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如煙,煙散了,夢也就醒了。

如今想來,陳景嶼和李知元之間更像是荒唐夢一場,陳景嶼以為自己能觸手摸到光,殊不知,他早已經失去見光的資格。

李知元的質問如同一顆顆釘子往他骨肉裏鑽,他卻難以反駁只言半語。

“你是三哥的人?”

“是。”

“你與我周旋,是受三哥的意?”

“是。”

“你......”李知元艱難地将話說完,“你嫁給我,也是我三哥授命。”

“是。”

連着三個是字,打碎了李知元和陳景嶼所有的溫情。

他如何向李知元開口,他做了這麽多,确真心愛慕,有誰會相信一個叛徒。

莫說是李知元,連陳景嶼都要懷疑自己,他給自己找那麽多理由,是不是只是為了減少些許的愧疚感,畢竟,是他對不住李知元在先。

他只是沒想到,李知元會因此與李知迎兄弟反目,甚至奪取皇位。

而等南朝政權穩定,李知元已然成了南朝新皇,而他再不是什麽七皇子妃,只是階下囚一個。

——

十一月初,黃道吉日時,李知元冊封蔡卓胞妹蔡怡為南朝國母,舉國歡慶,處處張燈結彩,欽天監在南天寺祈福,底下跪了烏壓壓一衆子民,皆是祈求新皇國母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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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得祝語,有人被遺忘。

罄鐘傳百裏,敲進明軒殿時,陳景嶼正蹲在院前給一朵快要枯萎的野花澆水。

分明是悅耳之聲,聽到他耳裏,卻有如聒噪蟬鳴,他望着耷拉着的花葉出了神,不知道說與誰聽,“萬事有命數,是你沒有這個命,強求只會遭反噬。”

說罷,不再理會将枯之花,費力起身往屋內走去。

每走一步,便聽得一聲罄鐘聲傳來。

忽的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進了明軒殿,一個老太監模樣的人出現在此。

宮人紛紛向他行禮,喊他王公公,是李知元身邊伺候的太監。

“陳大人留步。”王公公小跑着上前。

今日他本該全程陪着李知元,但中途李知元卻讓他來此處送樣東西,緊趕慢趕,十一月的天出了一身薄汗,可算趕來了。

陳景嶼不解地看着他。

帝王秘事不可為人知,王公公望着昔日的七皇子妃,做了個請的手勢,“陳大人,屋裏談話。”

陳景嶼一顆心吊了起來。

到了屋裏,王公公也不賣關子,從袖口中拿出淺棕色的信封,封口完整,他遞給陳景嶼,說道,“陛下讓我交給您的。”

陳景嶼忽然失去了接過的勇氣,十指都在發顫。

王公公見他久沒有動作,只得抓起他的手,把信件塞進了他掌心,唏噓道,“您與陛下之事老奴無權過問,只是恕老奴鬥膽一句,往後還望陳大人安分些,莫再讓陛下傷神了。”

陳景嶼用力握緊信件,将信封捏出印子,他苦澀道,“有勞王公公費心。”

王公公還有要務在身,送完了信件,又急忙忙往外趕,陳景嶼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信件輕飄飄,捏在手中猶如千斤重,但陳景嶼從來都不是逃避之人。

他艱難地控制自己發顫的指尖,将封口撕開,慢慢抽出裏頭的宣紙,攤開來看——休書二字赫然躍進眼底。

眼前發黑,但陳景嶼還是努力辨認其中寥寥數語。

“立書人李知元,憑媒聘與陳氏共結連理,豈期陳氏居心叵測、用心不純,特立此書,與其恩意兩斷,永無争執。”

陳景嶼重複着最後八個字,“恩意兩斷,永無争執......”

他跌了一步,幸而扶住了門沿才不至于摔下去,只是臉上再沒有一點兒血色。

遠處罄鐘聲不斷,李知元迎娶新人,而陳景嶼卻得了一封與他恩斷義絕的休書。

李知元殺人不用刀刃,只言片語就叫陳景嶼受淩遲之苦。

他罪竟至此。

陳景嶼到底撐不住,順着門沿癱坐在地,外頭日光正好,他清晰地瞧見那株将敗不敗的野花在一瞬間失去了生氣。

——

夜裏刮了風,陳景嶼正準備上榻歇息,忽的聽聞外頭跪倒了一片,“叩見陛下”聲此起彼伏。

陳景嶼還未反應過來,大門便被蠻力從外打開,他擡頭一看,李知元一身華服踏進了屋裏,燭光搖曳,落在微醺的面容上,俊美如壁上仙人。

小玉站在門外擔憂地看了一眼,但礙于龍威只得顫巍巍地将房門緊閉。

好大一股酒味,陳景嶼站在李知元五步開外都聞見了。

他沒想到能在李知元大婚之日見到李知元。

今日的李知元,當真是俊美無雙,叫人迷了眼。

陳景嶼在對上李知元冰冷的眼心中猛地一緊,他依例行禮,不敢也不願再看。

李知元步履有些匆忙,三兩步朝陳景嶼走去,他喝過酒,面上都是紅暈,像是故意來找陳景嶼示威,“朕今日大婚,你可高興?”

陳景嶼一顆心被人攥住,半天不曾回應。

李知元同當日他們大婚一般,勢必要一個答案,他渾身酒氣把陳景嶼逼到角落,用力握住陳景嶼的手腕,呼出的熱氣盡數灑在陳景嶼耳側,“天子問話,為何不回答?”

要他如何回答?

陳景嶼強迫自己擡起頭注視着不知道為何忽然發作的李知元,緊咬着牙不語。

成婚的是他,得休書的是自己,李知元在氣什麽?

李知元眼裏有簇小火苗在燒着,他本不該來此,可卻鬼使神差地過來了,他想看看陳景嶼的狼狽模樣,可是陳景嶼卻準備要上榻歇息,仿若從未将他放在眼裏。

不,陳景嶼就從未在乎過他,一切不過始于陰謀詭計。

“陳景嶼,”李知元恨恨道,“朕再最後問你一次,朕成婚,你......”

委屈鋪天蓋地将陳景嶼淹沒,他再也忍不住地,脫口而出,“高興。”

李知元的眼瞳劇烈收縮了一下,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如何個高興法?”

他們就像兩頭傷痕累累,卻依舊拼個你死我活的獸,誰都不肯讓步。

陳景嶼如鲠在喉,“陛下立國母,乃天下喜事,臣作為南朝子民,怎敢不替陛下高興......”

他想到恩意兩斷,永無争執八個字,心裏一陣絞痛,咬碎了牙擠出字來,“臣還要祝陛下與皇後,攜手共度、百年好合。”

李知元眼裏燃起滔天怒意,這是他講與陳景嶼聽的,如今陳景嶼卻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好得很,實在是好得很。

怎麽會有如此鐵血心腸之人,他只當一腔愛意負錯了人。

陳景嶼痛至極致,他無法忍受李知元在他面前秀新歡,這等侮辱,這等折磨,不如直接将他斬殺來得痛快。

“朕不僅要皇後攜手共度,百年好合,”李知元捏着陳景嶼手腕的力度,仿佛要将這纖細的腕骨捏碎,“朕百年之後,還會與她共葬皇陵,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陳景嶼喉裏漫起點血腥氣,他整個人都在細細地發抖,聲音喑啞,“陛下今夜過來,就是同臣說這些的麽......新婚燕爾,怎可抛下佳人?”

李知元打斷他的話,“朕的事,不容你指手畫腳。”

可陳景嶼只一心想李知元離去,他察覺喉底的血已經快壓不住了,只好用力推開李知元,連連退後兩步,正想再說話,氣血翻湧,好在用力咽了下去。

豈料下一步,便被大力推搡到床榻上,陳景嶼慌亂,李知元已傾身而上,眼裏的怒火化作欲.火。

他如惡狼一般盯着陳景嶼,要從陳景嶼身上咬下塊肉般,繼而輕蔑道,“朕今日心情不佳,不願唐突佳人,就有勞陳卿為朕效勞。”

陳景嶼不敢置信地瞧着他,臉上火辣辣地疼,不顧尊卑怒斥,“李知元!”

見到陳景嶼終于失态,李知元心下暢快,他厭惡陳景嶼一口一個陛下,好似與他從無舊情,如今陳景嶼雖在生氣,卻依舊把他的名字叫得那麽好聽。

就是這樣一個陳景嶼,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叫他如何甘心。

他一把拉開李知元的外袍,将李知元所有掙紮的動作都壓制下去,微醺的臉染上些戲谑,“朕可是将陳卿身上每一寸都記得清清楚楚......”

陳景嶼不堪受辱,死死閉上了眼。

夜色撩人,燭淚一滴又一滴,屋裏羞人的音色久久不去。

作者有話說:

說這麽多,無非找借口跟老婆睡覺,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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