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景嶼弱冠那年,随陳家出席王丞相的壽宴。

當朝丞相乃忠良之臣,一心護主,是李知迎最想要拉攏的對象。

有了丞相相助,李知迎便有了盟友,他的大業也能往前邁一大步。

來賀壽的官民踩爛了王丞相家的石板,陳景嶼混在烏泱泱的人群之中,沒有人會注意他這個不起眼的陳家庶子。

再有兩刻鐘,李知迎旗下的死士就會展開一場刺殺活動,劍直指王丞相,但最終刺入的會是陳景嶼的胸膛。

王丞相為人仗義,落魄時受了老婦的一碗水念叨了十來年,倘若陳景嶼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當湧泉相報。

到那時,陳景嶼自然而然會為王丞相引薦李知迎,這一步棋走得險,要陳景嶼拿命去搏,如果死士的劍深一分,陳景嶼定會命喪當場。

天下畏死之人何其多,陳景嶼坦坦蕩蕩承認自己心中亦是驚懼。

只是,就在昨夜,他終于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宣出于口,他怕再不說,一顆熱烈跳動的心便再沒有宣洩之地。

他向李知迎袒露心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李知迎,想李知迎認可他,想李知迎對他笑。

他不奢求李知迎給他回應,只是單純想将壓抑心中多年的情愫一并告知。

“三殿下,六年前你将我從陳家帶離,我便起誓這一生只效力于你,生為你,死為你,無怨無悔,心甘情願。”

他說得是那樣情真意切,仿佛要将一顆真心掏出來給李知迎看。

李知迎卻并不訝異,似早在點滴相處中用那雙如海深的眼看透了陳景嶼的心思。

他只把陳景嶼輕輕地摟入懷中,用大掌撫平陳景嶼因緊張而不斷起伏的背脊,繼而蠱惑一般在陳景嶼耳邊呢喃,“待大業成就,本殿絕不會虧待你。”

因這輕飄飄的一句承諾,陳景嶼從貪生怕死之人變成無畏之士。

Advertisement

縱然怕冰冷的利刃會刺穿他的胸膛,可能奪取他的性命,他也毅然前行。

無人會在意他的行蹤,陳景嶼微低着頭往王丞相的方位靠近。

他步履不快,避開所有賓客,卻偏偏有人要往他身上撞。

這一下不輕不重,還是把陳景嶼撞得踉跄兩步,等他穩住身形,聽得一道清風明月般的音色,“可有撞傷你?”

陳景嶼擡眼一看,眼前男子身量高挑,墨發高束,着绛紫色流雲衣袍,腰帶勾勒出他細腰長腿,墜一塊剔透白玉,只消一眼,就能瞧出他身份的尊貴。

但讓陳景嶼怔神的還是男子的面容,劍眉星目,挺鼻紅唇,猶如初升朝陽,迎面而來的生氣。

陳景嶼是活在陰暗裏的人,向來見不得光,因此對眼前人只是一瞬驚豔,便即刻挪開了目光。

他無意在這些小事上耽擱時辰,不冷不淡道,“無事。”

誰知男子卻不立刻放他前行,反而細細打量起他,問,“你在何處謀職,我不曾見過你。”

陳景嶼并未有官職,敷衍道,“只是跟随父親給丞相大人賀壽。”

“哪家公子?”男子不依不饒。

陳景嶼心中不耐,但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家父陳金,京都知府同知。”

他心系任務,不願再多說,冷着臉想要避開這好看得過分的奇怪男子。

修長白皙的手住他的去路,眼前人胸有成竹道,“我叫李知元,是南朝七皇子,你應該認識我的。”

陳景嶼心裏一動,南朝七皇子,他自然知曉,只是這些年,竟是頭一回碰面,他記得三年前見過李知元的畫像,畫上人帶些稚氣,掩蓋不住的俊朗,如今見來,李知元長得越發超凡脫俗,他并沒有認出來。

但讓陳景嶼真正記住李知元,還是他那個三代元老的外祖,以及旁枝的忠臣。

聽聞李知元無心政事,活了十九載,唯愛游山玩水,去年留下一份信便外出游歷,直至上個月才回京。

皇帝向來溺愛這個幼子,不忍苛責,只是象征性罰他禁足七天。

雖李知元心思不在皇位上,但仍舊是李知迎的勁敵,再加上陳景嶼在陳府倍受嫡子欺壓,難免對生來就受人崇敬的李知元心生抵觸。

李知元卻不知道陳景嶼彎彎繞繞想了多少,只是見他面不改色,改口道,“如果不認識,你現在好好看看我,牢牢地記住,以後見了我可要和我打招呼。”

莫說多看,只是一眼,憑這張神仙般的臉李知元自然會牢牢印在陳景嶼的心裏。

陳景嶼眼見時辰不多,急于脫身,只得露出個清淺的笑,朝李知元行站禮,語氣帶了些許疏離,“草民謹記七殿下一字一句,絕不敢忘。”

李知元這一年在外游歷,走南闖北,結交不少好友,也見過各色美人,但陳景嶼一笑,從前見的那些漂亮面容頓時黯然失色。

他想起說書人戲裏的一段,“那公子哥見了芙蓉面,莫是說話,便是動也動彈不得,魂都丢了三魄般,如大門前的石獅子,望得眼睛都直了都不能回神。”

等李知元緩過神來,芙蓉面早已不見蹤影,徒留一臉遺憾。

還沒有問他名字呢。

陳景嶼好不容易擺脫了李知元,離死士行動也不過兩柱香時間,他暗怪李知元拖延了他,幸而王丞相此時正站裏在庭院與其餘官員寒暄,他并沒有錯失機會。

陳景嶼目光所及,皆是賓客,卻并沒有找到李知迎的身影,他心裏清楚,李知迎想要摘得幹幹淨淨,定會在刺殺後再到場,他是皇子,屆時不會有人說他的不是。

他心中失落,怕真一劍要了他的命,連李知迎的最後一眼都見不到。

時間如流水,陳景嶼煎熬至極,日光照得他頭暈,耳邊的聲音也逐漸嘈雜,唯目光如炬盯着王丞相的方位。

此次行動,只許成而不能敗。

忽的一道光晃了陳景嶼的眼,這是行動前的信號,來了,陳景嶼緊緊閉了眼又迅速睜開,義無反顧地朝王丞相奔去。

耳邊尖叫聲四起,死士的利劍直指王丞相,人流太多,護衛來不及接近,陳景嶼心口砰砰直跳,就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近了,再有五步,劍就能順利紮進他的血肉裏。

電光火石間,一道绛紫色身影似璀璨霞光從天而降,如神明一般将陳景嶼庇護在身後,陳景嶼內心激蕩,瞧見李知元稍稍側過臉,對他露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似是要陳景嶼誇獎他救人及時。

而陳景嶼只想從背後給李知元的頭來一棒。

李知元的出現打亂了所有的計劃,他修長的指夾住死士的劍尖,看似沒怎麽用力,劍已經截開成兩段。

計劃失敗,死士咬碎口中毒藥,杜絕了嚴刑逼供的可能。

李知元将死士踹出許遠,不顧庭院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握住陳景嶼的手腕,笑得燦爛如明日,“好險好險,還好我武藝高超,你方才跑那麽快做什麽,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陳景嶼想笑,笑不出來,只扯動了唇角,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陳景嶼。”

他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死士,再看看面前俊若神人的面容,縱是經過三年培訓,此刻也難免流露出些許薄怒。

而絲毫不知自己被記恨的李知元正反複念叨着陳景嶼的名字,面上笑容更深三分。

作者有話說:

李知元:我對老婆一見鐘情,要老婆貼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