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後發生的種種就如同黃粱一夢,盡是虛影,只稍拿手指輕輕一碰,泡影就灰飛煙散。

李知元求先帝為他與陳景嶼賜婚,先帝勃然大怒,要降罪于陳景嶼,李知元在金銮殿前跪足兩天一夜,白日曝曬,夜間淋雨,天子一怒,浮屍萬裏,他卻無所畏懼。

李知元乃先帝最疼愛的幼子,可凡事皆有底線,李知元執意和陳景嶼共結連理無疑是拿皇家的臉面在開玩笑,他難以容忍,最終是李知元以死相逼,又有母家一衆人求情,先帝才不再追究。

可如此一來,李知元也徹底失了寵。

大婚那日,先帝秘宣朝中臣子皆不準出席李知元的婚宴,否則以死論罪。

李知元和陳景嶼大婚當日,天朗氣清,鳳凰花開,當是好日,可七皇子府門可羅雀,無人敢祝。

天子不看好的姻緣當被天下人所瞧不起,送出去的喜帖石沉大海,張羅的酒宴過夜冷卻,李知元與陳景嶼以天地為證,拜了天地,便是同生共死的一體。

當夜李知元喝得酩酊大醉,陳景嶼認識的他,向來如日明媚,可如今卻難掩哀傷。

陳景嶼心中有愧,他奉李知迎的命應承李知元的求婚,如此李知元迎娶了男妻,失了寵,便再無競争的能力。

李知元醉醺醺地倒在他懷裏,他以為李知元是為失寵而傷神,卻不曾想,李知元含糊說的卻是一句,“委屈了你......”

他心下激蕩,抱着李知元的十指在發抖,活了二十一載,從未有人如此珍惜他,他卻懷着不純目的接近。

“七殿下。”

他方說出三個字,李知元突然仰起頭,眼神亮晶晶地瞧着他,不滿地嘟囔,“我說過了,你要叫我知元,你記性好差。”

陳景嶼眼裏有淚,“知元,你是真心待我。”

李知元面若桃花的臉綻放出一個璀璨的笑容,他伸手描摹陳景嶼的五官,從眼到鼻,從鼻到唇,他醉得厲害,說話只得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事到如今,你還懷疑我的真心,我對你,比天高,比海深,是十裏油桐,是日出月起,朝朝暮暮,至死不渝。”

陳景嶼實則不是愛落淚之人,自小到大,眼淚最為無用,可此時此刻,他卻忍不住的淚眼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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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元看見他紅了眼,酒頓時醒了一大半,連忙爬起來捧着他的臉,焦急道,“你怎麽哭了,是父皇不讓我們成親你難過,還是無人來賀你委屈,亦或者,嫁給我,你不高興......”

陳景嶼的眼淚落在李知元的指縫,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鄭重地說,“不,我很高興。”

李知元笑得像個天真孩童,“你是說,嫁給我,你很高興,你不後悔,你願意與我攜手共度、百年好合?”

陳景嶼輕輕地點點頭。

這一刻,他是真心想與李知元攜手度此生,百年同歸去。

有這樣一個人珍視他,他何嘗能做鐵血心腸之人?

往事如何他不顧,只看未來喜與悲。

陳景嶼度過了人生中最為快活的半年。

他未曾聽過的,有李知元講給他聽;他未曾見過的,有李知元帶他共覽。

他從來不知道人可以這樣恣意地活着,從來不知道陽光照在身上原來是這麽暖和。

前塵的陰暗和詭計似乎再與他無關。

他不是陳家的庶子,也不是李知迎最為得力的手下,他是陳景嶼,作為普世人活着的陳景嶼。

有時候,他都懷疑自己從前的經歷只是一場夢,是李知元伸出大掌奮力将他從噩夢裏拉出來。

但夢确是夢,只不過碎的是美夢。

皇帝忽生急病,命不久矣,朝堂風雲詭谲,瞬息萬變。

南朝五位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最有望繼承大統,而李知元因着母家勢力強大,亦可一争。

二皇子在外出路上遭遇行刺不幸喪命一事傳出,陳景嶼便坐不住了。

他秘密見了李知迎。

二皇子之事,定是李知迎的手筆,而下一個目标,無疑就是李知元。

時隔多日,陳景嶼再一次跪在了李知迎面前。

上回一跪,是他與李知元成親前昔,他叩謝李知迎将他從陳府中解救出來。

“這八年,屬下謝過三殿下栽培之恩。”

“屬下對三殿下衷心天地可鑒,但屬下懇請三殿下歸還屬下自由之身。”

“恕屬下再難為三殿下效勞。”

他的一腔情意,卻成為李知迎拿捏他的最好把柄,那時他便已經看清。

他為李知迎做了很多違心之事,而後,只想堂堂正正做一個人。

他印象中從未見李知迎發那麽大的脾氣,甚至摔了桌上的茶盞,滿地碎渣。

“你往這兒跪上一個時辰,我便應允。”

陳景嶼二話不說就要跪下去,卻被李知迎推出三步遠。

李知迎背手而立,音色沉沉,“你走吧,你為本殿密謀多年,本殿念你有功在身,特赦你無過,不準再出現在本殿面前。”

過往如煙,一筆勾銷。

而今,陳景嶼再跪在李知迎面前,求他放李知元一條活命。

李知迎眼神晦暗,半晌未語。

“三殿下,當日我應殿下之令與知元結連理,這半年相處,我斷定他絕無奪位之心,殿下又何必趕盡殺絕?”

他關心則亂,不顧往日,口無遮攔。

李知迎笑得陰冷,“你可知,本殿七弟背後有誰,那是南朝的三朝元老,手握重兵,你說本殿趕盡殺絕,你怎麽不為本殿想想,倘若七弟起異心,本殿該當如何?”

陳景嶼堅定地反駁,“他不會。”

李知元心系江湖,天性爛漫,從來不曾沉迷于權勢,更別說弑兄奪位。

雖然李知元和李知迎身上流着同樣的血脈,但他與李知迎是不同的。

李知迎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此時怒意騰升,連連說了幾聲好,末了道,“要本殿不殺七弟可以,你替本殿再辦最後一樁事。”

“何事?”

“盜取七弟府中的虎符。”

虎符乃李知元外祖父所贈,能調動八千精兵,是李知元手中的籌碼。

陳景嶼不肯答應,決然離去。

他還不知,此番前來尋李知迎的行蹤已被李知元的好友蔡卓察覺,更不知往後的一念之差會釀成大錯。

他離開後,李知迎三番兩次挑釁,先是陳府進刺客,再是李知元外出遭遇行刺,陳景嶼再無法裝作若無其事。

盜取虎符當夜,月明星稀,他給李知元喂了迷藥,待李知元熟睡之後,潛入屋內的機關閣,在二十個格子裏找到虎符,就當他以為事将成時,燈如白晝照亮他。

機關閣湧入十來個侍衛,李知元從火光裏緩步走上前,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俊美,但神情卻悲憤交加,四目相對,陳景嶼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

李知元音色顫抖,是不敢置信,是痛心疾首,“真的是你......”

陳景嶼閉了閉眼,慢慢取下面罩,面色慘白。

李知元揉碎了的聲音在夜裏顯得極為凄涼,“你背叛我。”

“陳景嶼,你背叛我。”

次日,油桐花敗,鳳凰花枯,李知元和陳景嶼情至盡頭。

再難回首。

作者有話說:

前塵往事交代清楚了。

鵝子要犯混了,但也不全怪他,誰讓鵝媳婦偷東西被當場抓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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