不久後,城中的盧大夫治好了弟弟,我爹爹就開始四處籌錢,可後來袁老爺收了錢,竟然不将賣身契還給民女。”

曾大人聽的眉頭一皺,撐着身子問袁老爺“她說的,可是實情?”

“大人,這件事不如就讓我來解釋。”萬彭展開扇子,踱着步子走到阿淼身邊,輕聲問她“當日,袁老爺花了二十兩銀子将你買回去,而你爹爹可是拿着二十一兩銀子來的?”

阿淼一冷,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扭頭看了看白梨,在示意她回答後,這才說“不錯。”

“那當初你爹爹和袁老爺簽的契約,可有說過贖回你的時候,需要帶多少銀子來?”

白梨心知他的問話裏面有陷阱,替阿淼做了回答“當日是她爹爹和袁老爺的約定,阿淼姑娘并不了解太多詳情。不過我已經問過蘇青山,他說袁老爺的意思,是比二十兩多的錢,就可以了。雖說蘇青山之多拿了一兩銀子,但已經是他借了半年多才湊齊的。”

“白狀師,袁老爺是生意人,這二十兩銀子如果他拿去做生意,兩年的時間,也能漲到五十兩。就算袁老爺不要這麽多,那三十兩還是有的。所以,蘇青山拿着二十一兩,自然是不夠。袁老爺的意思,不過是給蘇青山多一些時間,讓他回去多湊些銀子,等着錢到了,賣身契自然就還給阿淼姑娘。”

萬彭的話,讓看熱鬧的人群議論紛紛,曾大人也摸着胡須,琢磨他這些話,然後又看向白梨,“白狀師,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大人,如果真如萬狀師所言,那袁老爺為何要将阿淼賣去青樓?”

袁老爺聽後,冷哼一聲“我花錢買的丫鬟,為什麽不能賣掉?只要蘇青山沒來贖回人,我就有權決定阿淼的自由。”

“好,也就是袁老爺承認将阿淼賣去青樓了?”

“是呀,那又怎麽樣?”

白梨笑了笑,走到阿淼身邊,俯下身子問她“阿淼,你可願意被賣身去青樓?”

阿淼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兩眼哭的通紅“不願意,那李媽媽整日把我關在房裏,不給吃喝,想到以後的處境,好幾次我都想一死了之。”

“大人,你聽聽,阿淼是被迫賣去青樓的,按照大興律例,違背女子意願,賣去娼寮之地,便是逼良為娼,需杖責四十,罰沒銀錢二百兩,情節嚴重的,杖責八十,罰沒銀錢四百兩。這就是我今日狀告袁老爺的第一條罪狀。”

曾大人雖有些驕傲自大,但也是正直之人,将驚堂木一拍,大聲問道“袁老爺,這件事,你可認?”

“大人明查啊!我是不得已的呀!”袁老爺往地上一跪,按照萬彭事先教他的話,面帶委屈得說“我本不想賣他去青樓,可那日翠玉軒的李媽媽看中了這丫頭,非要買了去,我自然是不同意。可沒想到,李媽媽竟拿我去找素琴的事相要挾,說是要告訴我夫人。我在外面雖然被人尊稱一聲老爺,可家中,大小事卻都是我娘子做主啊。”

原來這袁老爺,怕老婆。

“你的意思,也是被迫将阿淼賣到青樓的?”

“不錯,大人可以派人去我家打聽一下,我家夫人,是出了名的兇悍潑辣,常常撓的我滿臉是傷,要是知道我去翠玉軒,我這條命都不保啊。”

萬彭也趕緊接着說“此事千真萬确,我有幸見過一次,兩人動起手來,只怕袁老爺不是他夫人的對手。”

有人在下面忍不住笑出了聲,白梨沒回頭就知道肯定是沈醉。曾大人拍了拍驚堂木“肅靜!萬狀師,你接着說。”

“大人,再說回逼良為娼這件事,清水縣雖然是小地方,但大大小小的煙花之地還是有好幾個,難道就真如白狀師所說的,裏面的女子,都屬于逼娘為娼?”

白梨早有準備,她掏出一張紙遞了上去“大人請看,這是我朝關于煙花場所的管理規定,這些姑娘大都是家中貧困或是走投無路才去的,但她們都有賣身契,攢夠了錢,就可以贖回自由身。所以,一定程度上,并不算是逼良為娼。”

“白狀師,依你的推論,袁老爺也不算是逼良為娼。”

“萬狀師話不要說的太早,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類似賣兒賣女這類事,在大興朝屬于民事糾紛,不告不理,自然算不上是逼良為娼。可是,阿淼來告狀了,曾大人也受理了,證據也有,萬狀師現在還覺得這不是嗎?”

白梨的一席話,讓看熱鬧的人紛紛叫好,沈醉更是在一邊鼓起了掌。他不知道的是,季鳶也站在人群中,正望着堂上的白梨,神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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